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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屁:……
头儿, 坑人有度。
谢隐轻抿嘴唇,略作思索,将他的猜测条分缕析地道来。
“起初我一直被困在方女士所营造的假设里, 也就是说这幅画已经丢了。之后每一个人行为可疑,我都会不假思索地认定这个人的目的是偷画。但线索越多, 矛盾越多, 终于,我发现最开始的设定会不会也是假的。”
谢隐顿了顿, “这幅画, 根本就没有丢。”
齐锡澜惊愕, 愤怒地看向方冷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方冷秋一双眸子含着毫无波澜的秋水,淡淡反问:“谢警官, 这只是你的假设。”
谢隐摇头:“不,这不是假设。”
“我一共进入过库房两次,第一次是刚听说画被调换时, 那时所谓的‘假画’还在保险柜里。第二次是昨天,画已交付。”
谢隐说到这, 问方冷秋:“方女士, 你说这两次,有什么最大的区别?”
方冷秋不解其中意, 试探问道:“库房里有没有画?”
“也对,也不对, ”谢隐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冷秋,“是温度。”
“第一次进入库房时, 库房干燥清爽, 通风、恒温设备都在正常运转。第二次进入库房时, 因为里面没有画了,所以没有通电,也没有通风设备,格外闷热难耐。”
谢隐略作停顿,“试想第一次进入时,按方女士所说,里面藏的是假画,还有必要严格控制温度和湿度么?”
方冷秋轻咬着下唇,低眉敛目,似在做着内心的斗争——
良久,她缓缓抬头,慢慢说道:“是,库房里从始至终都只有真画。这一切贪念起,贪念结,齐总,上船之后我会辞去我在杜仕达的所有职务……”
“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安保团队,鉴定师……诸多环节都是你安排好的。”谢隐打断了方冷秋。
谢隐不相信这么一场没有任何不良后果的闹剧可以归结到“贪念”上来,他继续追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包括齐锡澜最想知道的问题。
“利益。”方冷秋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三百万欧,希望我混淆视听,让公众相信杜仕达公司管理混乱,以假乱真,借此打压杜仕达公司的名望。”
谢隐不解:“可是你已经将真画交付给买家,并且见诸于媒体,还怎么达到你所说的目的?”
方冷秋本就瓷白的脸庞看起来更无生气,她淡淡问道:“谢警官,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认识的那一家媒体。而且你对外散布的消息,只是说杜仕达促成了这次拍卖,并没有提及真假。我商场打拼十几年,手上小报媒体的资源还是有的,只要他们提出莫须有的质疑,还怕引导不了大众的舆论么?”
“然后等船上了岸,买家自然会报警,而我们这些被你骗上船来‘破案’的人就会成为买家的人证,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幅画就是假的。”谢隐一边琢磨,一边慢慢说道。
“对,接下来就是各方论证、鉴定、扯皮……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想要破除这种负面影响,少说也需要两年时间。”
方冷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只是我没想到,你能猜出答案来。不过没关系了,画的真假从不重要,负面消息已经散开了,这就够了。”
话已至此,谢隐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邮轮已然靠岸,乘客们开始准备下船了。
谢隐作为一个局外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他不想问是谁雇佣的方冷秋,也不想知道齐锡澜打算用什么方式应对危机。
老屁:“方小姐,我们只负责破案嗷,你们的恩怨我们管不着,但你承诺的酬金……”
方冷秋冷笑:“一分都不会少。”
谢隐照着老屁后脑狠狠拍了一下,余光里看到了齐器怯懦的眼神和齐锡澜愤怒地神色。
谢隐本想转身就走,但顿了顿,还是对方冷秋说了一句:“方小姐,你触犯法律自有法律制裁你,我不多问。但之前我们说好的,对于职场暴力,我仍然愿意为你作证。”
秦淮听了,自明了谢隐心性,他这话是说给齐锡澜听的——哪怕再生气,也只能诉诸法律,而不是暴力解决。
方冷秋一颗玲珑剔透心,怎能不明其中好意,她强撑笑意,其中夹杂过多的苦涩无奈:“谢警官,《长眉浅翠图》真是一幅好画,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一见。”
谢隐颔首,至此告别。
——
回到警队,谢隐一点休了一周假的清爽感都没有,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别扭。
老屁来了几次电话,谢隐都没接。不冷着这小子几天,他什么事都敢干。
警队的孙猴子们一听谢隐回来了,也都赶紧收敛心性,韩易提早一晚上给队里来了个大扫除,用卢晓明的话说,就差给警犬集体洗个澡了。
谢隐回来就强调了一个原则,任何人不允许私自议论上面对他这次停职反省的决定对还是不对。
偷鸡摸狗的小事仍不绝,队里依旧忙得脚打后脑勺。谢隐回来这两天加了两个大夜的班,没里老屁,也没听到秦淮的任何消息。
想到这,谢隐转着手中的铅笔,不自觉写了秦淮两个字,刚写完就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那张纸扔进了碎纸机里。
这是什么少女怀春行为!谢隐猛喝一口水,压下了这份怪异。
谢隐的电话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午夜响了起来——是秦淮。
谢隐像做了坏事心虚一样,故意停了几秒,又清了清嗓子,才漫不经心地接起来:“什么事?”
对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寡淡清和,直截了当地问道:“方冷秋来找你了么?”
像是被重新拽进一个旧梦里一样,只两天的时间,谢隐初听这个名字,竟然有了陌生感。
“没,怎么了?”
“很奇怪,她也没找我。”
谢隐“啧”了一声:“大半夜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对方丝毫没有愧意:“你本来也不会睡。”
谢隐又“啧”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睡?”
对方的语气平静而嚣张:“你是个打工人,休假回来会补工作的。”
神尼玛打工人……谢隐无以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明天我给方冷秋打个电话吧,暴力伤害这事,越早报警越好取证。”
“嗯,好。”二人再没有任何寒暄,秦淮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谢隐忙完手头的事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他琢磨了一下,还是打算给方冷秋打个电话。
他发誓,只问受伤的事,绝不掺和拍卖行的恩怨。
可方冷秋的电话没打通。
谢隐给老屁和秦淮各打了个电话,二人也都没联系上方冷秋。
就在谢隐犹豫未定的时候,韩易敲门进来:“头儿,派出所转来个案子,说是涉案金额高达三万欧的诈骗案。”
欧欧欧欧欧……谢隐最近发现自己怎么和欧元杠上了呢?
接过韩易手中的材料,谢隐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报案人,就是《长眉浅翠图》的买家,郑隆。
郑隆见谢隐时,也是一愣,“我们在哪见过?”
谢隐直接摇头:“没有,你认错人了。”
倒不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攀谈过多,带入过多个人感情色彩,很容易影响判断。
郑隆拿着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给谢隐看,“所有媒体都在质疑我这幅画是真是假。”
谢隐自然不会说这幅画是真的,毕竟那也是下船前他的猜测和方冷秋的一面之词。
“没去做鉴定吗?”
“没有。我现在已经没有信得过的鉴定师了警察同志。拿到哪里去都怕是杜仕达的托。”郑隆的眼底泛起了青色,应该是为此事煎熬了两日了,“警察同志,你可能不知道,杜仕达公司,黑白两道都行得通,我怕他们早就收买了所有鉴定师。”
谢隐嗤笑:“黑白两道都行得通?扫黑除恶开展到今天,你确定他就是黑吗?确定的话今儿在场哥几个警衔可都能添一杠。”
郑隆的神色明显弱了下来:“我……我也是听说嘛。要有证据我早举报去了。”
谢隐这才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这就对了,有事说事。别把问题扩大化。”
郑隆不得不收起危言耸听的小心思,回到正题:“警察同志,我就想知道,这幅画到底是真是假。”
谢隐摇头:“司法鉴定和文物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警察机关没办法判定你的画是真是假。”
郑隆搓着手,几度欲言又止。谢隐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必有缘故,于是故意起身激将,“郑先生,如果没有事,我就走了。你这个诉求,没法帮你立案。”
郑隆见状,彻底慌了神,他也跟着起身,凑到谢隐跟前,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说道:“只有你们警察能做鉴定!”
谢隐不解,挑眉示意他继续。
“因为……因为要鉴定的,是女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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