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桐挂断电话,走出洗手间。
门口等着的那群人迎上来:“哥,事情说得怎么样了?纪琛到底来不来?”
顾屿桐带着人往里走:“先把菜都撤下去。”
“啊?哥你亲自出马都没说动,那看来这回彻底没辙了……”
纪林平时出行都带着顾屿桐,这群人看在眼里,都默认这个beta的确是个有手段有魄力的人,因此,对于顾屿桐刚刚的那番话他们也并不觉得诧异。
只有叹服——竟然有人能双双拿捏纪家二子。
鸿月饭庄的装潢和规格是海市数一数二的。
往里走是传统中式园林设计,路过一个圆拱门时,顾屿桐稍稍停了一步:“谁说的没辙。”
竹叶簌簌然,顾屿桐开口:“他不会不来的。”
“啊?那您刚刚说要撤菜是为什么?”
顾屿桐继续往里走:“来得晚,摆谱呗。”
□□,泉水林叶彼此相衬,雕花木桥的尽头是听泉阁。
周围溪水潺潺,鸟鸣不绝。
听泉阁的二楼雕栏处站着纪林,他一眼就瞧见了木桥上的顾屿桐,笑着同他招手。
顾屿桐上了楼。
纪林倚着凭栏,笑道:“玩儿累了?”
“嗯。”
“你给纪琛打电话了?”
顾屿桐坦白:“打了。号码是之前存的。”
纪林说:“其实他来不来的无所谓,原本也没想过他会来。要不是老爷子人老了脑袋也跟着糊涂,我哪里会费这份闲心来组这个饭局。”
纪望山绝不是人老糊涂,更不是对纪琛服软,兄友弟恭的戏码不可能会在世代经商的纪家上演。
这顿饭不过是在试探纪琛的态度罢了。
明晚就是他的寿宴,摸清底线才方便行事。
纪林贴近顾屿桐:“怎么还存着他的号码,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来不来是他的事,犯不着我对他多上心。”
“没为难你吧?”
顾屿桐向后转,背靠木栏,端起侍应生盘中的清茶喝了口,语气多有哀叹:“他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原本我和他就有过节,电话里当然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像是要吃人一样。不过电话挂得快,没受什么太大的委屈。”
纪林心疼坏了:“很危险,以后别和他联系了。”
顾屿桐这会子乖巧起来:“嗯。”
听泉阁的菜肴都撤了下去,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又重新上了一遍,但纪琛始终不见踪影。
不见人影,并且半点消息都没有。
“整个海市,属他纪琛的架子最大。”纪林面色阴沉,包间外的人没一个敢上来劝。
又等了差不多半小时,纪林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天也黑透了。
顾屿桐端了杯清热降火的茶给他,刚想开口说话,纪林倏地站起,撞翻了他手里的热茶,顾屿桐的手背瞬间烫红了大片。
纪林连忙抓过来看,顾屿桐忍了忍,强笑道:“纪总别急,这会儿正赶上晚高峰,纪琛路上堵车了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刘右出现在听泉阁一楼的正门处,他朝这边走过来:
“纪先生,纪总已经在后头的高尔夫球场等着各位了。”
“烦请各位移步。”
这谱摆得够大。
来得晚、平白让人干等就算了,这会儿又临时变更地点,反倒让做东的动身去见他——确实做得过分。
纪林坐着没动:“只听说过客随主便,纪琛这是什么意思。”
刘右对纪林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淡笑了声,指向一旁的顾屿桐:“纪先生,我们纪总念在兄弟一场,很多事情不想闹得太难堪,只是有一点——”
“今晚您可以不去,但顾先生,他得跟我走。”
此话一出,整个包间的气氛变得安静而凝重。
纪林和纪琛的争斗大多都在暗地里进行,像这样明面上的争抢,还是第一次。
刘右徐徐说:“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所以我希望纪先生您应该明白一点,抢和送,后者显然要体面得多。”
纪林如果不去,那顾屿桐被带走就是另一种性质了。
其实纪林也可以选择硬刚,但和行事不计代价的疯子起正面冲突,显然是件亏本的买卖。
对方是纪琛。
所以他没得选。
纪林的颈侧青筋暴起,忍到极点,怒极反笑:“带路吧。”
鸿月饭庄的后头是一大片赛级高尔夫球场,占地广阔,丘陵地貌,球道保养得很好,平坦宽阔。
夜场很安静,打灯明亮适宜,附近有可供休息的会所。
刘右带着纪林和顾屿桐抵达时,遥遥看见了发球台的纪琛。
Alpha身穿黑色上衣,帽檐低压,站姿稳当、挥杆有力。
球杆在空中滑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那一瞬间全身的肌肉纹理流畅而优美,显得爆发力十足。
刘右上前:“纪总,人都带到了。”
纪林走在后头,掂了掂手里的球杆:“纪琛,你要找回你的场子也不该挑这种时候,好歹头上也冠着个纪姓,行事作风如此粗暴蛮横,你哪里来的脸?”
纪琛回头,视线并未落在纪林身上,而是穿过他去看他身后的顾屿桐。
Alpha的视线如有实质,谑然而玩味,但侵略性不减:“久等。”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顾屿桐开口,因此他没应纪琛的话,而是对纪林道:“纪总,你们聊。我就先下去了,有事叫我。”
纪林拉过他刚刚被烫伤的手,吩咐底下的人:“你们几个,带他去会所处理一下伤口,房间我已经开好了。”
纪琛轻微地蹙起眉。
几名球童早早候在一旁,见状正准备上前,却被纪琛抬手挥退。
“你。”纪琛的眼神不似刚刚,指向顾屿桐,“缺个球童,你过来。”
明面上,顾屿桐是纪林身边的人。在这样的场合,公然指定顾屿桐给他作球童,这是要打纪林的脸。
纪林勃然怒道:“纪琛你别太过分,有什么事情我们两个谈不就行了!场上这么多球童,他手上还有伤,你折腾他做什么?!”
纪琛表情很淡,语气却失去耐心:“是我伤的?”
顾屿桐总觉得今晚的纪琛格外招惹不起,给人的感觉很陌生。
纪琛发出最后通牒:“不想用强。过来。”
周围不相干的人都默默退至一旁,虽然站在那儿,但什么都不敢多听。
纪林把顾屿桐往后一带,站在纪琛和顾屿桐中间,企图拉回出走的理智:“纪琛,寿宴酒楼的事情还没完呢,你今天非要和纪家撕破脸是吗?”
纪林不该说这句的。
这话算是把顾屿桐和纪家人画上了等号。
“他。”纪琛笑了声,抬起球杆指向顾屿桐,“是你纪家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他拎着球杆,微微往前一步,话是对着顾屿桐说的:“你说说看。”
周遭的空气像是一瞬间被冻住了,工作人员被钉在原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屿桐站在纪林身后,他不需要说话,他在观察。
原本的任务发生变化,剧情线部分不难,但关于感情线的部分,他需要大量证据佐证。
佐证纪琛的内心想法。
确保自己可以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光球,帮我实时监测黑化值数据。】
【好的,宿主~】
“……纪总。”
一句纪总,像是那晚监控里呢喃着的那样。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顾屿桐喊完后顿了三秒。两个纪总都在等顾屿桐接下来的话。
所以到底是在叫谁呢。
顾屿桐覆上纪林的手背,凑近他耳边轻声道:“纪总,没关系的,让我去吧。”
叫的是纪林。
虽然遂了纪琛的意,但安抚的对象却是纪林。
【黑化值检测中……请宿主稍候……】
纪林反手握住他的手:“在担心我吗?不用怕的,我给你撑腰,用不着你来受这个委屈。”
【剧情线部分的黑化数值无变化……正在检测感情线部分……】
顾屿桐任他握着,神情诚挚,语气简直和狗血小说里的娇软白花如出一辙:“我不想你们因为我打起来,尤其是你,我不想你因为我为难。只要你好好的,我受点委屈没关系的。”
【反派情绪波动明显,感情线部分的黑化值增长10%,总计黑化值共40%~】
任务达标。
顾屿桐甩开了纪林的手。
“顾……!”纪林来不及制止,就见顾屿桐朝纪琛走了过去。
纪琛对顾屿桐有点意思。
顾屿桐和纪林在同一时间确定了这一点。
虽然任务方向已经明确,但顾屿桐此刻却并没有感觉到多么轻松。
因为今晚的纪琛很难应付。
他走到纪琛身前。
纪琛正看着他,眼神凛寒,话却是对着纪林说的:“这样知冷知热的枕边人,难怪你舍不得。”
顾屿桐受制于这样强大的气场,微微蹙眉:“纪先生,您吩咐。”
刘右在旁边看完了所有事情经过,和纪琛的眼神很短促地对接了一瞬,随后拿起电话:“沈总,现在没事了,您请回吧。”
饭庄外停着一辆布加迪威龙,沈迟山正靠着车门抽烟,听见手机那头的声音,嗤笑了声:“又是上回那个beta?”
这边的刘右捂紧听筒,走远了点:“是的。”
沈迟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无聊,害我白来一场,还以为会打起来呢,结果忙没帮上,热闹也没看成。不过话说回来,这姓纪的什么时候有惦记人家老婆的癖好了,还是他亲哥身边的人,真有意思。你回头问问他,要是真看上了,我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正好认识点做手术的人。”
刘右礼貌回道:“沈总的意思我会代为转达的。”
跑车副驾里坐着一个发.情期的omega,娇滴滴地往沈迟山怀里扑。
沈迟山边哄他边继续说:“不就是个不服管教的beta吗,当初让他直接上他不上,非得先养着玩儿,现在好了,成天不是玩心眼子就是斗智斗狠。”
“哪里有omega来得乖巧听话?”沈迟山捏着omega的后颈,凑上去嗅了嗅,那里交错着不少咬痕,语气轻蔑,“要是能标记,那个beta跑得了吗?”
沈迟山被omega撩拨得四处起火:“想让那个beta听话还不简单,一台腺体移植手术的事。你们纪总要是改主意了记得联系我,先挂了。”
高尔夫球场上。
纪林被带到了一旁的休息室,往外看正好能看见纪琛和顾屿桐两人的背影。
纪琛今晚对顾屿桐的态度很冷漠,甚至算得上恶劣:“没当过球童,捡球总会吧。球在二级草上,捡回来。”
顾屿桐站着没动。
“怎么,要小费?”
顾屿桐抬眼看他,有点警戒的样子。
纪琛笑道:“忘了你是纪家的人,只听纪林的话,别人差使不动。”
周围除了远远站着的球童,就只有他们俩。顾屿桐有点无奈,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喊他:“纪总,刚刚是是因为——”
“哪个纪总?”纪琛很淡地看了眼他,命令道,“捡球。”
顾屿桐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咬牙去捡。
这边。
纪林刚要从椅子上起身,就见刘右上前:“纪先生,只是捡个球而已。这是球童的基本工作内容之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您别紧张。”
纪林愤愤道:“一个球而已,丢了就丢了,犯不着大张旗鼓地特地让人去捡。纪琛他到底是真想捡球,还是想刁难人,你心里清楚。”
说完就要往外走。
刘右并未拦停,而是礼貌地摆事实讲道理:“纪先生,您的情绪太过激动了,这样的状态并不适合谈交易。纪家老爷子明日的寿宴还得照常举办,您作为他的长子和宴席操办人,应该知道现在那些事情能做那些事情最好不要做。”
赤裸裸的威胁。
寿宴酒楼的事情刚告一段落,纪琛松了口,酒楼负责人没再继续为难纪林。
“一口一个纪家,难道他纪琛就不姓纪了?”
刘右觉得这句话很讽刺,于是也讽刺道:“姓不姓纪,这取决于您和纪老爷子吧。”
……
顾屿桐捡到球后,回到纪琛身边,用那只受过伤的手递给他。
纪琛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球,也没看他的手:“会打吗?”
顾屿桐把球扔了,摇头,拒绝他:“手疼,打不了。”
纪琛:“过来。”
顾屿桐的本能在抗拒,但alpha的威势过甚,让人不得不服从。
纪琛把球杆给了他,站在他的背后。
两人的身影从后看,胶着黏合在一起,暧昧亲昵。
纪林再也忍不了,冲了上去,却被人拦下:“纪琛你他妈的有病吧,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下绊子就算了,当着我的面碰他是几个意思?!”
纪琛轻飘飘笑了声。
他并没有理会纪林,而是将手扶上了顾屿桐的腰,另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
他调整着顾屿桐挥杆的姿势,告诉他:“打得好,到此为止;打不好,今晚没完。”
顾屿桐的手举得很酸,但纪琛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他被逼着只能服软:“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说给别人听的,不是在故意气你……前段时间没有联系你也是因为我在忙,没有要晾着你的意思……”
纪琛继续举高他的手:“左臂伸直。”
“纪琛,我的手好酸。”
纪琛无视他:“击完球后继续挥杆。”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顾屿桐肌肉酸痛,好在纪琛适时放开了他:“打一个看看。”
一杆下去,球在空中抛出一个长弧,最后落进水中。
纪琛靠近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我说过什么?”
“……”顾屿桐的掌心微湿,他清清嗓子,“打不好,今晚没完。”
纪琛奖赏似的嗯了声:“再摸一个。”
又是一杆。
结果这回连球都没打出去,球杆并未接触到球底部,打了个剃头球。
纪琛评价:“打薄了。”
顾屿桐扭过头去求助纪琛,纪琛只是扫了他一眼:“看我没用,打好才行。”
纪琛火气没消,意味着打球只是惩戒的开端,就算打得好,今晚也没完。
他往纪琛怀里小幅度地靠了靠,试着说:“教教我。”
“现在是在撒娇?”
“嗯嗯。”
纪琛:“靠过来。”
当着纪林的面,纪琛从后环住顾屿桐,大手摁着他的腰开始下移,最后狠狠扣住他的胯骨。
纪琛稍用力地拍了两下顾屿桐的臀:“别抖,他看着呢。”
顾屿桐动弹不得,浑身的感官都被放大,alpha灼热的气息喷在颈侧,手上的力道还在无限放大,掐得人很疼。
他慌不择言:“‘想见你’……那句话是真的。我是、是真的想见你。”
“哦,是么。”纪琛放开他的胯骨和腰腹,用手握住了顾屿桐手里的球杆,“有多想?”
“舌钉是什么时候带的。”
“拍照片的时候眯眼睛是什么意思。”
“你说,试试别的地方也可以。什么地方都可以吗。”
在纪琛面前,顾屿桐永远棋低一着。
顾屿桐被这样的纪琛唬住,腿有点发软,就快要站不住。
“站好。”
纪琛带着顾屿桐挥动手里的球杆,他肩背宽厚,顾屿桐站在他怀里,只会是被制动的那一方。
这样的姿势更有利于纪琛进一步的靠近,于是下一秒alpha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行动隐秘、办事高效且绝对忠诚的卧底人选,你觉得我手底下缺这样的人吗?”
“留你到现在,让你还能好好地站在我跟前耍嘴皮子,真觉得是自己技高一筹?”
“是因为我想。”
“所以别耍不必要的花样,我能留得你,也能留不得你。”
直到现在,顾屿桐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一件事情,也许纪琛对他有意思,压根不是什么好事。
他竭力克制着肩膀的抖动,直到喉咙挤出声音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嗯,明白了。”
得到顾屿桐的回应后,纪琛这才带着他的手,挥动球杆,姿势标准动作流畅地将球打了出去。
——一杆进洞。
纪琛夸他:“做得很好。”
恩威并施。
顾屿桐在纪琛怀里虚虚地喘着气,两只握杆的手也渗出不少薄汗。
他还在原地定神,只听alpha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少了几分严厉,用商量的语气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一杆进洞需要超高的球技和绝佳的运气。
在潜规则里,打出一个这样的老鹰球不仅需要给随行的球童几千不等的小费,连同整个球场的工作人员在内都要给红包,七七八八算下来总计大概几十万。
顾屿桐总算学乖了点,舔舔干涩的唇:“你想给什么呢?”
获得主动权的纪琛终于笑了笑:“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看吗。”
球场的后续事宜有刘右负责,纪林也被人拦着,没办法追上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屿桐被纪琛带往会所,怒不可遏:“纪琛你混蛋!!!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你他妈别碰他,赶紧把他给我放了!!!”
一进会所,接待员便朝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佛手柑味的信息素一瞬间在室内炸开,尾调的苦橙味经久不散,引人侧目。
Alpha拽着顾屿桐的手腕,一路直奔私人休息室。
“纪琛!纪琛,你放手——”
休息室的门被踹开,Alpha随手一掼,把人重重地摔在了沙发上。
顾屿桐从沙发上撑起,刚要下来就被纪琛再度压了上来:“几天没见,一身腥味。”
顾屿桐是个beta,闻不到信息素,察觉不到易感期,也没办法理解Alpha的领地意识和独占欲。
因此,要想安抚这样的纪琛变得很难。
他躺在沙发上淌着冷汗,喉头一动,哑声轻笑:“纪琛,你这样我很难亲到。可以靠近点吗?”
纪琛偏头,躲开了顾屿桐未经允许的亲吻。
恶劣道:“换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