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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易啐了一口:“这孙子属孙悟空的吧?大圣吹毫毛, 变得还真快。”
谢隐压根没打算理他,这小子又不是第一天当警察,怎么还能天真到觉得罪犯会信守承诺?
秦淮却在这时摇了摇头:“不是他反复无常, 而是王先生没有明白他的规则。”
“尽管这个犯罪嫌疑人在很大程度上有反社会人格的倾向,但仔细思考你会发现, 这个人设计的所有环节和他灌输给乞丐男孩的逻辑是可以自洽的。这个人对于贫富差异的仇恨是显而易见的, 当王先生无差别地扇了乞丐和正常人家的孩子之后,其实已经开始惹怒他了。”
说到这, 秦淮砖头看向王世佗:“他的规则, 是想看你作出他认为你会做的选择, 而不是单纯地想让你死。”
韩易的小脑袋瓜终于跟上了步伐,问道:“所以,这个罪犯希望看到王先生自私自利的一面?”
秦淮点头, 继而又对王世佗说:“所以王先生,从您的描述来看,我觉得您和罪犯之间不可能不认识, 甚至应该对您很熟悉,或者是有某些过节。”
王世佗沉思一会, 缓缓摇头:“我家世代行医, 几十年来无不战战兢兢,畏事如神明。说不上济世悬壶, 但也绝不可能与人家交恶。”
秦淮也不难为他,只对韩易说:“无论如何, 那个乞丐男孩是关键,赶紧想办法找到他。”
话音刚落, 王世佗的电话响了起来。谢隐瞥了眼韩易, 韩易当即心领神会跑了出去, 过了一分钟,谢隐接了电话。
“现在接电话的应该是警察了吧?废物警察同志你好,相信你们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温馨提示你一下,48小时死亡游戏还在进行中,现在是9月11日17点25分,如果在9月12日12时前仍没有找到这个女孩,她就会慢慢被憋死……啧啧……想想就觉得刺激。”
谢隐平静不见愠色:“那既然是废物警察,也就不在乎脸面了,你直说吧,孩子在哪?”
对方都愣了一秒,许是也没想到戴大檐帽的也有这么不要脸的。随后哈哈一笑,“你还真有意思,地址是肯定不能告诉你,不然就泄露天机了,也不好玩了。不过嘛,提示我已经给你们了呀,好好看看那张图。无量福,祝诸君好运吧。”
说罢,挂了电话。忙音嘟嘟嘟的,绵长又聒噪,扰得人心神不宁。
凌星走了进来:“定位到了,但意义不大了,手机信号已经开始沿着川息江以3m/s的速度前进了。”
谢隐:“电话卡扔江里了?”
凌星点头。
秦淮:“打一个电话换一张卡,也不索要赎金,复仇行为的可能性非常大了。既然他说图片上给了信息,先看一看也无妨。”
照片拍摄于室内,窗外情形几乎一无所知,除了有时间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信息可言。
“这种废弃工厂在整个A市不说上百也得有几十个,挨个排查下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秦淮摇头:“既然罪犯存在游戏心理,又主动要求报警,他一定是希望引警方前去的,所以这张照片上一定会有有用信息。”
话已至此,大家不得不把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张照片上。
空荡荡的废弃工厂,室内中央放置着金属质地的棺材,空隙中都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旁边,还有一个氧气瓶和心率监测仪器,仪器上显示的曲线凌乱不堪。
除此以外,就是窗外亮得不真实的月亮。
“这能看出什么来呀?手机照片又不像纸质照片,放点柠檬水用火烧就变色的……这……也看不出什么来啊。”韩易自顾自地说着,许是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聒噪,声音越来越小。
谢隐看向秦淮,却见对方的目光并不在照片上,于是低声询问:“想到什么了?”
“无量福。”秦淮脱口而出。
“啊?”
“无量福,”秦淮转头,“‘无量光’、‘无量福’、‘无量寿’是三种问候语,无量光通常用于平辈之间问候,代表着光明吉祥。无量寿通常用语对长辈的问候请安,气球长辈长寿多福。而无量福则用于对晚辈的祝福。刚才嫌疑人在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无量福。”
谢隐:“所以,嫌疑人有一定年龄了?”
秦淮摇头:“不知道,也可能是故意迷惑我们的话。不过可以说明一点,嫌疑人对于易经八卦道学渊源倒是有涉猎。”
说罢,秦淮再去看向手机里的照片。
“你们仔细看,这显示器里的,根本就不是心电图。”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诡异之处。通常心电监测仪上会显示心电图型、呼吸、体温、血压、血氧饱和度、脉率等生理参数,但照片中的显示器上只凌乱显示了几条形状与心电图型相似的线条。
仔细看可以发现,线条大体曲折,但总共分为三行,其中第一行中间断了一点,呈现出?的形状。
“两短两长,”直觉让谢隐脱口而出,“摩斯密码?”
韩易:“摩斯密码?那得给密码本啊,不然谁知道什么意思?”
秦淮摇摇头:“确实,如果是摩斯密码,需要译本。如果玄机真的在显示屏上,我更觉得可能是卦象。”
一听“卦象”,王世佗急了,“不不不,年轻人,性命攸关,不能胡乱猜测啊,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没有科学依据的!”
秦淮低声安抚:“如今的关键所在不在于我们信什么,也不在于什么科学,而在于犯罪嫌疑人是怎么想的。刚才他的那句‘无量福’一定不是无缘无故说出来的。”
王世佗正欲辩驳,又觉得对方那句“关键在于犯罪嫌疑人是怎么想的”很在理。自己与嫌疑人周旋过程中一再以自己的价值观评判对方的标准,进而激怒了对方。如今这后生心思与众不同,兴许能寻出一条生路来。
只是时间紧迫,王世佗未免悬心,不由地叹起气来。
“上面两短,下面两长,是兑卦,”秦淮略有思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兑卦上缺,一阴爻在上,为坎半水之象,二阳爻在下,似湖泽坚硬之底,故而上水下岸,曰为泽。”
秦淮其实只是自己捋顺思路,并不祈求周遭人听懂,好在谢隐从容领会,缓缓接道:“兑主东南,A城水系繁杂,东南方有河有江,又该如何抉择?”
众人皆沉默片刻,秦淮灵光乍现:“月亮!谶言云‘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照片上有月,只有一条江经过A城,川息江!”
韩易彻底懵了:“头儿,你们说的话,和我说的,是一种母语吗?”
谢隐白了他一眼:“别扯犊子了,费什么话!快,通知凌星,立刻排查川息江东南方位有哪些废弃工厂?”
凌星动作麻利,很快便有了结果。川西江东西流向,东侧在A城乃至C省份都属于上游阶段,出于环保考虑,原本建厂就不多,后随着整顿力度加大,仅有的几个厂子也都搬迁走了。
凌星:“川息江南侧废弃工厂也就是这四个,如果逐一排查,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谢隐摇头:“人命案子,争一分钟是一分钟。韩易,申请特警支援,要求区级警方配合,在编所有人员无论休假与否一小时内到岗,分六组,四组分别赶赴废弃工厂,凌星带一组技术支持,荆哲一组留下负责统一调度。”
荆哲意外:“头儿,你留下调度呀,我去现场!”
谢隐摆摆手,不欲任何争辩。荆哲是省厅送来学习历练的,先不说时间到了以后得全须全尾地给省厅还回去,再说各级部门各司其职,荆哲更需要历练的是这种掌控全局的能力。
最主要的是,谢隐这个人,不到现场,他放心不下。
“我也和你去,”见众人有条不紊准备着,秦淮见无人处钳住谢隐的腕子,“我能帮上点忙。”
谢隐本想把秦淮留给荆哲做外挂大脑,然而心中盘算了几番,知道人手确实不够,“那你跟韩易那组吧,那小子毛楞三光的,你稳着点他。”
秦淮有些意外,本以为谢隐会带上自己,心下略有失落,但很快便被理智冲散了。自己是警队的顾问,又不是谢隐警官的私人专属,服从命令再寻常不过了,又何谈失落之感?
转念想,面对工作竟然有了私人情绪,太不应该了。嗯,一定是最近没睡好。
——
秋夜渐凉,纵使白日里太阳挣扎得紧,回光返照似的展现着堪比盛夏的毒辣,到了夜晚,江风阵阵,冷气却似绵刀,割人骨缝。
警察们都穿了应季的作训服,并不觉得寒冷,秦淮出来得急,只穿了件长袖T恤,站在黑漆漆的废旧工厂门口,吹着冷风,周身的肌肉都蜷缩紧张了起来。
为了不过分刺激犯罪嫌疑人,保障人质安全,四组人马均使用统一作战方案——特警分两路外围包抄,逐渐深入。部分警员进入工厂内部,一旦发现犯罪嫌疑人负责与之周旋,并通知本部请求支援,意在解救人质。
江风吹乱秦淮额前的碎发,超乎常人的敏感让他多了敏锐的观察力和时而灵验的第六感。临行前,他觉得他会与犯罪嫌疑人狭路相逢。
事实,他是对的。
那是一个破败不堪的老旧汽车生产工厂,在他和韩易走进工厂主厂区楼梯的瞬间,那看似年久失修的电子门,突然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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