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后言臻报了医院名,之后再没有说话。
姜徊酌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几次,这人安安静静,双手握着身前的安全带,始终转头看着窗外。
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车停在医院门口,言臻解了安全带,看了姜徊酌一眼。
“你去吧,我就不下车了。”姜徊酌道。
言臻下了车,弯腰冲着车里的人说:“姜博士,谢谢你。你回去吧,不用等我。”
姜徊酌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言臻轻车熟路地去到病房,离了挺远的时候就听到嘈杂的声音。
他轻轻推开病房门,看到里面的场景。
有两个护士,还有自己刚请来不久的护工阿姨。老人坐在轮椅上,张着手要往窗外去,不论身边人说什么也不听。
他开门的动静相比于房间里的声音微不可闻,里面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走过去,扶住了老人的肩膀,轻声问:“奶奶,你想要去做什么?”
见言臻来了,护工长叹一口气:“你可算是来了。”
老人也在那瞬间安静下来。
她呆滞地看看言臻,又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从窗户看过去,漆黑一片,连星星也没有。
可她就这样看了又看,直到眼底一片湿润,才转头看向言臻,呢喃道:“臻臻啊,你看那里,像不像言久和小映。”
说完怕言臻看不到似的,又抬手指了指。
指着那片虚无的天空,急迫地说:“就是那里,你看到没。”
言臻配合着她的动作弯下腰,也盯着那处看了很久,安静地只剩下这一屋子人的呼吸声。
“奶奶,我看到了。”
老人眼尾掉落一滴泪,砸在言臻的手背上。
“不是像,那就是他们。”言臻轻声说完这句话,后凑近老人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音量说:“我视力更好,看到他们的口型了。他们说以后会常常出现,你想他们了就看窗外的天。他们一直在呢。”
老人问:“真的吗?”
言臻说:“当然是真的。他们还说,以后你可以让护工推你出去,隔着玻璃他们看不清你。他们说,他们会出现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时刻。”
……
老人睡着后,言臻和护工阿姨在医院走廊了说了很久的话。
阿姨人很好,在她接手短短几天里,已经是第二次遇到这种控制不了的情况了。她没什么怨言,在察觉到言臻的态度有些小心后,她主动说道:“小伙子,别担心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做。我干这行十几年了,伺候谁不是伺候啊,在我这里,压根就没有好不好伺候这一说。”
言臻道谢后离开,出住院楼的那一刻也抬头望向天空。
与病房里的角度不一样,他也不知道现在究竟看到的是哪一片。
顺着原路走出医院,他本意是想要去扫一辆单车,走过路边停留的一列车时,突然有声鸣笛。
他转头,身后刚鸣笛的车闪了下灯,车门打开,姜徊酌站在那处,说:“走了,送你回去。”
言臻微怔,茫然间动作都缓了几拍。
他没去副驾驶的方向,而是径直走到姜徊酌身前,问:“姜博士,你怎么没有走?”
姜徊酌抬手捏了捏眉心,解释道:“当时有些困,我眯了一会儿。看到你之前刚醒。”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言臻却有直觉,并非是他真的在这里睡了一觉,而是他就刻意在等自己。
上车后言臻歪头系安全带,那边递过来个什么东西。
“刚买不久,还算热。”姜徊酌说。
言臻捏着安全带的手一松,眼前是骨节分明的手,宽而干燥的掌心里垫着白色塑料袋,上面放着根竹筒粽子。
注意到言臻略显不可置信的目光,姜徊酌笑了笑,解释道:“你出来前,外面有在卖竹筒粽子的。快端午节了,就想尝尝。”
言臻拿过,开玩笑道:“姜博士,我还以为你在暗示我晚上这顿饭没有吃饱。”
“那倒不是,”姜徊酌挑起轻松的话题,“本来是买给自己吃的,现在给你了,就当是公司的端午福利。”
“那意思是端午福利没我的了?”言臻配合道,“老板,你这样算不合适。你应该在我身上多花点钱,端午节福利多搞一些,我更爱公司,工作也就更卖命,保证你的投入产出比合适。”
姜徊酌挑了挑眉:“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些年光算产品用在母猪身上的投入产出比了,有时间算算在你身上能得到怎样的比例。”
言臻:“……”
话好像有点不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言臻拿着竹筒粽子的小木棍,说:“姜博士,你别笑我。”
姜徊酌不明所以:“什么?”
言臻一口咬下粽子最上面的蜜枣,然后将它吐在塑料袋里,环视了一圈,这才放心地咬了两口。
姜徊酌:“不爱吃枣?”
言臻又吃到一颗枣,他再次咬下吐出来,问:“很明显吗?”
姜徊酌宕机:“也就……还行。”
言臻边吃边解释:“我爱吃枣,但不爱吃粽子里的枣。”
他说完这句话,身边这位老板暗自寻思着端午节福利让段珂去准备咸粽。
言臻又说:“但我还是坚定的甜粽大党。”
姜徊酌默默收回刚刚那个想法。
言臻偏头,眸光很亮,问姜徊酌:“姜博士,你知道什么叫XX大党吗?”
姜徊酌:“我是年纪大你几岁,但还不至于到山顶洞人的地步。”
“哦,”言臻抿抿嘴唇,借了粽子粘嘴的光,显得他这个表情格外真诚。
“继续说,”姜徊酌道,“刚刚你谈到的粽子,继续说。”
“嗯,说了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病。我吃粽子,还就得吃蜜枣馅的。”他与姜徊酌的目光对视,说:“我不吃枣,但我喜欢吃枣旁边的一圈米。”
怪不得刚刚咬掉枣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一口米也不多咬。
姜徊酌终于罕见地皱眉——
怎么形容呢。
他竟然冒出来让段珂去找[蜜枣馅但蒸熟之后剔除蜜枣只留下米的粽子]的念头。
言臻突然没来由地冒出来一句:“姜博士,谢谢你。”
姜徊酌:“嗯?”
“我很多年没吃过粽子了,”言臻说。
姜徊酌没有接话,没有顺着去接问“为什么”,反倒是言臻自己解释上了。
“小时候我不吃枣,就用勺子剜下来留给我爸妈吃。现在长大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样不合适,但我又容易浪费,索性就不吃了。”
他说完后,姜徊酌忽然问:“言臻,现在是不是能算进你为数不多不开心的天数里?”
言臻咬下最后一口粽子,点了点头。
咽下去后,言臻说:“姜博士,这个时间我回不去宿舍了。你要不要陪我。”
姜徊酌:“……陪你?”
言臻:“附近有些烧烤店,我请你喝酒吧。姜博士,你在我身上投入一点时间,我保证你算出来的投入产出比不会差。”
……
下车后姜徊酌始终慢着言臻一步,他盯着这人的背影,意识到他的不开心似乎是因为医院里的那个人。
只是医院里是谁,他并不知道。
晚上十一点的烧烤店生意依旧红火,晚上毕竟已经吃过一顿饭,言臻象征性地点了十串,又点了一提啤酒。
看着言臻握着酒瓶往嘴里灌,姜徊酌并未阻拦。言臻酒品很好,只是闷声喝,什么话也不说。
当他灌了四瓶酒后,他口袋里的工作手机响了起来。
兴许是有些醉意,他眯眼辨认了一会,说:“刘老板啊。”
姜徊酌的手还未伸过去,言臻已经接通了。
他静静地听着电话那边的话,略带傻意的目光还落在姜徊酌身上。
“这样啊刘老板,你这个是母猪不发.情是吧……啊,都二十天不发.情了啊,那确实是得着急。刘老板,我没记错你就是本市的吧,隔壁区?行,明天我和公司申请一下,带上技术老师去你猪场看看……啊行,脱霉剂没有了吗。刘老板,这次就不要拿两箱了吧,没多久就用完了,这次干脆十箱吧……什么?你要二十箱?”
挂断电话后言臻把手机往支着的小桌上一扣,朝姜徊酌扯出一个笑。
“姜博士,我又开了一个订单。”
言臻的语气和表情已经明显有醉意了,他还想继续喝,姜徊酌摁住了他的手腕。
“喝得差不多了,你觉得呢?”
言臻脸颊微红,在晦暗的光下却不明显。但是他慢吞吞的语气还是出卖了他。
“我觉得——还能再喝。”
姜徊酌摁着他的动作没松,问:“真的还想喝?”
“想,”言臻认真地点点头。
“好,”姜徊酌松手,“继续喝吧。”
又喝了两瓶,言臻含糊不清道:“姜博士、母猪不发.情的原因是什么?”
“难为你喝酒还要想着这个,”姜徊酌失笑,“明天酒醒了告诉你。”
言臻双手握着酒瓶最上端,无力地垂着头,答:“好。”
这人彻底安静下来,没再问问题,也没再喝酒。姜徊酌以为他睡着了,收银台又在店里面。他担心言臻乱跑,索性将这人扶起来,揽着他的腰去结了账。
车停的方向距离这里不算远,但扶着这喝醉的人速度很慢,并且走得歪歪扭扭。
姜徊酌扶着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弯腰将这人背在了背上。
言臻四平八稳的,没有丝毫不适。他嘟囔了一句:“结账。”
姜徊酌回答他:“这顿我请了。”
背上的人竟然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别不满了,”姜徊酌语气带着些无奈,“下次你请回来。”
说完这句,背上这人安静了一会儿。
姜徊酌不知他睡没睡着,轻声喊了喊他:“言臻。你回不了学校了,今晚先和我回家,好吗?”
言臻阖着眼,呼吸都喷洒在姜徊酌侧颈。
他能听到这句话,只是混沌的意识没有办法过多思考。
姜徊酌背着他横穿过马路,侧边的车灯很亮,照在他们身上。
言臻被晃得皱眉,下意识缩进姜徊酌颈间。
他的唇很热,贴在姜徊酌侧颈。他没什么自主意识,嘴唇却能感触到那一部位有什么在跳。
所以他好奇地用嘴唇来回蹭着那里。
姜徊酌的脚步猛然一滞,绿灯转红,车鸣声催促他尽快通过。
言臻被两侧的声音吵到,不满地睁开眼,在刺眼的车灯下,他看到背着自己的人侧颈有一颗痣。
突然有什么记忆纷杂而来。
他们穿过人行道,远离刺眼的车灯,继续行走在昏暗里。
言臻却始终支着头,盯着姜徊酌的侧颈。
即便他早就已经看不清楚了。
姜徊酌还没完全从刚刚被蹭的知觉里缓过来,察觉到背上这人刻意的支撑,问:“很不舒服?”
言臻一瞬间记不起来刚刚自己脑海里涌过的画面了。
他又杂乱无章地想到自己昨晚做梦梦到了姜徊酌,而在做梦之前……
他和任肖讨论了什么问题。
“嗯……”此刻的他对那个问题也很疑惑,不加思考地问出了口:
“姜博士、同性怎么做.爱?”
ฅ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