自己得到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纪弥难以描述清楚, 也顾不上理清思绪,只能用一颗心脏去感受。
跳动的胸腔里,好像有什么在升温直至沸腾,让他的灵魂跟着滚烫, 下个刹那就会燃烧。
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 他从未设想, 对方会带着一簇火焰回到自己的世界, 然后他们再也不分开。
“原来是这样。”纪弥有些恍惚,语调因而变得又轻又慢,好似海边的晚风。
过往遗憾都被吹开了, 回顾来路只有深深浅浅的脚印,每一步都本能般朝向这里。
这次不再隔着车窗玻璃, 他已经翻山越岭, 不用贺景延推门下来,自己也可以抓紧对方的手。
这么想着, 也这样做了, 指尖蹭过贺景延掌心的纹路,纪弥知道有一条属于自己。
贺景延小心翼翼道:“我自私地瞒到现在,你还可以原谅吗?”
“我接受你的索取。”纪弥认真地回答。
他补充:“你可以要得更贪心,就像你给我的一样,我也会努力去做到。”
贺景延笑起来:“宝宝,吃过好几年委屈, 我想多喜欢你一点,你也更喜欢自己一点。”
由于纪弥低下了头,贺景延看不清他的神色, 随后,手掌上有温热的液体触感。
意识到泪水砸落, 贺景延愣了下,继而有些慌乱地去找纸巾。
他想到两人出来散步都没拿什么东西,便抬手想去抹掉纪弥的眼泪。
然而,纪弥比他快了半拍,抢先拥住了他,急切地把脸埋在贺景延肩头。
纪弥饮泣得克制,不仔细听气息,光是看的话,根本想不到他在干什么。
肩膀布料很快就被打湿,贺景延无意惹哭对方,对此猝不及防,但手忙脚乱之际,没有劝纪弥收住。
他沉默地陪伴着,拍了拍纪弥单薄的脊背,纪弥抽吸一口气,终于没再压抑声音。
无关伤心难过,也不是生理性的反应,纪弥就是想掉眼泪,在今晚无所顾忌地掉眼泪,因为贺景延会接住的。
“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贺景延问。
纪弥声线不稳,但没特意控制:“对啊,我不同意,凭什么不要我对你好。”
之前提及种种苦楚,或遇到各种意外,他从来没有这样酸心。
哪怕与母亲彻底告别,也不过是条件反射地给出反应,身体径自悲哀,内里毫无波澜,没多久便一切归于死寂。
此时此刻,分明是良辰美景,听到贺景延这样偏袒,心里的风暴却无法停息。
贺景延认错道:“是我太自说自话,没有想过惹你哭……你再哭眼睛要痛了。”
纪弥任性地说:“那就让我痛吧。”
贺景延顿了一下,顺从地应声说“好”,纪弥忍不住抽噎,眼泪落在男朋友的黑外套上,留下一片深色印记。
港岛纸醉金迷熙熙攘攘,而他们驻足山间,私享月光与彼此的皎洁。
察觉到纪弥渐渐平静,贺景延道:“前阵子我找到了当年的航班记录,想和你解释这件事,但一直没想好措辞,怕你觉得太巧了是开玩笑。”
“如果你今天没来,我回去也会和你说,早在调任之前,我就来过沪市,然后遇到了一个高中生。”
纪弥呢喃:“你知道那个人是我,再看我会觉得很别扭吗?”
毕竟曾经狼狈不堪,时隔多年再见面,自己已经体面矜持,会不会让贺景延感到突兀?
“没有。”贺景延回答,“一开始惊讶过,但每天看到你的努力,你理当变成很好的大人。”
纪弥道:“你不会记起我难看的样子吗?”
贺景延道:“在我眼里,你一直闪闪发光。”
他语气稳重,没有任何敷衍,纪弥清楚他不是在说场面话。
“那我也记不起来了。”纪弥说。
沉重的心事画上句号,像流出的眼泪蒸发成微小水汽,整个人由此轻盈和透明。
回去的路上,他挑刺:“今天虽然也是十月份,但天气很好,似乎没那么应景。”
贺景延道:“要不然喊一架飞机来洒冷却剂,找个地方人工降雨。”
纪弥恢复理智:“其实也不用旧事重演吧。”
贺景延不着边:“演的话申请这次别送医院,我学会了人工呼吸。”
说完,他被纪弥瞪了眼,可是一点不见收敛,别开头就笑了起来。
纪弥没有忍住,转而跟着笑。
“算了。”他说,“省钱攒点家底吧,你弟说你要入赘,这里可不够你投资游戏。”
贺景延附和他的调侃:“只要你乐意开门,我带着存折一起过来。”
纪弥突然道:“这里怎么点外卖啊?我想要买蛋糕。”
贺景延问:“饿了?我让厨房去做。”
“庆祝一下。”纪弥回答。
看着天上的露月,他郑重地说:“从今天起,我真正走出那个雨天了。”
·
散步回庄园,两人牵着的手才松开,庄园的后厨里有甜品师,询问蛋糕要几寸,具体是什么馅。
“不用图案花样,奶油的就可以,水果有什么放什么吧。”贺景延回答。
外套之前被泪水弄湿了,他怕被别人发现,脱下来挽在臂弯上。
交代好这些,两人上楼洗漱换衣,管家给纪弥安排了额外的房间,贺景延规规矩矩没往那边钻。
尽管与母亲和堂弟说过自己的感情生活,但他没有和家里完全公开。
冒冒失失与纪弥睡一间房,要是被管家看到,影响多少不太好。
自己是脸皮厚了无所谓,但他不想让人觉得纪弥很随便。
蛋糕送到楼上的露台,两人凑在一起分着吃了,然后贺景延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登录内网。
他看着OC的联系人列表,开始思索那几封举报邮件。
谁都可以给内控部门发消息,自己谈恋爱的事情没遮掩,有心人多摸索下,总能听到一些八卦风声。
主要是信件写得巧妙,真话与假话掺杂。
比如纪弥近期升职,贺景延早前写过推荐,信里就说两人有潜规则交换。
这让内控部门不得不找贺景延面谈,不过同时也暴露了对面的身份线索。
想知道自己写推荐的事,肯定有人脉门槛,怀疑的范围大可以缩小。
于是问了知情的董事,有个说起自己参加完研究院的仪式,回头就遇到过途科的人,提到过这件事。
“我周六去试玩会了啊,和施彦博聊过几句,当时途科的经理也在,叫易什么来着……”
董事回忆着:“他说Lethe是他的学弟,我就恭维他们的学校挺厉害,再说到你这种高要求的人,也愿意给Lethe写推荐,可见出来的有多优秀……我没说错吧?”
贺景延笑了声,表示没有,再祝他假期愉快。
挂掉语音,他撑着头沉思片刻。
这种举报的作风太眼熟了,和纪弥当初遇到的高度相似,贺景延没有忘掉这茬。
高烨几乎明牌过,那件事情是易远的手笔,兜兜转转还是和途科挂钩。
“除了和途科挑衅过,我最近没得罪过谁啊。”贺景延摸着良心反思。
他继而嗤笑,按照对面的德行,放鸿拟不出两天,就算没来顶楼,也会被开发组的嘴哭吧。
不知道是互娱的风气混乱邪恶,人人横行霸道成了习惯,还是途科太和谐友爱,以至于高管养出了玻璃心。
随后,贺景延拨通人事总监的电话。
“话说这个月离职的那些员工,有多少被启动了竞业?”
人事总监回答:“不多,总共七个,最近我在跟他们的动向。”
所谓竞业是指员工提离职之后,在规定期间内,不能入职本司的竞争对手。
互娱对于竞业协议向来谨慎,对职级、工龄以及核心程度都有要求,到了很高的门槛才会启动。
并且在员工离职时就会协商,明确协议条款,再做出书面通知,后续固定发放相应的经济补偿。
在这种前提下,偷偷给对家通风和卖命,肯定是坏了行业规矩,公司有权利去追责。
“要是有人跳去途科做游戏,和我说一声。”贺景延道,“配合法务送份律师函接触下。”
总监道:“有肯定是有,圈里在传段子,说那些在途科的鸿拟老策划,比鸿拟现存的都多。搞得我心烦,当人事部门死了啊?”
“但这个不好办,他们社保都用第三方代交机构续着,套路大家都懂,明面和途科脱钩,上班也用假名字,我们又不能闹得太难看。”
贺景延嗤笑:“他们公布的PV里,美术画风都不带换,你让艺设的去认人,一说一个准。”
撬墙角这件事持续了许久,而且途科颇爱找一些中高层,总有几个人的身上背着竞业。
本来鸿拟不太管,毕竟业务没受影响,懒得费力气计较。
但那边越来越猖狂,就算被挖的项目组坐得住,鸿拟的HR也不做菩萨。
“靠,二次元画风不都一个样吗?”总监茫然地说着,很有干劲地答应下来。
他再好奇:“话说途科招你了?以前你不太关心他们的死活啊。”
贺景延道:“有人来我这儿刷存在感,既然往公司闹,那我回敬一下。”
总监没有多问,表示自己会上点心,等收假就会给反馈。
之后贺景延换了一件事做,搜索着旅游攻略,计划着这几天陪纪弥在周围玩一圈。
做完详细的行程安排,他心满意足,然而把灯关掉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靠,现在是没有纪弥在旁边,没办法自己入睡了吗?贺景延纳闷。
可自己前两天还没有这种情况……
思及此,他翻了个身,黑暗里听到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贺景延走过去开门,见到纪弥站在走廊上。
“睡不着。”纪弥嘀咕,“你的床有多大,可以分我一半吗?”
贺景延道:“我们俩的应该一样。”
听到他这样说,纪弥有些扫兴,低头看了看脚尖,想要逃回自己的客卧。
然而,贺景延补充:“你等等,我把枕头拿上再跟你走。”
客卧布置得温馨,纪弥满意地坐到床边,再拍了拍身侧空出来的地方。
贺景延配合地坐到他边上,随即纪弥安排道:“你来到我的地盘了,现在亲我一下。”
紧接着,贺景延倾过身亲了,只是两人有那么多天没见,一枚吻很容易变了味道。
纪弥被他抱在腿上,领口不知不觉解开了几颗扣子。
精致的锁骨袒露在空气里,红色小痣点缀旁边,显得格外惹眼。
贺景延的指腹抚摸过那颗痣,理智拉着他点到即止。
意识到贺景延的停顿,纪弥茫然地抬起头,再听到对方开口。
“这里没有套,我抱着你睡好吗?明天早上我再回去。”
闻言,纪弥下意识地“噢”了声,继而无措半晌,支支吾吾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于贺景延需要仔细听,才能辨别纪弥到底说了什么。
——没关系,我洗得很干净的。
怕对方没理解意思,纪弥捏着贺景延的睡衣,轻轻道:“你今晚可以不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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