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区要求晚高峰的车辆即停即走, 一般靠在路边没半分钟,就有保安吹着哨子催促。
而这辆出租靠在路边,磨磨蹭蹭三四分钟,愣是没人过来赶。
纪弥搭着窗沿的右手没有缩回去, 但由于贺景延的话语, 不自禁地小幅度攥起来, 是个有些警惕又算不上排斥的姿态。
他没再装聋作哑, 道:“贺先生的开价好高。”
贺景延说:“怪我喜欢的人太乖,搞得我情不自禁,总想把他拢起来。”
纪弥并不是第一次听情话, 可是,在手机收到书面表达, 与近在咫尺当面袒露, 完全是两种冲击力。
后者太过明目张胆,不止话语滚烫, 眼神也热烈又专注。
深夜里光线隐晦, 没能遮住纪弥摇摆的表情。
纪弥努力地板起脸:“你自己想得那么花,好意思怪别人?那个人说他没那么容易上套。”
贺景延也不恼,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晚安,明天见。”
这声告别好似温柔,实则暗自得意,两人还要日日相对。
纪弥意会到这层含义, 磨了磨后槽牙。
去亚樾里的路上,他更是把贺景延翻来覆去,在心里骂了好多遍。
原因无他, 磨磨蹭蹭赖园区门口小半天,纪弥虽然不是站车外丢人的那位, 却要在回程的时候,面对司机若有若无的打量。
纪弥脸上挂不住,险些害羞到蒸发。
白天去咖啡厅买拿铁,见到贺景延也来排队,他忍不住记仇,瞪了对方一眼。
然而,贺景延很蛮横,私自将其扭曲,理解成暗送秋波,品鉴得有滋有味。
纪弥发脾气不成,反倒送了奖励,看到贺景延那么痛快,闷闷地扭回了脑袋。
“四杯拿铁加一杯热普洱,麻烦用外带杯。”纪弥与店员说。
店员与他眼熟,搭话:“最近怎么不捎冰美式了呀?”
喝冰美的那位就杵在后面,轻轻地笑了一声。
纪弥深吸气:“世态炎凉,不准备和他好了,他喝风去吧!”
付完钱,他去出单台等着,看贺景延也点了一杯拿铁。
“学人精。”纪弥找茬。
贺景延愧疚解释:“抱歉,我只是没断奶。”
说到这个,他煞有介事地唏嘘:“离了助理可怎么办啊?”
纪弥:“……”
有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浮上来了?!
于是,纪弥没敢纠缠,生怕事态进一步发酵。
将其余四杯饮品统统放进自助打包袋,他手上捧着一杯,掀开盖子喝了几口。
醇厚咖啡携带苦味,让大脑变得清醒,在他们公司里,这个步骤被称为“强制开机”。
启动起来的纪弥随之有了动力,去技术中心溜达一圈,对接完几桩公事,顺带送掉三杯拿铁。
这儿本来大佬云集,人均年龄比其他部门更高,有不少科研造诣极高的首席专家。
但总经理前年查出食道癌,治病卸下职务之后,有几位首席带团队陆续变动,高层的风格一度不再强势。
这两年人来人往,管理层逐渐被新生代顶上,期间有过兵荒马乱。
不过纪弥感觉得到,开年以来,这里变稳许多。
沈光意从校招开始就一直在中台,前阵子被提拔为主管,证明了高层还是看好内部的人员质量。
加上庞伦新官上任,挨个与职员们谈话,优化过部门的培养体系,给大家信心的同时,也减轻心理压力。
他们配合起来效果不错,互相补足短板,也容得下对方发挥影响,贺景延在用人方面有点眼光。
想到这里,纪弥有些沮丧,贺景延两三下扭转了中台的颓势,把所有人搞得服服帖帖,自己尚且要为别人犯拖延症头疼。
尽管鲍老师口口声声说会抓紧,但他在纪弥这里信誉破产。
去过中台后,纪弥放心不下,打算找鲍老师盯一眼。
“你要找鲍海青啊?我劝你别。”庞伦阻止。
纪弥问:“怎么了吗?”
庞伦压低声音:“他昨天问小沈借钱诶,说是存款都投定期理财了,家里突然出事需要钱。”
纪弥脚步一顿,想起鲍海青昨天的异常躁动和心不在焉。
“有没有说什么事?他最近负责的活很重要,要不然协调下人手。”
庞伦简直是百事通:“妈妈出车祸吧,他问小沈借了六万块,之前自己痛风请假过,刚好没多久。”
六万不是小数目,自然要问缘由,但沈光意没有打听太细。
互娱大部分人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时间被上班占据,每天接触的都是同事,彼此心防不是很重。
他就让鲍海青可以请假多照顾长辈,然后鲍海青说了谢谢,表示会安排时间尽量抽空。
“原来是这样。”纪弥低下头,看了眼自己买的普洱茶。
熟普洱养胃降脂,他本想带给鲍海青,如今想想作罢。
他代表了总办,光是出现在面前,就会给人带来压力,鲍海青现在大概很难承受。
或许纪弥可以体贴柔和一些,但自己不太愿意,这样会模糊应有的工作态度。
“不嫌弃的话,这杯给我喝吧。”庞伦伸出手,“我也很乐意承你的人情。”
纪弥笑了下,递去茶水:“谢谢你告诉我,差点就去添堵了。”
看着纪弥在这里忙里忙外,还想去其他组催钉子户,庞伦委婉地开口。
“你太负责了,这当然是很好的事情,但有的时候吧,首先要保全自己,别人没那么值得。”
纪弥一怔,回应:“我会注意的。”
五月底接着就是考核季,又需要提前准备暑期版本,大家都在连轴转,总办也不例外。
之后的一阵子,因为顶楼凑不齐人,他们的周会就地取消,准备下次直接开季度复盘。
纪弥虽然待在工位上的时间更多,但同样繁忙不休,从睁眼到闭眼,几乎没有歇下来的工夫。
不过,他提过锻炼身体,便说到做到,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下来。
纪弥经常午休去做一些中轻度运动,贺景延要是有空的话,就会占用他隔壁的跑步机。
“今天付千遥约我出去吃火锅。”纪弥道,“不去健身房了,有些人请自由活动。”
说着“有些人”,其实只指某一位。
贺景延对此主动认领,角度刁钻道:“都开始主动报备行程了吗?”
纪弥扯了扯嘴角:“我怕你占着跑步机左顾右盼,能赖那里足足两个钟头。”
贺景延生搬硬套:“两小时而已,不会把你老板累着的,别太担心了。”
说时无意,话音落下之后,他又愣了下。
随即贺景延瞥向纪弥,看对方神色如常,应该是没有误会自己开黄腔。
纪弥确实满心拌嘴:“你就装逼吧。”
撂完这句话,他匆忙去找付千遥碰头,走出办公区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一顿。
“想什么呢?”付千遥纳闷,“你这个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刺激内容。”
纪弥有些噎住,心想,贺景延分明什么也没给自己瞧。
他再摇了摇脑袋,知道贺景延没有下流意思,把自己多想的废料都给晃走。
纪弥转移话题:“话说你哪里收到了小红包啊,要积极地请我吃火锅?”
付千遥道:“千岛湖那会儿和Delay做了交易。”
纪弥:?
见好友变得紧张,付千遥诓他:“卖了你枕头上的几根头发丝,Delay好变态,怎么连这个都要。”
纪弥懵懵懂懂地说:“可我不掉头发啊。”
不经意间拉了仇恨,付千遥很后悔提供出一个炫耀的机会。
到火锅店,两人点完菜,边吃边聊。
付千遥道:“最近我们这儿春招进了些新人,他们好努力啊,入职第一天就熬到了半夜才走。”
“我第一天也差不多,安装完软件,就直接做单子。”纪弥回忆。
付千遥道:“话说我一直忘了问,校招生都应该有导师啊,你在总办没人带教能理解,为什么项目组那时候也没给你分?”
纪弥凉凉道:“本来分配过,但我来的时候,那个人正好被途科挖走。”
他补充:“项目组缺人,大家没时间收徒弟,看我能自己拉扯自己,这件事就糊弄过去了。”
付千遥安慰:“也好,那你可以说自己的第一个师父是Delay,起点高得其他人接不住。”
听着他叽叽喳喳,纪弥夹了一筷子肥牛,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对了,你和好多程序专家都打过交道,那认不认识鲍哥啊?”付千遥道。
纪弥抬起头:“鲍海青?”
“我和他在社交局上认识过,之前聊得还挺好,但最近不联系了。”付千遥描述。
“他昨天来问我借钱,开口就是三万,但我没有给……好像是他家有人出车祸了,经济有些困难,要不要和HRBP讲讲?”
付千遥再提起,之前有员工遇到难处,譬如亲人生重病,经过公司确认,可以发起内部捐款,或许鲍海青用得着。
纪弥闻言略微迟疑,再表示自己也会去了解。
“我见了HR就犯怵,你有空的话问一嘴吧。”付千遥道。
“不过他缺口不大,发工资就能还上,不想搞出大阵仗也正常。其实我想借来着,只是我的闲钱都上交爸妈去打理了。”
“叔叔阿姨也是帮你长远考虑。”纪弥说,“而且公司可以批贷款,鲍老师真有急事的话,应该有不少办法。”
没让付千遥顾虑,他琢磨,鲍海青不久问沈光意借过六万,现在又要借三万,事情感觉很严重?
纪弥没有管别人家务事的兴趣,但毕竟工作上打过交道,得知对方母亲出了意外,肯定有些同情。
除此之外,对方的消极状态影响了上下游同事,纪弥希望这能尽快调整过来。
由此不禁上了点心,纪弥想要找贺景延梳理这件事。
饭后,他回到写字楼,刷工牌推开大门,秘书们都不在。
纪弥差点以为这里没人,再一看,贺景延屈着胳膊趴在桌前。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杵了会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贺景延睡着了,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没了平日里的张扬和锋芒,显得安静又斯文。
纪弥本以为自己对这张脸已经足够熟悉,然而在此刻,他好像与之刚认识一样,仔细地重新看了遍。
从眉骨到眼窝再到嘴唇,目光一寸寸蜿蜒下去。
以前纪弥就知道上司很英俊,这是非常客观和单薄的评价,如今却有别的想法。
贺景延的鼻梁很高挺,让人很想捏捏看。
贺景延的侧脸轮廓利落,很容易给人高冷不可接近的感觉,皮肤倒是瞧着很软,近观也没有瑕疵。
要是戳一下,手感又会怎么样?纪弥几乎在凝视。
单单论样貌的话,他根本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个眉目傲慢的男人,在网上用亲昵的口吻喊自己“宝宝”。
时至今日,纪弥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继而默默拿出了手机,把Jing脱出黑名单,发了泄气般的“笨蛋”。
这下近在眼前,不用纪弥胡思乱想,贺景延的手机清清楚楚亮起屏幕。
推送消息的APP就是萌心。
[系统提醒:叮~Jing,你的“宝宝”发送了一条消息,快来看看ta想要和你说些什么吧!]
纪弥见状,从而闭了闭眼睫。
真是个混账,他在心里想。
此时贺景延还睡得安稳,实际上,他并不是松弛的性格。
最开始如果休息时间被别人靠近,贺景延会下意识地防备,紧接着就转醒过来。
他是对纪弥太不设防,也太过了解,多时候连头也不抬,听脚步声就能认出自己的助理。
看贺景延那么舒坦,纪弥很不爽,想把他掐醒。
指尖靠近后,终究没落下去。
纪弥只是触碰着桌面一角。
那里质地光滑,没有温度,但倒映了贺景延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你老公两个小时确实完全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