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句抱歉, 小小的难过从心头涌起,沿着四肢百骸扩散到每个毛孔。
“这不关你的事。”顾南抿着唇,“我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福了。”
“还不够。”顾西洲将他拉起, 后甲板浮动着层层海水,两人仿佛坐在海里, “有些事情必须要给你一个交代。”
顾南看着他, 最后又垂头:“你会有危险吗?”
“没有。”顾西洲说, “涨晚潮了,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回去时海水即将淹没码头, 身上衣服湿了又干透, 盐分析出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 上到三楼都去洗澡。
擦着头发从房间出来时,顾南看见顾西洲非常严肃地抱着手, 站在中岛台旁看平板。
以为是在远程开会或者看文件,顾南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去厨房倒水。
没曾想一靠近便听见......
“先将龙虾切成小块,蘸取面粉静置三分钟再放入油锅炸, 切记油温不可太高, 筷子冒泡即可放入.......”
这样的顾西洲感觉很割裂, 顾南有点想笑。
顾西洲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 没回头地问:“笑什么。”
倒了水,顾南去到他身边同他一起站着,大言不惭地说:“我们一起学吧,其实做饭挺简单的。”
顾西洲不认同这个说法, 眉头紧紧拧着,“炸龙虾跟筷子有什么关联?筷子冒泡是什么意思?”
将做菜视频倒退了些, 两人一同研究出所以然,继续观摩了三道菜式, 开始动手。
厨房的步入式冰箱里放着提前准备的新鲜蔬果和鱼虾肉类,主菜自然是今天在海底逮到龙虾,副菜则是青菜和鸡蛋汤。
别提,两人花两小时做出来,不好吃不说,卖相也不佳。
人前叱咤的顾总栽了,频繁说:“不要吃了,去吃零食,明天开始厨师上门做菜。”
龙虾很咸,鸡蛋汤很腥,就青菜好一点。
顾南装作没听到,筷子没停。
就这样两人一言难尽地将午饭和晚饭一起吃过。
落日熔金,蓝调天空尽数染成绯红。
找了包辣味薯片压胃里不适,顾南去到露台咔擦咔擦嚼着,身后顾西洲提着啤酒来了。
大概胃里也是有点难受的......
顾南看破没说破,把薯片一递,顾西洲摇头问,“想不想出去走走?”
快点消化吧,顾南欣然同意。
“去擦防蚊液。”顾西洲提醒。
下楼两人没坐电梯,沿着楼梯下去,顺带观摩二楼活动室的布局。
空间都是一样大,但明显二楼有很多好玩儿的,例如棋牌室酒吧台,还有一架三角钢琴立在落地窗边。
顾南问:“巴格达的星星你还会弹吗?”
已经很多年没有时间碰琴键了,顾西洲说:“不会。”
一路踩上白沙滩,两人沿着海岸线悠闲走着。
海水泛着粼粼金光,巨大的日轮挂在地平线上。
“明天就是国内的新年了。”赤脚踩着暖烘烘的细沙子,顾南提着鞋,“明天我们干什么?”
身侧的顾西洲插着兜,“你想干什么。”
“想去岛上看看花草,摘点回来装扮房间。”说起房间,顾南掏出手机调出照片,“哥哥你看这个,中午刚到的时候好美。”
屏幕亮度不太行,两人凑得很近,脸颊好像一擦而过。
放大图片看清露台那颗椰子树和周遭树影,顾西洲很败兴致地开口:“晚上关了灯,房间会有张牙舞爪的影子。”
顾南疑惑地瞧着他,“什么意思?”
“卫星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到时候风一吹,这些影子就会动。”
“......”
“你认真的?”
“骗你做什么?”
抬头望天,明明天气良好。
“你故意吓我的吧?”顾南微微黑脸,“很幼稚,别这样啊。”
顾西洲不以为然,“骗你又没糖吃。”
岛上的海岸线是个闭环的圈,全部走完大概需要花费一天。
又是长途飞机又是下海回家做饭,两人都累了,没走多久迎着阵阵涛声和最后一点余晖,干脆在沙滩坐下休息。
顾西洲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从度假屋提出来的啤酒,顾南托腮望着远方,谁都没说话。
小时候他们常常这样度过,各做各得忙一天。
长大到至今,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心如旁骛地待在一起。
太阳很快沉进地平线,夜色和风阑并起。
其实顾南有挺多话想问,发完呆就开始频频偷瞟顾西洲,看了不知道多少眼时,顾西洲忽地啤酒瓶送到面前,“想喝就喝,偷看什么。”
行吧......顾南接过,拉开瓶口距离仰头灌了口,
大学时总听同学说啤酒淡如水,没想到这种啤酒酒精味儿这么浓,喝下去还沉甸甸地胀肚子,不过有一说一,挺好喝。
接连喝了好几口,顾西洲并未阻止,所以顾南意犹未尽地喝光了。
“怎么这个啤酒也有点甜?”咂摸着余味,他好奇道。
“麦芽的风味。”顾西洲解释。
“度假屋还有吗?”顾南说,“回去给我拿一瓶吧?”
“喝吧,喝多了晚上不敢起床上厕所。”
“真的要下雨吗?”
“嗯。”
其实海风早就变得咸湿,热带岛屿夜间下雨也是常事。
想了想,顾南说:“你还觉得我胆子很小吗?”酒精有点上头,说话也毫无顾忌。
“小时候害怕那是因为太矮了,总觉得门很高,总是能看到很多角落,灯照不到的地方黑乎乎的才觉得害怕。”
“现在长高了,看到得都是明亮的地方,所以不害怕了。”
顾西洲沉默了会儿:“记得这么多。”
“我可不傻。”顾南郑重其事地说。
“是不傻,就是很烦。”顾西洲浅浅笑了下,“晚上别叫我。”
“当然不会。”
滴溜溜转着乌黑的眼珠子,顾南胆子很大地问,“哥哥,很多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西洲鼻音:“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告诉有什么好?特别是在有限的危险环境范围内。
不能光明正大地对你好,不然别人都会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话音隐匿在喉头良久,顾西洲不动声色,“安静一会儿。”
“好吧。”
几分钟后,酒精已经完全上头了。
顾南艳羡开口:“我还想跟你一起弹琴。”
顾西洲扳过他酡红的脸,仔细观察一阵儿,“你醉了。”
“是吗?”带着沙子的手指抚上脸颊,顾南傻笑起来,“我很开心。”
“笨得跟以前一样。”顾西洲笑着轻嗤。
素月还没爬起,周遭光线暗淡,耳畔不停有虫鸣海鸥叫。
在沙地上转了个身,顾南盘着腿与顾西洲面对面,在模糊的夜色中仔仔细细打量着顾西洲英俊的眉眼,硬挺的鼻梁,优越的下颚线。
眼神有意错开那薄薄的嘴唇,他一字一句地小声说:“哥哥,这些年来你受委屈了。”
不自然地撇开脸,顾西洲转移话题般,“要发酒疯了。”
“抱歉,以前误会你了。”
不让看,就追着看。
像小狗那样撑趴着,顾南扭着上半身,由下到上地望着顾西洲,“以前我觉得你很讨厌我,在檀山看到我也不会跟我说话,我以为你嫌弃我,没有妈妈你甚至可以把我赶出去,但是你没有。”
“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你对我很好。”
“不管你跟哥关系怎么样,虽然哥现在已经死了。”提到这个他有些难过,“可就像你说的,家里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吧,行么?哥哥”
顾西洲转回脸:“以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太难解答,顾南像被刺到的小动物唰地收回去。
想说哥哥和弟弟的关系,但是他明白他的心不纯,既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
顾西洲说:“假如顾屹为会回来呢?”
“没有这种可能。”顾南摇头。
顾西洲深深凝睇着他,“如果他回来你选谁?”
“什么意思?”顾南不明白,“他已经死了。”
双肩传来力道,是顾西洲牢牢握住了,“顾南,现在说答案,不要拖延。”
死去的人怎么会回来,这个假设实在太奇怪了。
若硬要回答,顾南只能遵循本能地问:“你们都是我哥哥,为什么要做选择?”
“非要你选一个。”顾西洲强调,“只能选一个一起生活。”
他刻意停顿,将方才顾西洲所说如数奉还。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酒精已经顺着血液将脑子全搅浑了,顾南咬了下嘴唇,目光闪躲地看向别处,“不能不选吗?”
顾西洲:“不行,必须选一个。”
“可是要我选......”顾南磕巴道,“你也没说原因啊......”
肩上力度再加几分,顾西洲却倏地笑了,骂了句,“混账东西。”
“干嘛骂人啊。”顾南挣脱他,往后挪。
“你想听什么?”顾西洲伸出腿,轻巧地压住他的腿,扬着下巴得意地问,“还是说你在确认什么?”
挪不动又跑不了,顾南突然发蛮,低头就朝那条横在身上的大腿咬。
唇瓣距离肌肤几厘米,耳畔忽然传来顾西洲平静的嗓音。
“还要怎么喜欢你?什么事情不是顺你的心意安排?”
“平日见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吃饭都要离得远远的,枕头都能藏一个。”
“费劲心思哄到岛上来才给一点笑脸,是不是再喝瓶啤酒才能吐露真言?”
这番话的每个字眼,都让心肝发颤。
埋着头,顾南心跳如雷地抓紧了顾西洲的腿,都不敢呼吸了。
顾西洲动了动:“别碰,痒。”
酒精继续横冲直撞,来到大脑分泌多巴胺的黑质细胞和纹状体处盘旋、久久停留不肯走。
手心捏得起汗却没放开,顾南低下头,轻轻吻了下顾西洲的膝盖。
干了坏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南只好侧蜷在他腿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就那样定定望着他。
海风凉凉,彼此目光都炙热。
少顷顾西洲凑近,拨弄他的耳垂,“承认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酥掉了半边身子,顾南下意识闭上眼睛,小声说,“我的胆子已经长大了。”
顾西洲笑他。
顾南感到懊恼。
“你是我哥哥,我们在一起会不会很奇怪?”
“而且我还姓顾。”
“有我在谁敢说你什么?”食指和大拇指碾着耳垂,顾西洲重重捏了下,“你跟顾屹为在一起怎么不考虑这些?”
吃痛只余,顾南震惊道,“我什么时候跟哥在一起过啊!”
“18岁生日那天,你以为我瞎?”
彼时顾南根本不清楚什么是喜欢,只是不反感顾屹亲他,当然顾屹为也只这样做过一次。
顾南觉得自己很委屈,“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对我很好啊。”
头埋得更低,顾西洲亲他的耳尖,“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感受?快点说。”
“我也很痒。”顾南为难,“你别亲了。”
“顾屹为亲你,你怎么不反抗?”顾西洲算旧账,舌尖探到耳廓细细地游移,“你还好意思委屈?”
湿滑的舌尖就像导火索,划到哪里就点燃哪里。
没几下,顾南就不受控制地抓紧顾西洲衣领,“哥哥、哥哥......别弄别弄!”与此同时挣扎着要坐起来。
牢牢按住肩膀,顾西洲誓不罢休:“回答。”
实在被亲得受不了,无可奈何,顾南只能颤抖着大喊:“觉得很对不起你,之前对你说了那些话我也很抱歉。”
“没了?”
“还要听什么啊?”
视线向下一瞥,顾西洲冷笑一声,“又在嘴硬。”
知道看的是什么位置,简直羞得无地自容,顾南更仓惶地挣扎起来,他穿的沙滩裤就是简单的松紧绳子。
顾西洲轻松扯下。
顾南顿时吱哇乱叫起来,惊煞一片林子里睡着的海鸟。
头顶天空好看得紧,密密麻麻的黑点团飞。
“快点回答。”顾西洲一边上手段,一边催。
顾南死死拽住他的手指,气息未定地喘着气:“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停住往下探,顾西洲扬声问:“还有呢?”
“我喜欢你。”啤酒好醉,顾南快速答,“跟其他人无关!”
说完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启了静音,模糊夜色里,只见顾西洲深吸口气忽然正经起来,带着凝重,还有未知的担忧。
顾南不明所以,却感知到顾西洲将他紧紧抱紧了怀里,脸埋在脖颈呢喃道,“再说一次。”
嗫嚅着嘴唇,顾南只觉得心酸。
“假如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原谅我?”自问自答着,顾西洲又倏尔改口,“我要一次获得原谅的权力。”
等解决完顾明喆和顾政希,顾屹为就不用回来了,关在某处好好养着就行。
毕竟好不容易,毕竟三个人的屋檐太拥挤。
完全听不懂因何而起,顾南安抚似地握紧顾西洲的手臂,呆呆问:“你会犯什么错啊。”
隔了许久,顾西洲自嘲一笑地抬起头。
话毕,他双手箍住顾南的腰,将顾南整个人抱起来坐在腿上。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顾西洲哑声道:“白晾你这么久,先用手给你解决好不好?”
虽然身体的确那啥,但怎么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啊??
这天大地大的,顾南想跑,偷偷在沙滩四处摸,企图摸到裤子。
忽略掉这些小动作,顾西洲钳住他的手,接着细细密密吻上他脸颊。
海涛阵阵,淹没了细碎呻.吟,倦鸟重归林,躲在树梢悄悄聆听。
最后顾南是被托着屁股抱回去的,在顾西洲肩膀上虚睁着红红的眼皮。
快到度假屋时,天空沙沙地落起雨来。
倏地,一道惊雷和闪电映亮半边天,顾南下意识抖了下。
愈发密集的雨点声中,顾西洲稳稳按上他背脊,“我在。”
在沙滩弄了几次才罢休,顾南实在没力气,睡眼朦胧地环着顾西洲的脖子抱紧,“真的下雨了。”
乘坐电梯抵达三楼,顾西洲低头吻了下他发心,“手痛不痛?”
“不痛。”
强提了点精神,顾南伏在他肩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问,“哥哥,今晚我们能一起睡吗。”
一脚踢开卧房门,顾西洲不屑道:“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