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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翻盘

本次快穿禁止感化危险反派 六千帜 6847 2024-12-19 10:07:08

屏幕那头的人没能杀出重围,因为他亲手把底牌掷给了另一个人,所以他没有赌赢。

是想要责怪他的,指责他的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像那天在花廊下他教训自己那样。

那些话堵在嗓子里,卡得死死的。

但最后,顾屿桐只是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池……端。”

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屏幕那头倒在地上的人听到什么,布满血污的手微微一曲,紧阖的眼似乎有缓缓睁开的架势。

池年一看,扭曲而快意的脸霎时间闪出阴狠的光,他把屏幕拿近了些,让池端听得更加清楚。他很深地喟叹一声:“怎么办呢,池端?”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痛快,但我还有一个消息想要告诉你呢。”

说罢,他给屏幕这边的张凡使了个眼色。

张凡会意般勾了勾唇角,他扼住顾屿桐的脖子,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心疼他,这样,看在我们以前好过的份上,我给你、也给他一个机会。”

“你告诉他,你从始至终都只是玩玩而已,出国也只是为了帮我们骗走他的所有帮手。”张凡眼中精光一闪,激动到声音都有些颤抖,“只要你说了,池年就放他一条命。怎么样?”

系统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倒计时一分钟,电流已升至最强!请宿主保持理智,尽快完成任务!!】

视线天旋地转,难以承受的剧痛占据了身体每一个角落,顾屿桐浑身颤抖,冷汗涔涔,就快要喘不上气。

张凡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狞笑道:“说啊,他伤得那么重,又还发着烧,人都快死了,你只要按我要求的这么说,池年保证放过他。”

是啊,池年最知道怎么摧毁池端,与其把坚硬的刀剑扎在他的身体里,不如彻底击溃他的心神,世界上有什么比背叛更让人崩溃呢。

只要说了,任务就能完成,按张凡的意思,池端也不会死。

是这样吗?

到头来,还不是又走了原剧情的老路。

有意义吗?

池年:“说啊!把你想说的说出来——”

张凡:“乖,说吧,你说了我就让池年放他一命。”

系统:【三十秒、二十九秒……】

屏幕那头,池端浑身是血地倒在地面上,新添的刀伤、枪伤和六年前的旧伤重叠在一起,痛意却没能让他更加清醒,而是在不断吞噬他所剩不多的意识。

冷峭的眼紧阖着,紧锁着眉,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还在担心什么呢。

过强的电流早已超过人体负荷的最大值,以可怕的力量夺取了人的所有意识。

【倒计时,三……】

顾屿桐气息微弱,瞳孔涣散,三道声音在脑海中交织冲撞,瓦解了他支撑到现在的理智,太多的考量和思虑此刻只剩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说,池端活;不说,池端死。

【二……】

“池端……我骗你的。骗你很久了,你走到这一步……这其中也有我的手笔。”

【一。】

话说出口,却有如实质,万箭穿心一般,把顾屿桐钉在了悔恨的十字架上。

【黑化值升至百分之百——】

【恭喜宿主,本世界任务完成!!!】

声音太多太杂,有人在狂笑,有人鼓起掌来,还有熟悉的机械音。痛意在一瞬间消退,本该如释重负的身体却好像千钧重一般,挤得心脏闷痛不已。

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也就是系统的祝贺音响起的前一秒,顾屿桐看见屏幕里血泊中的那个人睁开了眼。

那双黑沉幽深的眼不动声色地将顾屿桐浑身扫了一遍,无一遗漏地审查着他身上不多的伤口,目光随后移到捆住顾屿桐的那些绳索上,停在那里。

忧忡之色不减。

顾屿桐体力不支,阖上眼帘的最后一瞬,屏幕里忽然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池端的胸口前的口袋里掉出来了。

好像……是一枚戒指。

内壁刻有细微的玫瑰纹路,叫曼塔。

*

所有声音和景象都消失不见,顾屿桐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白色房间里,里头什么也没有,唯一的活物只有自己。

他下意识去捂心口,好像那里不久前才遭受过什么巨大的创伤,可是没有。

接着又摸了摸眼角,湿润的,酸涩的。

很奇怪。

光球系统幽幽然出现在顾屿桐身后,冷不丁开口:“宿主。”

顾屿桐猝然转身,而当他看见这个发光的球体系统的那一刻,所有碎片化的画面顿时涌入了脑海中——

圣格斯会堂的黑色葬礼、暴雨里旖旎交缠的男性的身体、抵在墙角里说过的狎昵言语、废旧工厂里那个温热宽厚的拥抱、马场内洗手间里暧昧的水流声、分别前的那个谎……

以及闭眼前看见的那枚刻有花纹的戒指。

心口钝痛,电流轧过的触感好像又一次充盈在胸中。

他攥紧拳头,愤恨地照着那颗光球砸了过去:“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逼我说那些话?!”

像是早预料到会被质问,光球系统气定神闲地开口:“那只是系统默认的劝诫手段罢了,更何况那些话不是您在慎重考虑下做出的选择吗?”

顾屿桐气得发颤:“没人能抗得住这种强度的电击,你这和威逼没什么区别!”

“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呢。”光球通体发亮,不紧不慢地绕着他转了个圈,“不管怎样,您还是靠那句话完成了任务,恭喜您,我的宿主。”

“最后百分之十的黑化值不是因为他听见了我的那句假话,”想起那人,顾屿桐冷静了些,眼神极具压迫性,戳穿系统拙劣的慌,“而是因为他最后睁开了眼——”

看见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顾屿桐,知道池年最后还是把手伸向了顾屿桐。

所以剧情没有走回老路,池端也自始至终没有怀疑过他,恨的一直都只是池年。

系统微不可查地闪了闪,用古怪的腔调说:“你真的很聪明。”

顾屿桐紧紧盯着它,惨白的房间里,系统的光亮似远似近,让人捉摸不透。但草灰蛇线,总有线索可循。

半晌后,他眼神清明,声音多了份冷峭:“让我回去。”

“宿主,您的三个积分已经使用完毕。您没有能和我谈判的条件。”

顾屿桐笑了,眼神却含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没有积分那就拿别的换。我身上的,脑子里的,什么都可以。”

系统滞了一瞬,再开口时仍旧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机械音:“任务已经完成,只要你想,我现在就能带你离开。如果强行中止进度,返回上一个世界,可能会导致程序崩溃,下一个世界难度增加。”

明明是危险预警,但他却听出可行性:“你动手吧。不管是拆胳膊还是卸腿,只要能让我回去。”

系统拖曳着亮光,划过他眼前,语气引诱:

“如果代价是你这颗心呢?”

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寂了下来,系统瓮声瓮气的声音不断回响,每一个字节都敲在顾屿桐心上。

半晌后,顾屿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场绝对称不上公平的交易就此达成。

*

邻国,此时已经入夜,暴雨倾泻而下。

前往机场的路上一片泥泞,车内几人严阵以待,后座的顾屿桐在一道闪雷劈下后骤然惊醒。

安眠药的药效对于此时的顾屿桐来说早已褪尽,他几乎是瞬间清醒,冷静开口:“调头回去,我要见池端。”

“不行,池先生有过吩咐,如果任务失败——”

顾屿桐抽出把刀压在脖颈处,冷声打断:“这种程度可以回去了吗?”

众人噤声。

*

雨刷器在窗前来回摆动,前往码头的路上,混杂着海风和雨腥的风从窗外倒灌进来。

车内此刻只有顾屿桐一人。

他眉宇低压,眼尾烧得通红,一骑绝尘,像在和死神赛跑。

就在刚刚,顾屿桐鬼使神差问起了池端在国外的那六年。如果有人知道,那没人会比那些人更清楚。

“是个不怎么惜命的家伙。”

这是那些人对池端的评价。

走投无路被送出国时,池端二十岁。

凭借过硬本事进入国外G州一家金融公司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职场险恶,白人老钱瞧不起这张亚洲面孔,更看不起小小年纪便初展头角的年轻人,于是处处打压,明里暗里排挤。

投融圈本来就黑,更多时候,他们要看的是你的态度。

于是,从前那么骄傲矜贵的一个人,为了去争一个合作机会,喝酒喝到胃出血是家常便饭,泛苦的胃药在半夜发病时成堆地进肚。嗓子常年浸润在酒浆和药液里,变得沙哑低沉。

国外老钱们玩得花玩得脏,争取项目的代价并不仅仅是酒桌饭局上的杯盏相碰。

池端需要做的远不止于此,不管是出于防身还是其他,食指关节内侧和虎口处由于常年端枪磨出了厚茧。

在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里,他和这群老狐狸斗智斗勇,赤手空拳地替那些白人出生入死,荷枪实弹地给自己争机会。

“有一回大意,那群白人带了枪。”

那一次,池端替公司出面谈一笔生意,不巧正遇上仇家寻仇,池端想都不想,第一时间冲了上去,身上一发子弹都没带,却带着自己人从一群训练有素的打手中冲出重围。

离开时,对方子弹擦着心脏打了进去。后来池端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才睁眼。

那年,池端给公司拿下三个大项目,替公司在业内彻底打响名头。

谈项目拉投资,斡旋于与虎谋皮的算计中,没日没夜地工作,自虐式地应酬喝酒,他在一无所有里平地起高楼,一手烂牌也打得好漂亮。

后来连顾濯都忍不住笑侃道,这么不要命的搞法,谁还跟你池总争钱挣。

确实没人再敢和他池端争什么,寸土寸金的白人地盘,谈判桌上他生杀予夺,说一不二,不必再逢迎般切换各种口音语调——不是不会,而是不用。

后来的酒局上,没人的杯敢举过他。

疯狂而奢靡的灰色地带,子弹都得躲着这个名字飞。

“这样的人最适合一坏到底,不应该有任何软肋。”顾屿桐这样评价道。

泼天暴雨。

马上要见到那人了,好好的、有生气的、还活着的,顾屿桐觉得自己理应平静些的,可久别重逢亦或是破旧重圆时,最难控制的就是眼睛。

酸胀生涩。

一眨眼好像就要流出点什么来。

事实上,他确实这样做了。

码头,电闪雷鸣。

即使视线模糊,顾屿桐也一眼认出了前方不远处的那辆二手车。

踩死油门、攥紧方向盘,顾屿桐两眼通红,猛地撞上了池端的保险杠,直接把那辆二手车活生生逼停。

他踹开车门,下车,拉开池端面前的车门,揪着池端的衣襟把人拽了出来:“给我出来,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把人都派给我,你一个人上赶着去送死吗!”

池端稍一愣,盯着顾屿桐的脸,任由他揪着衣领。

顾屿桐几乎是在吼,他把人抵在车前盖上:“好歹两个字知不知道怎么写,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己这样显得特英雄?!难道我特么在你眼里就是个累赘吗?”

说到最后,顾屿桐偃旗息鼓,憋了一路的愤懑在此刻忽然像是开了闸的水,悉数从眼里倒了出来。

池端靠着车前盖,很认真地听完,他俯下头,抬起顾屿桐的脸,用手轻蹭他的眼尾:“哇,我看看,怎么掉起眼泪来了。”

顾屿桐躲开池端想要触碰的手,侧过脸,咬牙道:“你是不是准备一个人去见池年,你知不知道这是他给你下的套啊?!”

“知道。”池端把人揽近了些,避轻就重道,“我知道这是他下的套,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把你送走。”

他停下来,随后听见顾屿桐吸了吸鼻子。

池端轻笑出声,是那种无可奈何的笑:“只是让人先把你送回去,又不是不要你了。嗯?没有不要你啊。”

“过来我抱。”池端低笑着把人揽在怀里,好声好气地,用那种实在拿他办法的语气哄慰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眼泪说掉就掉呀。”

暴雨里,两人紧紧相贴。

顾屿桐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难言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他怔愣半瞬,开口:“……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也许吧。”池端没什么所谓地笑笑,“前几年经常有人对我这么说。”

在来码头之前,他吃过退烧药后小憩了半刻钟,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一败涂地,倒在血泊里,濒死之际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睁眼就看见了顾屿桐。

那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

明明是很好看的一双眼,却非要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好像那些血都流自他身上,操心得很。

梦里的痛觉很真实,让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中枪后躺在病床上的那三个月。但和那次不一样的是,这回他好像没办法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因为那个人还被绑在椅子上,池年和张凡好像在逼他说什么话,说吧,没事的。

闪电雷鸣,池端梦境里的残影瞬间化为齑粉,在他面前的是生龙活虎到胆敢拽自己衣领的顾屿桐。

他几不可察地弯下嘴角,随后不由分说把人揽得更紧。

顾屿桐气力很大,挥拳猛地砸向了池端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我好不容易赶回来,你他妈这回别想再耍什么花招,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池端稍稍吃痛地沉默了一瞬,随后上下抚着他的背,像在给狼崽顺毛:“听你的。”

顾屿桐把脸露出来,咬牙切齿地仰脸瞪着池端:“你要是再敢像刚刚那样给我下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赶回去,我就——”

池端若有所思地敛眸看着他,眸色愈发深沉。

下一秒,他低下头,咬住了顾屿桐的唇。

顾屿桐猝不及防,下唇猛然一疼,随后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池端的吻绝对算不上缠绵,而是辛辣的、狠戾的、让人推拒不得。得要让人先尝点苦头,再大慈大悲地施舍他的温柔,让人只能选择依附于来之不易的他的温情,彻底上瘾。

池端扣着他的后脑勺,逼迫他献祭般送上自己的全部。

顾屿桐很受用地抬着下巴,任由池端的利齿研磨,好像那人在用刻骨的痛觉告诉他,他哪儿也没去,就在这里呢。

池端急促而浑浊地喘着气,离开他的唇边,声音低沉:“做了个梦。梦见了你,别在我梦里了,来我身边吧。”

“我要一转头就能看见你,这个能给吗。”

顾屿桐眼尾灌满了生理性的眼泪,血腥味在嘴里肆意冲撞,他伸出舌尖舔走唇边的血,勾唇一笑:“乐意至极。”

“小疯子。”池端含混着笑骂了一句,勾起他的下巴,再度贴上了他的唇。

舌尖粗鲁地率先撬开顾屿桐的齿,随后便停下了动作。顾屿桐不甘心地仰着脸,往前凑凑,却听见池端模糊的笑音:“想要就主动点。”

顾屿桐双手环住池端的脖颈,顺着池端的心意,舌尖相触。

池端勾唇,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他圈住顾屿桐的腰把人按倒在车前盖上,一只手撑在人耳侧,重新吻了下去。

很耐心地引诱。

池端一改方才的暴戾,循循善诱,轻柔地含住顾屿桐下唇,给他适应和呼吸的时间,随后才缠上他的舌尖。

动作虽然轻缓,但池端山岳一般的威势却压得顾屿桐呼吸急促起来,他粗重地喘着气,在舌尖分开的间隙里为自己汲取着氧气。

池端听见了,他温柔地拨开顾屿桐额前碎发,露出那双水雾迷蒙的眼,轻按了按他泛红的眼尾。

“喘小声些,听我说。”

他终于肯放过他,转而俯下身,臣服一样的姿势,吻了顾屿桐跳动的心口。

“我爱你。”

海浪狂放,两人在暴雨里抵死相吻。

*

距离和池年约好的零点还剩最后一个小时,池端带着顾屿桐上了快艇。

池端爱唬人的毛病很难改:“上了这艘贼船可就下不去了。”

顾屿桐也不惯他:“挺好的。比起一个埋国内,一个埋国外,还是死一块儿比较省事。”

池端抿唇,从小型舱室里走到开放型甲板上。顾屿桐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还是跟了上去,他走到池端身侧:“烧退没?”

“不知道。”池端顿了顿,“你摸摸。”

“……”顾屿桐蹙眉,原本想抬起的手立马放了下去。

池端难得一见地脾气好起来,悉心回答:“退了。”

顾屿桐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嗯”了声,神色松泛了些。池端一直目视前方,没能看到他脸上的微表情,耿耿于怀那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嗯”,有些气闷。

“但头还痛。”他淡淡开口。

“嗯,怎么会?我看看——”顾屿桐忽然侧过身,抬起手背就要去摸他的额头,却被池端一把牵住。

池端表情还是很淡:“现在不痛了。”

顾屿桐下意识就要挣开那只被紧牵的手,发现挣不开,莫名气笑:“看来我妙手回春。”

“嗯。”池端浅应了声,随后语气商量着说,“医者仁心,再牵会儿。”

池端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什么,更极度反感沾染上一切他不喜欢的陌生气息——在这方面他有着严苛至几近刻薄的要求,但在顾屿桐面前却总是意外地让自己都觉得双标,不管对方洁净与否,连同他的污浊也想一并占有。

海风袭来,池端沉沉开口:“池年没得玩了,这次大概是想要鱼死网破。”

顾屿桐点点头。

池端继而问:“会很危险,不害怕吗?”

“怕什么。”顾屿桐手掌舒展开来,和池端十指相扣,回望着池端,“他们怎么对你的,我们通通还回去。”

“我陪你赢。”

所有人都劝他放下过去,告诉他不要困囿于仇恨,要向前看,只有他说,那就恨吧,不要原谅,要还回去,要以牙还牙,要睚眦必报。

“我给你递刀。”

只有他宽容自己的恨,悖逆众人慈悲的正义,在永不被赦免的法场讨了张和自己罪行相当的死刑书。

灯塔微光,海面粼粼,夜风有些粗狂,携浪拍在船舷上,撞得船身左摇右晃。

潦草狂放的海夜里,池端仿佛又走了一遍飘摇不定的那六年,在荷枪实弹里和不要命不怕死的人比谁更不怕死更不要命,在熏天酒气里玩老狐狸的游戏——直到有一个人走上前来,说要陪他。

池端握紧了那只手。

两人抵达海岛的时候,正好是零点。

海岛上人烟稀少,上了岛后按照池年给出的地址,两人来到半山腰处的一间废旧小屋。

屋子很破旧,铁栅栏门后是一处落败的庭院。

门口,顾屿桐拉住池端,压声道:“待会儿我先进去拖住池年,你尽快把林清橙救出来。”

他信任池端,池端自然也得学会信任他。

他没理由拒绝,只是肃正地警醒道:“注意安全。”

“我等你。”顾屿桐伸手拍了拍池端手背,随后毅然决然推门走了进去,穿过庭院上了二楼。

见到池年的时候,顾屿桐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二楼偌大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灯,池年没在房间里,而是站在门口对面的露天阳台上,昏黄的光打在他半人半鬼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为什么不走。”

顾屿桐似乎并不意外池年会这样问,他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来:“走了不就如你意了吗?遗憾的是,我没有成人之美的习惯。”

池年语气缥缈,字字含恨:“你就不怕我的人随时冲进来把你崩了?”

顾屿桐环视一周,觉得有些好笑,原话奉还:“你就不怕我们的人随时冲进来把你崩了?”

这话不错,顾屿桐没走,意味着池端手底下的人也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只要他们想,池年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

这场局不难破,当顾屿桐选择不顾万难留下来,待在池端身边的时候,池年就已经输了。

“更何况,我觉得小池总怎么说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应该也不至于再做困兽之斗。”顾屿桐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输家,“所以,整栋旧屋里除了林清澄就你一个人吧。”

池年两肘搭在身后摇摇欲坠的护栏上,放声大笑。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声音低沉下来,阴鸷地说:“就剩我一个又如何呢?哪回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就算是一个人,我也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得到过我想要的一切,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手了结池端。”

“你知道吗,那六年里,每每我坐在公司会议桌前的时候,就会想起我那远在国外的大哥,担心他是不是过得比昨天又好了点,担心他哪一次又从那群白人枪口前侥幸逃出生天,我没有哪天不盼着他死,可我万万没想到他活过来了,还活得好好的,我不该遗憾吗,不该恨吗?!”

顾屿桐面无表情地听完,用看死物一般的眼神盯着他:“最该死的人是你。”

“你懂什么,”池年把手伸向身后,忽然绽开一个阴毒的笑,“我是该死,所以临死前拉几个人给我陪葬不过分吧。”

池年猛地从身后掏出一把黑色的枪,已经上膛,对准了顾屿桐,正准备扣下扳机的前一刻,电光火石间,身后木门被撞开,池端反应极为迅捷地扑倒了顾屿桐。

两人倒在地上的同一时间,一枚子弹从顾屿桐刚刚坐着的位置打了过去。

池端拎起椅子朝池年一砸,力道之大,迅速砸向了池年手里的枪,枪从他手里脱手,越过护栏掉下了海。

系统声音如愿响起:【恭喜宿主!任务圆满完成!】

顾屿桐暗自松了口气,转而去查看池端:“没伤到哪里吧?”

池端快速回道:“没。”

“林清橙已经转接给了自己人,他们现在正在楼下待命,随时可以上来。”

顾屿桐点头,随后看向池年:“别挣扎了,自己滚过来。”

池端站起身来,和池年仅仅隔着一道门的距离,漠然开口:“张凡在国内已经落网,顾濯带人去抓的。你一点胜算都没有,再怎么挣扎也没意义。”

“……”昏暗的灯光里,池年默然不做声,而是将手摸向兜里。

三秒钟后,一柄泛着寒光的尖刀倏然亮出,照着池端的喉管扎去!

“小心!!”

还没等池端做出反应,顾屿桐先他一步冲了上前,撞开了池年手里的那把刀。池年最终得逞,他森然一笑,两臂紧紧箍住顾屿桐的腰,疾步往阳台上退去,猛地撞向了护栏!

本就摇摇欲坠的护栏经不起这么折腾,在池年的重力撞击下彻底断裂,两人直挺挺向后栽去,摔下了阳台。

阳台外是悬崖,悬崖下方就是海。

池年不是在做殊死搏斗,他死到临头也要拉人给自己垫背。

池端冲了上前,徒劳地伸手想要抓住,顾屿桐在摔下悬崖前也下意识朝池端递出手掌,两只手在半空中不断接近,缩小到一个极小的距离,在相距咫尺时又骤然分开。

“不……”

破门声传来,等池端的人听到动静匆匆上楼时,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海风。

三秒钟前,池端几乎毫无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本来即将彻底远离的两只手终于得以重新握在一起。

急速下坠时风声凛冽,却忽然有人稳稳地抱住了自己。

然后,顾屿桐听见池端说——

“……别死。”

“还有东西没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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