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即便所有警察都知道邱磊在说谎, 他仍然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杀人和处理尸体的过程。
细节之繁复,过程之详尽,让所有人都有点怀疑了监控室里两位的判断。
但秦淮的话尚且可以辩证去听, 白超然的实验报告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隐问道:“你确定你把孩子抱走之后,孩子一直没有离开过你吗?”
邱磊:“没有, 我把孩子装进了运动包里。”
谢隐:“你不是说那包里放的是狗吗?狗和孩子放在一个袋子里, 狗不乱叫孩子不哭?”
谢隐没打算从邱磊嘴里问出实话来,他只是从细枝末节上挑刺, 希望可以打乱邱磊的逻辑。
邱磊一愣, 说道:“我之前骗你们的, 我没用那个包装狗。”
谢隐冷冷回复:“那包里怎么都是狗毛?”
邱磊:“······”
邱磊虽然招供了,但他提供的犯罪手法、凶器都不足以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两三个预审警察轮番轰炸,邱磊却一直坚持自己准备好的说法。
秦淮这时突然问道:“他抱走孩子的时候, 孩子哭了么?”
据程翠明回忆,据邱磊交代,没有。
这一点倒是惊人的一致。
谢隐咨询过王二女, 许绵绵是一个很认生的孩子,只要外人接近, 就会嚎啕大哭。但为什么邱磊在抱走他的时候, 孩子没哭呢?
秦淮大胆地提出了他的想法:“可不可能孩子被他抱走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了的?”
这几乎不可能!
据程翠明回忆, 她从进入公共厕所隔间到出来,不足五分钟的时间。什么人能够在这五分钟时间里无声无息地杀掉孩子, 逃走之后,又留足时间给邱磊抱走孩子?
一众警员对于秦淮猜测向来大胆的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寻找事实上。
卢晓明推门而入:“头儿, 荆哲在省厅调阅了一些材料。我们发现邱磊的账户, 与一个境外虚拟账户相关联。”
谢隐不解:“说仔细点。”
卢晓明:“邱磊很有可能是之前诈骗了许家宝三万块钱和打算杀猪盘继续诈骗王二女的那个人!”
靠!薅羊毛也没有可一只薅的道理啊!邱磊连骗钱带诱拐的, 都抓着一家不放,这说不过去啊!
韩易:“头儿,没这么简单。你不常教育我们吗,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谢隐点头:“马上对邱磊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着重调查他与许家的关系。”
所有人都忙活开了,只有秦淮靠在窗边,逆着阳光,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棵高耸入云的杉树。
一群小鸟正扯着嗓子嗷嗷待哺,一只金翅雀正扑闪着翅膀飞回鸟窝里,它昂首挺胸,嘴里衔着一棵不知名的小草。
——
因为对邱磊的拘捕手续已经生效,邱磊被转到看守所里随时待审。
在进入看守所的例行检查过程中,看守所民警在邱磊身上发现了一个吊坠。吊坠的图案正是一多半开未开的山茶花。
这几天韩易天天跑看守所,调查山茶花的事情,看守所民警小刘一直陪着,对这事多少知道些。
他看见那个吊坠之后,第一时间给韩易打了电话。
谢隐和秦淮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看守所。
邱磊嗤笑:“各位领导,我才到监舍还没等坐下呢,你们又提审我。你们KPI考核这么严格吗?歇一会不行吗?”
谢隐冷厉回应:“不行。这么多丢孩子的家长歇不了。”
这么多丢孩子的家长······邱磊一愣,他机警地抬头,试图在谢隐的表情中搜寻一点线索。
但妄图凝视深渊的人,只能被深渊吞噬。
邱磊有些僵硬地说道:“哪有那么多孩子。”
他的心虚毫不遗落地进入秦淮和谢隐的严重。
谢隐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哼,他都交代了,你还废什么话?”
说罢,谢隐将手中的黑色包浆了的笔记本拿起来晃了晃,轻描淡写地问道:“你管他叫叔叔,是吧?”
邱磊的眼皮有了两下明显的颤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紧张地回问:“什么叔叔?”
好了,没跑了。
谢隐往椅子里一窝,神色悠然地说道:“账本都让我拿到手了,你还在那装什么啊?”
邱磊几乎要哭出来了:“啊?他连这都记账?至于的吗?”
谢隐眉头轻拧,说道:“别墨迹。”
邱磊这才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邱磊一直在从事电信诈骗的行当,两度入狱,但都因为情节教轻,时间不长。
邱磊做电信诈骗的方式和手段很老套,所在的诈骗团伙被打击了又聚起来,聚起来又打击,总是不成规模。
但他有自己的小办法,哪怕刚出狱不久,仍旧很快就能重操旧业,就是他一直有个未曾交代的渠道——在东南亚一家公司租赁服务器和境外虚拟账号。
而这个东南亚公司的实际操控者,就是齐锡澜。
邱磊将诈骗所得款项的百分之三十交给齐锡澜的公司,双方“合作”得很愉快。
谢隐:“你骗来的钱汇到别人的虚拟账户里,你也不怕他黑吃黑,把你的钱都吞了?”
邱磊摇头:“做生意要细水长流,他这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我出人出力,他赚佣金,他还省着自己养人搞业务,他吞我的钱不划算。”
谢隐真想锤他,冷笑道:“齐锡澜是空手套白狼,你做诈骗就不是?”
邱磊:“我这面要写方案,广撒网,每天网聊要超过18个小时,不算空手套白狼。”
谢隐:“嗯。明年我和市里申请一下,给你颁发个五一劳动奖章。”
秦淮心有所念,略显急躁,他听不了二人你来我往的调侃了,他开了口:“说说山茶花,这朵山茶花,也是齐锡澜给你的?”
邱磊一愣,旋即一笑:“啊,好多年前给我的,齐锡澜一天天神神叨叨的,说戴着这玩意能保平安。没用的,封建迷信,你看我都三进宫了。”
邱磊说到这的时候,一扫方才的紧张与窘迫,看起来竟然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洒脱。
秦淮与谢隐对视,觉得其中过于反常。
秦淮:“那齐锡澜与你杀害这个孩子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秦淮再度提及“杀人”,邱磊的神色又一次恢复了方才的紧绷。
转变如此之快,让谢隐也觉得太过于奇怪。
邱磊:“没什么关系。”
谢隐:“他拐卖儿童,贩卖人体器官的罪证都已经定了,目前在逃,你觉得你帮他掩盖一条两条罪行,他就能跑得了?”
此时邱磊瞳孔骤缩,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之色不像是装的。他的整个身体都颓了下来,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眼神迷离地思索着什么。
谢隐给他时间思索。
良久,邱磊才说道:“难怪联系不上他了。”
原来,邱磊和齐锡澜的诈骗公司合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二人除了诈骗业务来往之外,齐锡澜还会不定期找邱磊帮他做一些小事情。
比如让邱磊在网络上帮忙调查某个人,给特定某人发恐吓信息,帮忙协调其他东南亚诈骗机构······每一次齐锡澜让邱磊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多问,酬劳也算丰厚,就算是一笔外快了。
谢隐:“他手下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找你做这些?”
邱磊:“他树大招风,被警察和媒体盯上也是时有的事儿。他手下的人也不见得保准,有的时候外人做事更方便。”
谢隐:“那这和你杀害许绵绵有什么关系?”
邱磊砸么了一下嘴:“没关系,你们非要问,我就答你们。齐锡澜确实有些脑子,我有想干干不成的事儿就会让他帮忙出个主意。买条狗把孩子吃了的主义,就是他以前告诉我的。可惜我这两天想再找他帮我找个法子逃了,就联系不上他了。”
谢隐:“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心情管你?”
邱磊一摊手,无奈的说道:“泥菩萨也是菩萨,轮不到我这种蝼蚁为他操心。这些年,叔叔经历的风浪多了,被查了多少次,最后又挺过来了。上次有个警察把他在东南亚几个账户都给端了,他损失了几百亿,可回头他就让我用五十万把这警察搞得身败名裂,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所以说,人呐,谁说得好呢?”
邱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着,每一个字都毫无重量,听在谢隐耳朵里,却如同将他心头血肉碾在荆棘丛里反复摩擦一般。
邱磊没有察觉,谢隐眼中已然爬上了狠凄凄的仇恨,他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着,额头脖颈处的青筋骤然暴起,双目猩红地盯着还在口若悬河的邱磊。
谢隐强压怒火,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问邱磊:“你说的这个警察,叫什么名字?”
邱磊这才发觉对面的谢隐已如嗜血的饿兽般随时准备攻击。邱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怯生生地说道:“没······我也是听说,我不知道叫什么。”
谢隐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说,齐锡澜让!你!用!五十万······”
谢隐粗粝的嗓音猛地提升了声调,大喝一声:“说!叫什么!”
邱磊的三魂七魄都快被这一吼吓散了,他哆嗦着说道:“我真忘了,我就记得······好像姓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