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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命运是一位捉弄人的诗人

别读博,会脱单 Llosa 3139 2024-03-09 11:40:21

国庆节结束前夕,闻笛完成了导师的申请材料,安排好奖学金答辩事宜,整理好保送生资料,并且修改了论文。

他睡了昏天黑地的一觉,从奈何桥上爬了回来。这魔鬼的国庆折腾掉他半条命。刚在体重秤上称了一下,又轻了三斤。

他从床上滚下来,走到客厅扑通一声跌进沙发,歪着倚在靠枕上,打开手机,没有新信息。可喜可贺。

他想起什么,切进小号,邻居也没有动静。

发出诅咒后,他本以为对门会第一时间激情回骂,没想到假期里安安静静的。

晚上回来,连要命的小提琴也停住了。

莫不是莎翁在天之灵庇佑,诅咒真的应验了?

不愧是他的灵魂导师。

闻笛越想越觉得那三句话神来之笔,粗俗却不下流,精巧又不失力度。骂起人来气势磅礴,威武有力。

连诅咒都如此有品味,对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懂什么?

闻笛去冰箱里拿了瓶果汁,倒回沙发上,满意地小口嘬着,享受片刻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楼道里响起脚步声。闻笛看了眼时间,应该是于静怡下班回家了。

她在出国留学机构做雅思一对一,假期跟普通人颠倒,国庆节尤其忙,加上她同时在考公,几乎是昼夜不歇。见到闻笛眯着眼昏昏欲睡,她居然涌现出一股羡慕的情绪,把钥匙放进门口的小碗后,走到客厅,在闻笛对面坐下:“活过来了?”

闻笛点了点头。

“这几天没碰见邻居?”

闻笛又点点头。他胆子小,骂了人不敢当面对线。这几天出门,他都把耳朵贴门上,确认走廊没动静,才小心按下门把。明明是自己的家,出门跟做贼似的,想起来就窝火。

于静怡问:“能稍微歇两天吧?打算干什么?”

闻笛算算日期,坐直身子:“问问高中同学复几何的题目,看这次能不能弄懂一点,下课的时候去提个问题,这样就能搭上话了。”

于静怡看他的眼神像看绝症病人。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你又来了。”

闻笛不满:“我怎么了?”

“喜欢上一个人,对方还没什么表示,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鞠躬尽瘁,”于静怡说,“这恋爱脑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这都是高中大学的事,我已经成熟了。”闻笛竖起两根手指立誓。

“你没买《复几何导论》?”

“二手书打七折的。”

“你没去三教旁听?”

“他上两节课,我只听了一节!”闻笛为自己辩护,“另一节代数几何才是他的研究方向,不过我那个同学说代数几何太难了。”

“复几何你就听得懂了?”

“我高中理科可好了……”

于静怡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喜欢人家,要不直接一点,见到就上去搭话吧。拐这么大弯,猴年马月才能混个脸熟啊。”

“我也想啊!”闻笛悲愤不已,“但我又不是数学系的,跟他说什么?万一人家看出来我想搭讪呢?”

教授未必是gay。T大理工直男对同性恋的态度成迷,有些坦然接受,有些漠不关心,有些退避三舍——如果不是因为博士生宿舍的舍友厌恶同性恋,成天对他眼神攻击,阴阳怪气,闻笛也不会搬出来住。宿舍多便宜啊。

万一教授是第三种,他贸然出击,岂不是会被人家的眼神在心上扎几个窟窿。

还是问问题这个借口好,稳妥。

“好吧,”于静怡说,“这回失恋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杀敌八十自损一千啊。”

闻笛露出痛苦的表情:“别咒我。”

于静怡摇头叹息离去,留下闻笛坐在原位,享受片刻的休憩。可惜好景不长,大脑放空没多久,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一看又是老刘:明天讲座的PPT有很多要改的地方,我备注好发你了,明天上午给我。

然后又是一条:有几篇论文要审,我转给你了,下周返给我就行。

闻笛沉寂的火山瞬间喷发,一跃而起,大叫一声“草”!

他还没歇俩小时,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使的!

闻笛磨了半天牙,才骂骂咧咧地拿出电脑。

癞蛤蟆、甲虫、蝙蝠。

学校每周都有各种学术讲座,邀请校内外教授介绍研究,拓展学生的视野。老刘开了个“莎士比亚与汤显祖时代的演剧环境”,海报在学堂路上挂了三周,报名的人也没多少。

闻笛边叹气边打字,原来只是修改内容,后来看着排版不顺眼,又调了字号,减少了每页的字数,再后来觉得背景不美观,图片清晰度不高,观众看着会难受,又换了模版图源。

一弄又弄到半夜,闻笛抱着对导师的恨意,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闻笛检查了一遍参考文献,给老刘发了过去。本来以为折磨到这就能结束,谁想到讲座将至,老刘突然又发了好几条信息。大致意思是,他堵在路上了,让他去教室一趟,把PPT传上,开头有一段介绍中世纪戏剧的视频,可以先放着,给他争取点时间。

闻笛真想拧掉他的脑袋。T大这两年博士生跳楼、服药事件频发,真不是空穴来风。要不是他家风乐观、抗打耐艹,且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哪能苟活至今。

癞蛤蟆、甲虫、蝙蝠。

看了眼时间,发现讲座快开始了,闻笛一边祝愿导师家里降下天灾,一边一跃而起,抓起书包冲出门,一路狂奔到开讲座的教室,掏出U盘,跟听众们解释了堵车事故,准备上传PPT。

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什么。

电脑主机上插着一个U盘,大概是上一个做讲座的教授留下的。

闻笛拔出U盘,看到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写着:数学系 边城。

他愣了愣,喜悦忽然如创世洪水般席卷而来。

这真是天意!他孜孜不倦地研究了这么久搭话的契机,契机这不就来了吗?

他水逆这么久,上天终于有了怜悯之心,决定给他一点补偿了!

闻笛内心转着的“癞蛤蟆,甲虫,蝙蝠”停了下来。

他调出PPT,开始放视频。老刘还算守住了演讲者的底线,紧赶慢赶,在视频放完前进来了。

闻笛拿着战利品功成身退,暂时——暂时!——对导师产生了一丝感激。

回到家之后,他把U盘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喜滋滋地打开电脑,哼着歌打下邮件:

边教授,您好,我是外文系的在读博士。我在三教捡到了一枚U盘,发现是您留下的。我在数学系官网上找到了您的邮箱,发了这封邮件,想把U盘还给您。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

他忐忑不安地点了发送,心情跟第一次往C刊投稿如出一辙。

举着手机,抖着腿,过了半小时,新邮件提示跳了出来。

这么快!

教授的邮箱每天都会收到期刊杂志编辑、学生、院系的各种邮件,这个回复堪称光速。

闻笛站了起来——他太激动了。

点开邮件,里面写着短短几句话,措辞礼貌文雅。

同学你好。感谢联系,U盘里有许多重要文件,丢失之后我很担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我明天上午有第四节课,11点半在三教门口碰面,不知道你是否方便。或者,你也可以把方便的时间发过来,我们再约。

闻笛从头到尾读了三遍,自动代入了教授上课时的声音。

他习惯了老刘自说自话的交流方式,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教授愿意跟学生商量,震惊之余,内心生发出深深的羡慕——读边城的博士也太幸运了吧!

高智商、有文化、懂礼貌,世上竟有这样符合自己理想型的男人,恋爱脑一点怎么了!

他立刻回复,同意对方约定的时间地点,在心里激动地咆哮。

自此之后,他就从面目模糊的路人甲,光荣升级为“还U盘的学生”。

他哼着歌,调出老刘给他发来审核的论文。教授们一般都是期刊的审稿人,期刊编辑接到投稿来的论文之后,会进行一轮初审,通过初审的论文会发给审稿人,让他们撰写评审意见,而审稿人一般会直接把这项任务转手给自己的学生。替导师审稿也算日常工作之一,闻笛打开这篇布莱希特的相关研究,开始了令人痛苦的文献审阅。

他一边看一边划线,在心里吐槽这篇论文的方方面面。

研究范围太广了,根本没法进行深入探讨啊。

这逻辑也太跳跃了吧,论点之间的连接呢?

二手资料占比太大,主观性太强,原始文献和历史文件呢?

参考文献太过时了吧,没法反映当前学术界对布莱希特作品的理解和评价啊。

批判完之后,他一边激情撰写评审意见一边想,看别人的论文都是垃圾,自己写的时候才知道,写个垃圾出来多不容易。

打了两行字,闻笛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隐忧在潜意识里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让人提心吊胆。

到底是什么呢?

手指按下回车,就像按下音乐播放键一样,隔壁的小提琴声突然响了起来。

闻笛“草”了一声,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好不容易消停几天,又来了!看来诅咒还不够灵验!

他拿起手机,愤怒输入:【没个完了是不是?星期三大白天拉琴,你没有工作吗?生活里没点有意义的事吗?】

邻居:【星期三大白天待家里,你也挺闲。】

闻笛:【我他妈国庆根本没歇,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被你逼疯了!别用自己在音乐上的无能惩罚别人!】

邻居:【非得是天才,才配玩音乐吗?】

邻居:【学任何东西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哪有一开始拿琴弓就拉得好的。】

闻笛:【你还想让我等你循序渐进?就你这种音乐毒瘤,我神经衰弱了你还在锯木头!我跟你说,才能这种事儿是天生的,没有就趁早放弃,不要害人害己。】

打下这段话时,闻笛感到心里一阵刺痛。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学术上没有才能,导师也这么说,然而选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无奈的同时带着一丝痛悔。

邻居:【你从小到大学习一定很容易吧。】

闻笛:【你在说什么屁话?】

邻居:【自己学历很好就傲的没边,否定别人的努力,这种人我见得多了。T大尤其多。】

闻笛窒息了。这人不但污蔑他,还扫射校友!

他体内的怒气左突右撞,迅速点开右上角,一键拉黑。线上线下他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去死吧!

一脚踹进小黑屋还不解气,闻笛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即将爆发时,一条弹窗让他冷静了下来。

新邮件提示,教授给他回信了:好的,明天见。

这短短五个字,如同烈日下清凉的泉水,洗刷了闻笛心中的烦躁。

他握着手机,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要是世上所有人都这么温文尔雅,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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