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一岁半的小孩儿都是被大孩子嫌弃的存在,善善却是个例外,一是因为他会和大家分享玩乐房,二是因为他和那些太小的孩子不一样,他是能听懂大孩子的话的,偶尔还会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不像姚瑜小时候,从小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当人家狗腿子,却从小被嫌弃到大。
“小善善你怎么才来啊,就等你了。”善善慢悠悠的迈着小短腿,一个大孩子见状没有耐心了,直接将他抱起来,小跑到善善的玩乐房前才将他放下。
善善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拿给一个大哥哥。
开了门,一群孩子瞬间一涌而入。
“小善善要玩木马吗?哥哥抱你上去。”
善善点点头,以他现在的年龄,最适合玩得也就是木马了。好几个大点的孩子一起把他抱上去,善善也不嫌无聊,在木马上一玩就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还是好几个大孩子有回家的意识,一群人才散了的。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很心急,就没几个人愿意像去的时候那样照顾善善了。
村长家同姚瑜家相邻,善善只能和村长的小孙子手拉手一起回家。
“善善,善善。”善善正要进门,忽见门口有人喊他。
善善嗦着小手走过去,仰头乖乖叫人,“爷爷~”
“唉。”姚老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应道,“爷爷这里有果果,你拿着回去慢慢吃。”
说着,姚老头摊开一个手帕,示意善善从上面抓。
善善也不客气,将嘴里嗦着的小手拿出来,两手并用,抓了一大把。
姚老头将剩下的收起来,“爷爷得给你弟弟留一点,你想吃了,爷爷下次再给你拿。”
善善知道这个弟弟,他去爷爷家时见过。小弟弟瘦瘦小小的,穿的破破烂烂。
善善美滋滋的点点头,见姚老头弯腰了,嘟着小嘴在他的老脸上亲了一口。
姚老头心都化了,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快进去吧。”
善善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进去了。
看着善善,姚老头心头的阴霾才能少一些。刘宁儿病的严重,整个人疯疯癫癫,他自然没心情好好照顾他的小孙子文哲。
上次去看文哲瘦瘦小小,病猫一般,还没进门就听刘宁儿骂骂咧咧。
可那孩子才多小啊!
不到一岁半,连路都走不稳,爹也不会叫,他怎么能狠得下心骂他呢?
自姚老头狠心不管姚安和刘宁儿他们两个了,他们也开始破罐子破摔,不给姚老头好脸色了,姚老头在他们那里也说不上话。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时不时的看看小孙子,给小家伙送点吃的用的,看看他生病了没。
文哲病殃殃的,虽然姚安很少回家,但只要有姚安在,他就没法将人接回去。
唉,那病弱弱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福分活到长大。
姚家以后终究是要靠善善的。
…
家里的书房里如今堆满了书,都是姚瑜这一年里陆续从外面买的,不管是经史典籍,还是杂文奇谈,里面应有尽有。
起先是为了教书而买书看书,后来书读惯了,姚瑜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即使不用备考科举了,姚瑜仍坚持日日读书。
突然,门支呀一声被推开了,姚瑜瞥了一眼门口,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没有出声,故作不知的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不多时,一只小手抓住姚瑜的大腿,随后一个小小的身体贴了过来,使劲儿想往他怀里攀爬。
一阵奶味扑面而来,姚瑜唇角带了笑意。
姚瑜见他爬的辛苦,终究还是没忍心看他继续扑腾,提溜着衣领,将人提到怀里。
“爹爹~”小家伙软乎乎的喊了一声。
姚瑜碰了碰他肉鼓鼓的小脸蛋,“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小崽子在他怀里还不安分,非要脱了鞋,站在他怀里。一个小小的人儿,姚瑜放任了。不想这小人越来越过分,站在他怀里就罢了,还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伸出小手翻他的书。
姚瑜看不下去,他把书放远一些,然后一把按住对方圆鼓鼓的小肚子,在他挺翘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老实点,坐着陪爹爹看书,爹爹给你念书听。”
善善挨了一下老实了,生怕亲爹生气,眼珠子转了转,将手里的果子往姚瑜嘴里塞了一个,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老父亲被投喂了,瞬间什么都不想同他计较了。
不过善善认真吃起果子,倒不怎么捣乱了。
见他吃得开心,姚瑜就没有花心思去哄他了,认认真真的看了会书,等他再将注意力放到善善身上时,小家伙已经将果肉糊的全身都是。
姚瑜没法子,便抱着吃的浑身都是果汁的小家伙去洗澡。
每当善善把自己弄得很狼狈时,姚瑜都能耐下心来,笑着给他换衣服洗澡。
因为这一年来日子过得真是太平淡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姚瑜除了种地就是教书读书看孩子,这样的日子过下来,人都会变得很平和。
宋凉都说他脾气实在太好了,每当这个时候,姚瑜就将他抱在怀里亲亲。现在他所有要做的事都觉得游刃有余,他不会烦躁,也不会不开心,这样的日子下,脾气不好才怪呢。
这样的日子他过一辈子都不会腻,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只是希望是一回事,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姚瑜不知道的是,在他踏踏实实过年的时候,秦将军进京了。
去年,在他的掌控下,风高县本该大好的局面突然全盘崩溃,不但是本县,还有附近的府县也都陷入长达一年的战乱。
虽然他在今年已经重新平了叛,稳定局面,但失控的一年里所付出代价太大了,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兵士亦有所损伤,上面定是要追究秦将军的过失的。
秦将军不敢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一一上报。
皇帝自然不信,把他叫到书房大发雷霆。
“你一个封了侯的开国名将,随随便便就听信一个乡野小子?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不成?为了逃脱罪责,编如此拙劣的谎言。”
言罢,迎面飞来一个茶杯。
秦征跪在地上不敢躲闪。
他沉默许久,下定决心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道:“臣之所以如此信他,是因为当初那座铜矿就是他帮忙找的。此人博闻强记,大智若愚,看问题的角度总是与众不同,常常一语中的,助臣良多。”他顿了顿,“臣虽然善于用兵,但在民生与战略上一窍不通。”
当初发现铜矿时,姚瑜怕引起贼人注意,不让他说出他的名字,如今实在是没法子了,他不得不说。
秦将军说得像模像样,皇帝倒不知该不该信了。
“风高县的失控到底是臣的失误,还请陛下降罪。”
秦征本就是老实本分之人,如此这般,皇帝信了个七八分。
“此差错不是你有意为之,是你错估人心导致的,如今你既已收复失地,也算有功。此番论功行赏,对你不奖不罚,你可有异议?”
不罚就已经是预料之外了,秦将军一喜,急忙叩首,“谢陛下恩典。”
皇帝又问了些其他的,说完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秦征领旨告退。
“等等……”皇帝想到什么似的,又突然叫住他,“你说的那个黄口小儿当真有本事?”
秦将军拱手,“臣不敢有所欺瞒。”
皇帝摸了摸下巴,“新朝初立,正是缺人的时候,若我召他入朝为官,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好呢?”
秦征闻言面露为难。
“有话就话!在战场上那般威风,现在在这里反倒一副小女儿姿态,吞吞吐吐作甚?”皇帝一挥衣袖,没好气道。
秦征如实说了:“臣也曾想过请他入朝为官,只是此人称他胸无大志,无意入朝为官。”
皇帝闻言抿唇,看向秦征,“他小小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又不是八九十的老叟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了。为什么不愿意当朕的臣子为朕效忠,是对朕还是对朝廷有什么意见吗?”
秦征:……
要不是清楚陛下的性子,他都忍不住要骂一句喜怒无常的昏君了。
“陛下,您多想了。他没想这么多,就是年纪小,贪玩罢了。”
皇帝从无找茬,只好挥挥手让他滚了。
等秦征走了,又吩咐贴身侍从,“去传翰林院修撰陆萧。”
不多时,小太监便将人引了进来。
陆先生磕头行了礼。
“爱卿起吧。”皇帝与刚刚见秦将军时相比,换了副面孔,变得笑盈盈的。
“谢陛下。”
“近日来朝廷发生的大事爱卿可知道?”
陆先生心弦紧绷,他回想了一遍近日来发生的事,谨慎道:“不知道陛下说得是西南地动的事,还是风高一带的战事?”
皇帝看了一眼陆先生,看来陆萧是有备而来啊!
“风高县作为前朝余党的据点,我朝花了两年时间才将其啃下。如今朕有意划县为府,设立风高府,将周围十余县都划入风高府管辖。
只是刚经战乱,前朝余党尚未肃清,府库空虚,耕地荒废,百姓人口流失严重,户籍管理混乱……可谓百废待兴,朕欲遣威武将军齐靖为朕厘清乱象。
他是个武将,虽说认字,可骨子里还是个大老粗,朕欲找一人协助他。
你才入翰林不到一年,本不该将此事交由你,但朕实在无人可用了。若朕让你去,你可愿为朕分忧?”
陆先生是愿意做一些实事的,闻言弓身道:“臣愿为陛下分忧,此去定当竭心辅助齐将军厘清乱象。”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在秦征那里受了半天的气,在陆先生这里算是理顺了,“好好好,朕记得你也是西南人,那里和你故乡的风土民情有所不同,你走马上任前需做足功课,你是天子门生,可别给朕丢脸。”
陆先生嘴角抽抽,“陛下,臣不是西南人,臣的故乡是东顺府。”
“哈哈哈,是朕记错了。”皇帝脸皮极厚一点不觉得尴尬,还和陆先生拉起来家常,“东顺府离风高县近,爱卿一年不曾回乡,朕允你上任前回去看看家里人了。”
陆先生道:“谢陛下恩典,只是臣孑然一身,家里人具已离世,只剩下一个小弟子还在东顺府。只是这小弟子他如今成家立业了,日子过得不错,不需要臣为他操心什么。
臣想直接前往风高县,便不回东顺府了。”
“这样也行。”皇帝点点头,“不过朕倒是好奇,陆爱卿学富五车,不知陆爱卿的徒弟学得了爱卿几分本事?”
想到自己的小徒弟,陆先生唇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回陛下,臣那小徒弟倒是十分聪慧,人也机灵有天赋。就是胸无大志,心不在此,所以不愿上进……”
胸无大志?又是胸无大志?
皇帝按按脑袋。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
怎么今天一天竟碰到这么多怪人,一个两个都是有点本事却不愿给他干活的?
呵,一个二个的,别不是沽名钓誉吧。考不上举,故意装作一副不恋权贵的清高样子,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哦?”皇帝有些不悦,“你那徒弟叫什么名字?可有功名?”
要是没功名那叫什么人才?
陆先生不懂皇帝莫名的小情绪,老老实实回答道:“他叫姚瑜,只考得一个小秀才。”
皇帝猛然站起身。
姚瑜?
就是秦将军说的那个姚瑜?
他揉了揉脑袋,是了,秦将军也曾在风高县驻扎。
陆先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陛下?”
接着,陆先生就听刚还对自己赞赏不绝的君主开始埋怨自己,“陆爱卿虽然才华横溢,可在为人师方面实在不合格。”
陆先生再次无语住了。
他觉得自己很合格!
皇帝敲桌子道:“教弟子光教他学问有什么用?你得教他上进!不然考中秀才也是浪费资源!还占了有心为朝廷效力的学子的名额!”
皇帝越想越气,出身军伍的他,没忍住爆粗了,“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有才华却不肯给自己办事,要他有什么用?
要不是怕被人说荒唐,他都想革了那人的功名。
陆先生:……
陛下他又发什么神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