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飏率先下车。
陈谨誉按兵不动,隔着挡风玻璃淡淡地看了眼他。
撑伞等在后门外的保镖,俯身问:“会长,顾先生是我们去接还是您亲自出面?”
“不急。”陈谨誉掸了掸左肩的雪,“先看看秦飏到底想干什么。”
秦飏察觉到来自那辆路特斯里的目光,特地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
这时,助理接起电话,拿给秦飏接听:
“秦总,就在刚刚,顾先生借上厕所的理由让我们给他松开束缚带,结果等他进了厕所之后人就从窗户口跑了,现在、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大厅了!”
“知道了。”
秦飏一语不发地往里走。
他没有进电梯,转头进了消防通道,因为每次逃跑,顾屿桐这人总是会自作聪明地选择走楼梯。
一进消防通道,周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秦飏算了算时间,拾阶而上。
他走得很慢、很缓,尽量避免惊动现在正四处奔逃的顾屿桐。
走到二楼时,秦飏停住脚步。
楼上传来了很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也跟着逐渐逼近,以为终于成功脱身的顾屿桐在跳下二楼最后一个台阶后,冷不丁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秦飏。
昏暗的绿光斜斜地投射在男人身上,一语不发,就这么冷冰冰直勾勾地看着顾屿桐。
顾屿桐足足反应了三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咽了口唾沫,往后撤了一步。
秦飏动了动手腕,往前一步:“想跑到哪里去,想去找谁?”
楼上是追了下来的工作人员,面前是秦飏,前后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顾屿桐哪里也逃不去。
“总是这样。”
“好好说不听,非得对着干。”
顾屿桐被一步步逼退,直到后背撞上墙:“我警告你……”
“又想警告我什么,”秦飏面无表情,膝盖顶开他的双腿,把人按在墙上,“警告我,你是有老公的人,我碰不得你,是这样吗?”
顾屿桐扬起手,重重掴了他一个巴掌,秦飏的脸猛地被打偏,迅速浮起一层红。
顾屿桐的掌心火辣辣地疼,无不恶意:“你知道最好。”
“不知好歹。”秦飏舔去嘴角的血,怒意被顾屿桐这句话撺掇到顶峰,“如果我偏要碰,你又能怎么办?这样算不算是在和我偷.情?”
顾屿桐胸膛急剧起伏,并不想对这句下流的话给予任何回复。
江闻夏和其他工作人员闻声赶来,他站在楼梯上,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却又几近亲昵的姿势,眉头皱了皱。
【好感值波动异常……】
“阿飏。”
江闻夏轻咳了两声,继续说:“秦先生,我们来带病人回房间休息。”
“我没病!”顾屿桐刚被秦飏压下去的气焰倏地被点燃,他死死盯着秦飏的眼睛,“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失忆,我也没有病。把人逼疯很有意思是吗?”
秦飏也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回敬道:“到底是谁在逼疯谁。”
说完大手一捞,把人扛在了肩上,往楼上去。
顾屿桐拼命反抗,拳打脚踢:“整整两天,我已经和陈家失联整整两天了,就算是陈谨誉死了,商会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秦飏保持沉默,继续上楼。
顾屿桐被他抗在肩上,恶狠狠地笑了声:“你以为你上了我,我就能看得上你?我告诉你,跟陈谨誉比,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黑化值检测中……】
“我是omega,信息素是白兰地酒味,我和陈谨誉的信息素契合度是100%。我们能在彼此发.情的时候给予对方最大的快慰,这是你一个beta能比的吗?”
顾屿桐已经分不清这些话是出于报复的快意还是任务需要,他使出浑身解数在激怒秦飏,“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我都只喜欢且契合一个人,那就是陈谨誉。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黑化值已达50%。】
江闻夏一直跟在身后。
他给几个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顾先生扶下来送去房间?”
“阿飏,他现在情绪可能太过激动,并不合适和人交流。这样,我先带他上去,你去我办公室喝杯水吧。”
秦飏充耳不闻,一路扛到房间。
然后把人狠狠摔在了床上!
“护齿,束带。”秦飏抬手擦了擦嘴角被扇出的淤血,摘了大衣随意一扔,开始挽衬衫袖口,“绑好他。”
医生们上前把顾屿桐控制好。
秦飏开口:“电疗。”
江闻夏闻言一愣:“什么?”
“秦飏你别乱来...”顾屿桐徒劳地蹬着腿,原本跋扈的气焰终于在听到“电疗”二字后浇灭了不少,“你没资格对我这么做...你这是禽兽行为...”
秦飏掐住他的下颌,挑眉:“既然记不起来,那干脆什么都别记得了。”
“你敢……”顾屿桐大口喘息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明明怕到不行,还强撑着张牙舞爪,又可怜又好笑。”秦飏奖赏般夸了一句,“不过这副模样我很喜欢。”
医生们出去准备接下来的相关器械。
江闻夏拾起地上秦飏的大衣,走上前:“阿飏——”
“你也先出去。”
“……好吧。”离开前,江闻夏摆出一副很担忧的神情,“阿飏,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怒。”
门暂时关上。
房间里,除了束带和锁扣的铮铮声,就是顾屿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秦飏的耐心告罄,没有继续陪他玩闹的意思:“我们之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反过来倒是对那个姓陈的死心塌地。你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非得往陈谨誉身边靠?”
“我们之间的事情?”顾屿桐气喘了声,锁扣被挣得咔咔作响,“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事情,就算是有,值得我记在心上?”
“顾屿桐。”
“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还有这个,”秦飏嗓音发沉,手从他的衣摆探入,逐渐往上,“这个东西,他什么时候给你钉的?嗯?”
男人的指腹划过,不算怜悯地使劲一拽。
顾屿桐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秦飏兴致缺缺地品玩着顾屿桐的神色:“他也是这么玩你的?”
顾屿桐:“……他比你会玩。”
“一次次激怒我,你的目的是什么。”秦飏的手继续往上,把整件上衣撩起来,直接探出领口,握住了顾屿桐的脖子。
他强迫顾屿桐只能看着他,目光所及也只有他:
“在这个世界里,你的任务就是这个吗?”
话音刚落,顾屿桐整个人心神一颤,好像心底深处被什么东西倏地击中:“你、你说什么?”
秦飏索性直言:
“我在问你。”
“一直爱的人不是我吗,怎么转头就忘了?”
顾屿桐愣在原地,连反抗都忘了:“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这时候。
门打开,江闻夏领着一群医生走了进来,相关的设备也已经准备好了。
江闻夏出声:“阿飏,设备在另一间房。现在可以把顾先生带过去了。”
秦飏松开了顾屿桐,往后撤了一步:“带走。”
一群人上来解开锁扣,把顾屿桐带去门外,直到这时候,顾屿桐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惧。
路过秦飏身侧时,顾屿桐试图去扯他的衣摆,却被工作人员拉开:“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转头就忘了,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秦飏不为所动,站在原地。
江闻夏站在旁边,像是在征询秦飏最后的意见:“MECT治疗的后遗症很多,副作用也非常大,就算最后真的丧失部分记忆,可能也只是暂时的。”
“我不做这个……放开我!秦飏,你跟他们说,我不想做这个……”
顾屿桐在被带离时,挣扎着去拉秦飏,但秦飏始终保持沉默,表情很淡地看着他。
或许是顾屿桐慌张的神情取悦到了秦飏,他朝着顾屿桐走了两步:“不想做也可以。我问你,我是谁?”
这个被秦飏反复提起的问题再次出现,终于引起了顾屿桐的重视。
“回答我的问题。”
顾屿桐的胳膊被人紧紧按着,脑子飞速运转,然而秦飏似乎没有等待他思考的耐心:“留给你回答的时间并不多。”
“你是...”顾屿桐艰难地起了个头,却没有继续答下去,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
秦飏冷冷地打断他:“好了,带过去吧。”
忘了他没关系,既然不记得他,那就谁也别记得了。
顾屿桐被强行带到电疗室。
整条走廊回荡着顾屿桐的低吼:“我不是抑郁症,也没有精神分裂,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个?!秦飏,你放开我……”
这太荒唐了。
顾屿桐被架进房间的前一秒都还觉得秦飏只是在吓唬他,直到他看见电疗室内的设备和器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八小时的禁水禁食,前一天的详细体检——秦飏是要来真的。
他根本不在乎这么做的后果。
顾屿桐被按倒在床上,视线混乱,一群人控制着他,不给他任何抵抗的机会。
治疗室的门缓缓阖上。
就在门彻底关上的最后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忽然出现,抵住门缝,唰地一声把门重新拽开了。
“好热闹啊。”
Alpha强势的信息素如同泛滥的洪水一般,灌进了整间诊疗室,走廊外更是充斥着满满的迷迭香味。
顾屿桐朝门口看了眼。
站在床尾的秦飏也顺着顾屿桐的视线看了过去。
Alpha眉目狭长,五官英挺。
他径直路过秦飏,笑起来时语调轻慢:“我说怎么家里没人,原来是在你这里。”
激烈的挣扎让顾屿桐喘得有点狼狈,还没回过神:“陈……谨誉……”
陈谨誉走过去,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屿桐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和额头的磕伤,随后给他披好外套,倏地把人从床上打横抱起。
秦飏看了眼陈谨誉怀里抱着的人,眼神变暗:“还没来得及恭喜陈会长此次劫后余生。听说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是真的。陈会长您的福气不浅啊。”
陈谨誉不是不讲情面的那类人,但今天不一样。
“老二。”陈谨誉这么喊他,无形之中压人一头,“这两天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很难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秦飏从前的确是在陈谨誉手底下干过,就算是如今混到商会副会长这个地位,陈谨誉要叫他一声“老二”也不为过。
这样的称呼陈谨誉并不常用,显然,他很介怀今天这件事。
陈谨誉闷笑了声,慢条斯理道:“我刚回来,陈家的人就告诉我,说你嫂子被人带走了。我当然着急,结果我找来找去,竟然在你这儿找着了。这是巧合吗?”
一连两个问题,没等秦飏回答,倒是江闻夏急着上前打圆场:“陈会长您可能误会了。顾先生因为您的事情忧思过重,导致心气郁结,阿飏是出于好心,这才把他接来医院的。”
陈谨誉并不好糊弄。
他转向江闻夏,淡淡道:“你,什么名字,工号多少。”
Alpha的气场很强大,江闻夏被噎住,忽然就没了说话的底气。
陈谨誉并没有就此罢休:“不说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查。”
“忧思过重。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忧思过重需要把人带到MECT治疗室来治。我感到诧异,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顾屿桐真的生了病——”
陈谨誉笑了声,低头去看顾屿桐的两处伤口,接着说:“请问秦副会长,我的人,轮得到一个外人插手来管吗?”
秦飏血压飙升,指节攥得咔咔作响,面上却还稳着:“原来陈总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错,就是兴师问罪。灵堂的事我听说了,你发来的监控我也看了,如果你对此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可以视为你这是在挑衅我。”
“还有。”Alpha的语调温沉,颇有新仇旧账一起算的意味,“怎么好好的一个人,我走没几天,身上就多了这么些伤。”
陈谨誉毫不吝啬地给予顾屿桐迷迭香信息素的味道,尽可能安抚他躁乱慌张的情绪。
他很耐心地低头问顾屿桐:“这些人里,是谁弄伤的你?”
一直以来的紧张情绪在alpha的安抚信息素下逐渐平静下来,这让顾屿桐本能地只想贴近陈谨誉。
顾屿桐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秦飏。
陈谨誉了然于心,脸色又冷了几分:“你在生意场上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把手伸到他的身上。”
“会长和大嫂之间的情谊真让人动容。”
秦飏终于出声,逐步逼近陈谨誉怀里抱着的人,恶劣的本性一览无遗:“没错,人是我绑的,伤也是我弄的,你没这么玩过吗?”
陈谨誉抿唇不语,所谓温良得体的修养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
“那真可惜。”秦飏一点点靠近顾屿桐,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陈谨誉听,“你大概没见过他用红丝带把自己手腕捆起来的样子,也没见过他喊到喉咙干哑也还要缠上来继续的样子。”
“……”顾屿桐不可抑制地幻想着这些场景,脸上的血管变得滚烫,忍无可忍,“混账!”
秦飏还在继续:“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留下过我的指纹,没人能比我更懂他的每一声‘要’和‘不要’都代表着什么意思。陈会长,这些您能做到吗?”
气氛剑拔弩张,只需要一丁点火星,就能把这里烧个精光。
陈谨誉警告他:“秦飏,人总是要为说出的话负责的。”
秦飏不仅要说,而且还当着陈谨誉的面握住了顾屿桐的手腕,他不由分说拽过那只手,吻了吻顾屿桐的掌心:
“你选。”
“顾屿桐,你亲自选。”
Alpha的信息素浓烈到有点呛人,顾屿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压迫信息素逼得浑身不舒服,难受地咳了两声。
谁料这动静更加激起了两人的争斗欲。
Alpha在失控的边缘游走,把这条缰绳递给了顾屿桐:“你来选。”
【今日黑化值清算中……】
每当这样的声音响起时,顾屿桐就知道这是系统在暗示他。
他抬眼看向陈谨誉,又瞥了眼秦飏,最后抓紧了陈谨誉胸前的衣物:“我想回家。”
顾屿桐把手从秦飏手里抽出来。
不管这人之前和他说过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话,他都暂时不想和这个疯子待在一起:“我不想留在这里。”
【恭喜宿主,黑化值暴涨至99%。】
秦飏蹙眉:“你说什么?”
陈谨誉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转身往外走:“今天的账暂时先算到这里,时间不早了,他需要回家休息。”
经过这一晚,陈谨誉安然无虞的消息终于传开来,但比起这个,明显是当晚陈、秦、顾三人之间的风流韵事更为人津津乐道。
航商会的各项事宜都等着陈谨誉回来处理,作为会长的他自然也少不了出面稳定军心。
在两天后的第二次航商大会上,秦飏看见了有说有笑的二人。
顾屿桐西装笔挺,站在陈谨誉身侧显得十分登对。在会议上,两人更是默契十足。
陈谨誉把话语权通通交给他,这无疑是对他的高度信任,更是对前段时间会议桌上出现的不和谐声音的无声回复。
会议结束后,秦飏站在他们身后叫住他。
“顾屿桐。”
率先回头的是陈谨誉,他抬臂挡在了顾屿桐的肩后,可以看作是alpha的主权宣誓。
顾屿桐回头看他,不慎在意地回答道:“秦先生,又想治我的病吗?”
他笑了笑,“建议江闻夏先给你看看脑子。”
*
当晚,回到住宅后的秦飏第一件事就是冲凉。
深冬时节,浴室里一点蒸腾的热气都没有,浇在秦飏身上的只有哗哗的冷水。
冷水顺着男人健硕精劲的肌肉线条流下,流向小腹。
秦飏原本利落的背头被水打湿,几缕黑发垂下,像只落败的野狗。他右手紧攥成拳,恶狠狠砸在了墙砖上,一拳紧接着一拳,手背迅速红了一大片。
浇不灭的怒火在胸口灼烧,又顺着小腹向下。
秦飏眸光一暗,单手撑着墙,用那只渗出鲜血的手握着。
冰凉的水砸在他的肩背上,混杂着别的什么被冲到地面。
“顾……屿桐。”
他喊得是别人的omega,是别人的枕边人。
这一认知让他倍感挫败,也更让他恼火。
长达一个小时的冷水澡并没能让他变得清醒和理智,也没能浇灭他生理和心理上的躁火,直到架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发消息来的是江闻夏。
“阿飏,你嘴角的淤伤还没消肿,我带了点消肿药来。现在在你家门口,能进来看看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