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感应得到病人已经苏醒, 所以医生还有护士进来检查身体状态,盘问一道后,临走嘱托暂时不要挪动以免伤口崩裂。
病房门重新关上, 顾南重新靠近床边,颤声问:“伤口痛不痛。”
顾西洲面不改色地说:“嗯。”
是了, 在骨裂还未完全恢复的肩膀里面取出那么多弹片, 怎么能不痛?
“要吃止痛片吗?”顾南揉着眼睛, “护士刚说实在忍不了可以吃两片。”
“把鞋子脱了。”顾西洲眼神沉沉,“躺到我身边来。”
病床虽然宽大, 但两个成年男子肯定拥挤, 压到伤口得不偿失。
顾南摇摇头:“我就这样坐, 现在吃止痛片吗哥哥?”
顾西洲不依不饶,“躺到我身边来。”
顾南不说话, 两人无声对峙。
最后还是顾南败下阵来,脱了鞋子上床,尽量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半张脸贴着顾西洲裸.露在外没有受伤的右臂。
紧紧贴合处, 顾西洲用手指勾他的脸蛋, “眼睛哭肿了。”
如果顾西洲不说话就好了, 他一开口顾南就觉得鼻子和眼睛越来越酸,下意识把即将滑落的眼泪在床单上蹭干净。
然后开始算账。
“你说没有危险,你说二叔和姑姑不是□□。”
“你骗了我。”
事后发作其实很没道理,亦很无用。
顾西洲说:“如果不骗你, 那天早上你还会让我走吗?”
“不会。”
“那这件事永远不能解决,顾南, 已经结束了,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很没用。”顾南心乱如麻, “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需要做什么,好好留在我身边。”
心酸得紧,顾南抹了眼泪小声叫:“哥哥。”
“嗯?”
“之前在你办公室吃饭时,你让我签的那份文件就是股权转让书对不对?”
“是。”
“为什么把股份转让给我。”
真实原因是顾明喆顾政希二人的暗杀手段层出不穷,顾西洲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面临着风险,股份转让是对顾南最有力的保障。
但多年积淀的沉默性格导致他永远不会吐露真言。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学会了很多东西,但没人教过他如何去爱,如何去表达。
更多时候他这类人更需要做得是寡言少语,他人摸不准心思,摸不准心思就拿捏不住软肋。
所以,顾西洲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我不想要这些东西,等你好起来转回给你。”他不说,顾南却听得明白。
“不行。”
“等你好起来,就转回去!”顾南强调。
“到时候再说。”顾西洲相当敷衍,揉了下他的发顶,“睡会儿?”
“你还没吃止痛片。”顾南爬起来,咕噜噜下了床去接水拿药,递到顾西洲嘴边,“你才应该休息。”
吃了药,顾西洲又要求他躺到身边来。
这次顾南坚决不同意,认认真真看着顾西洲:“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顾西洲心情看起来不错:“说吧。”
视线从左肩浸出丝丝鲜血的白纱布移到他脸上,顾南目光坚毅。
“以后有什么你要告诉我,我们应该共同面对。”
“我不是小孩子了,能够独当一面,为了你我也什么都不怕。”
“昨天晚上为了过来我威胁了容助理,你不要怪他。”
顾西洲薄唇轻启:“猜得到。”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只跟你在一起。”顾南说,“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没有跟别人接触过,我......。”吸了口气就像鼓足了勇气,他定定望着顾西洲的眼睛,“现在我很确定,我很喜欢你。”
“哪怕别人说我乱那什么也不在意,我会好好跟你在一起。”
“哥哥,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们一辈子相依为命。”
顾西洲呼吸声很重,话音却很轻:“知道了。”
“所以以后你不要骗我,有什么都要告诉我。”顾南垂下薄薄的眼皮,“你现在知道了你不要乱想。”
“知道。”顾西洲说,“过来亲我。”
带着虔诚和真心,顾南在顾西洲微微干涸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房门有人敲响,容朗探头进来说:“顾总,刘厅来了。”
顾南手忙脚乱站起,顾西洲拉住他手,朝对面一瞥,“去里间休息。”
顾南点点头,进去轻轻阖上了房门。
刘厅是个头发秃顶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众干民警。
进来关切地询问一番,见顾西洲状态良好,开始马不停蹄地做笔录。
顾政希和顾明喆昨晚已被羁押,知道大势已去在连夜审讯下吐露了个干净。
当年是如何指使他人在顾承亦和司韵的车子上做手脚的,如何指使他人绑架顾南,以及这些年频繁不断对顾西洲制造以车祸的犯罪伎俩,
那群亡命徒虽全部落网,但他们清楚这些年自己犯了多少事儿,枪子儿吃个来回都还有余,所以咬死了不肯开口。
不过撬开嘴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案子全国关注,务必会办得快准稳。
一场笔录做完到了午时众人才离去。
然而刚刚还心情不错的顾西洲已然换上了另一幅面孔,盯着里间紧闭的房门低声对容朗说:“查一查顾南最近见过什么人,跟谁通过电话。”
容朗大为不解,这几天顾南都待在檀山,能跟谁见面?他揣着疑惑联系调查。
隔了会儿,大为震颤地回来了。
特意先去里间确认顾南是否睡熟,容朗这才走到顾西洲病床边,从齿缝中飘出气音。
“小南前天跟一个美国号码通过电话,机主名叫胡凯,是一名律师。”
顾西洲讥笑一声:“还有呢。”
“没有查出他跟顾屹为有何关联,但巧合的是胡凯家庭住址就在爱佑对面。”
顾屹为从做手术到恢复,一直住在位于美国GK旗下的爱佑私立医院。
“他知道了。”顾西洲神态平静。
容朗不明白:“您说什么?”
顾西洲难得解释:“顾南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容朗大骇,“保镖那边说一切正常。”
顾西洲说:“我受伤所以他没办法开口,所以才会对我说那番话。”
顾西洲并不是怀疑真心,只是怀疑这份真心带着目的性,结果显示他猜对了。
容朗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不敢问也不好开口问。
“把胡凯送去跟顾屹为团聚。”顾西洲说,“别让他再生事。”
“好的。”
隔了会儿,顾西洲蹙眉问:“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
“一周。”容朗答。
“明天把要紧的公务带来给我处理,剩下的让总经理负责。”顾西洲说,“对外说我养病,你提前把巴哈马的小岛打点好,出院后我带顾南去。”
“好的,顾总。”容朗马上就要去办。
顾西洲叫住他,淡声问:“脆皮高粱卷呢?”
昨天事茬一件接着一件直接忙忘了,容朗抱歉:“我马上安排去买。”
这番对话终止,病房再无任何动静。
直到下午三点,里间房门轻轻动了。
顾南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感觉床前站了个人,睁开一眼,居然是穿着病服的顾西洲!
他唰地爬起来,穿拖鞋急急忙忙下床。
生怕弄痛也不敢碰顾西洲哪里,搀着顾西洲右臂往外面走。
一阵饭菜香窜进鼻腔,张望到源头,只见外间的小桌上摆满了冒着袅袅热气的餐盘。
顾西洲侧脸说:“现在吃饭?”
原来是进来叫自己吃饭,不过顾南这才想起顾西洲行动不便,怎么吃饭?
圆桌对立着两把椅子,顾南主动移到顾西洲身边,频频给顾西洲夹菜。
一来二去,自己就顾不上了。
放下筷子,顾西洲皱眉说:“你先吃。”
“不。”顾南再给他夹鱼肉,“哥哥你先吃。”
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是倒水又是拿纸,好像顾西洲不是左肩不能动作,而是整个人都废了。
一顿饭吃得比平日话都多,也比平日时间长。
饭后顾西洲重新回病床休息,顾南去开窗通风。
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风里有好闻的花香。
身后,顾西洲用评述语气说:“一周后出院我们直接去巴哈马。”
还有9天,就到3月1日。
顾南以为是顾西洲说生日要去岛上过不想失信,所以在伤口还没恢复好就赶着要兑现诺言。
他以为是这样的,所以说拒绝了。
“哥哥,我们以后再去也没关系,先把伤口恢复好以后再——”
“肩膀没关系,到时候叫医生来岛上拆线就行。”顾西洲打断他,淡淡反问道,“你很喜欢小岛,现在不想去了么?”
“不是啊,你需要好好休息。”顾南隐隐约约觉得顾西洲有点不对,又说不上来。
“一周时间足够。”
“那集团的事情——”
“有董事和总经理。”
“姑姑他们那边——”
“有律师。”
所有拒绝的退路都堵死了。
顾南心里清楚,自己应该是不能回去上班了。
早上临睡前他看手机,看到跟他关系最好的姜来给他发消息:“哭死,老总竟是我同事。”
其他几个虽没发,但大家会怎么看顾南很清楚,已经回不去集团了。
但去不去岛上还没讨论清楚,房门被敲响了。
容朗进来说:“顾总,方董他们来了,现在在外面的会客区等着。”
顾南照例是去里间回避,顾西洲照例拉住他的手,这次说得倒是,“不要走,你见见他们,认认他们的脸。”
容朗去开了门,德高望重的方伯仲率先进来,身后跟着其他几名颇有分量的董事。
顾西洲还牵着他的手,顾南下意识往后缩,但顾西洲转而牢牢箍住他的腰。
音量不高不低,足以让大家都听清楚。
“不用怕,这里和集团,都是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