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站在酒店门口,仰望着玻璃幕墙映照的灰色天空,情感和理智在脑中混战。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实在让人想入非非。
情感上,约在宾馆是明显的暗示,说不定一会儿,那条围巾就会绑住他的手腕,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握住他的腰,汗珠从胸肌上滚落,滴在他的锁骨上——那人平时穿得太严实,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想象空间,不过衬衣鼓囊囊的,摸起来感觉一定很好……
然后理智拉出了他们的聊天记录,瞬间,旖旎的梦裂成碎片。
闻笛翻了个白眼。
按照教授的性格,约炮的概率为零,共同探讨建筑美学里的数学公式还更靠谱一些——不,美学公式算好结果,如果是他推测的那种可能性……
他合起手掌,默默向漫天神佛乞求。
千万、千万、别被他猜对了……
傍晚的余晖逐渐褪去,夜幕下,灯火渐次亮起。门廊前,豪华轿车缓缓驶入,身着制服的礼宾人员鞠躬开门,接过钥匙,交给门童,车辆又缓缓离开。流程精准优雅,闻笛都能想象,这里的餐厅侍者倒酒时,一定会用白色丝帕贴着瓶口下方。
为了美观,他今天没穿羽绒服。大衣不抗风,从手到脚钻心凉,脖子还没有遮挡物。边城再不来,他就变成门口一尊冰雕了。
等闻笛的四肢几乎麻木时,边城从那辆打了七折的凯迪拉克里出现了。他手里拎着两个袋子,朝闻笛走来。袋子不透明,但从形状能窥见一二。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像是纺织品,一个不透明,侧面顶出方格的棱角。
他害怕的那种可能性的概率急剧上升,封建迷信果然不好使。
癞蛤蟆,甲虫,蝙蝠。
“怎么不进去等?”边城打量他。
千万别问他为什么穿大衣,千万别问他为什么穿大衣……
然后边城说:“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闻笛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咬了咬牙:“我抗冻。”
边城没再追问,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他,说:“戴上吧。”
果然是围巾。闻笛把逾期未还的便宜纺织品拿出来围上,注意到颜色鲜亮了许多,就连穗子尾部的小黑球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洗了两遍。”边城说。
闻笛道谢的语气比大理石门柱还要生硬。然后他把目光落在另一个袋子上。
边城从善如流地递给他:“只有这个味道了。”
闻笛接过来,低头看着里面,像卡壳一样静止一会儿,伸手拿出一个盒子。
“STENDERS,”闻笛念的声音像是不认识上面的字,“蔓越莓泡泡浴球。”
“把它放到水龙头下面,水压会打出泡沫来。”
闻笛松开手,泡泡浴球的盒子落回袋子里:“我知道,使用说明上写着呢。”
“我订的是套房,进卧室往里走,就能看到浴室,”边城在虚幻的三维地图里导航,“这里的浴缸很宽,据说带有按摩功能,非常舒服,还是黑色花岗岩的。”
我看你的脑子像花岗岩。
上天真是一点都不眷顾他饥渴已久,连生日都不给机会。
“所以,”闻笛说,“你今天是专门来请我泡澡的?”
没选那种下饺子的洗浴中心,挑了这么环境优美、私密性强的酒店,他是不是还得感谢人家。
边城看了他一会儿,把装着浴球的袋子拿了回来。“不是。”
闻笛愣住了。
夜幕降临,路灯渐次亮起,给轮廓分明的侧脸缀上一条金线。
“那是为……”
“进去吧。”边城说。
自动门应声而开。
大厅灯火辉煌,空气中流动着柔和的古典乐。衣冠楚楚的客人或行或坐,偶有克制的谈话声。这场景端正瑰丽,闻笛却莫名觉得有种情色意味。
边城没有去前台登记,走过大厅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递给闻笛:“2602。”
闻笛死盯着他,手紧紧捏着房卡,上面凸刻的金色数字触感清晰,脑袋像用盖子闷紧的沸腾水壶,发出压抑的尖啸。
这他妈就是开房!这个人知不知道这叫开房!
边城摁下电梯键,数字逐渐上升到26,叮的一声,让人心里一震。
走廊上铺着地毯,走起来寂静无声。打开房门,插上卡,柔和的壁灯投射出暖光。
闻笛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落地窗,楼宇间的灯光是城市的星空,夜色里流淌着车辆的洪流。他把手按在冰凉的玻璃上,指腹周围凝结了一圈白雾。
脑中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声色犬马的片段,高楼、夜景、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着人影,窗外冬日的寒气,室内逐渐攀升的暖意……
顶灯忽然亮了,万家灯火被房间的倒影遮蔽。闻笛转过身,看到门口的高大人影……
还有屋内的房间布局。
一瞬间,他有穿过落地窗,扑向脚下80米水泥路面的冲动。
“这个套房,”闻笛一字一顿地说,“有两个卧室。”
边城望着他,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强调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
“到底是为什么,”闻笛用问道的语气说,“在生日,订酒店套房,里面会有两个卧室?”
保护隐私?平均分配?
这是什么金刚钻脑袋能想出的主意?
边城注视他的目光莫名深沉,探寻中带着隐秘的期待。“你看看这个房间,”他说,“有什么想法?”
白走这么多路了,他应该在大理石门柱上撞死的。
见他没有回答,边城继续说:“这是全球连锁酒店。”
怎么?还要宣传一下酒店的品牌和规格?闻笛眉头紧锁,脑中闪过一万种自尽和谋杀的方法,忽然亮起一片记忆火花:“这跟我在美国住的那间有点像。”
“你什么时候去的美国?”
“大三,”闻笛说着在客厅里绕了一圈,仔细琢磨了一番陈设,又去两个卧室转了转,“没错,差不多。”
虽然过去五年了,但鉴于他极少住高级酒店,更别说还发生了人神共愤的案情,对房间布局印象深刻。
“当时我住这儿,”闻笛指了指右手边的卧室,“蒋南泽——哦,我高中同学,他付的钱——住另一间。”
边城站在原地,但眼神一直跟着他。等他视察完回来,开口问:“然后?”
闻笛投来询问的眼神。
“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肯定发生了点什么吧?”
闻笛心中一紧。
被人骗财骗色还下药的事,这个阶段还是别提了吧,又不是什么光辉历史。
“没发生什么,我就住过一次套房,当然记得了。”闻笛说。
边城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流露出一种……放弃?类似于放弃的消沉。闻笛琢磨着这挫败感从何而来,对方打开客厅的柜子,拿出酒杯,问:“要喝点酒吗?”
神智瞬间被拉了回来。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难得过一次生日,不喝酒吗?”
气氛忽然又旖旎起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开房还能开出六道轮回的效果?
可惜。“我不喝酒,”闻笛说,“我有酒精性失忆症。”
要是今晚真能发生点什么,可绝对不能消失在酒精里。
边城听他详细解释了一番病理、症状,脸色忽然变了,由消沉变为释然。难得见到教授脸上有这么多情绪,闻笛很是稀奇。
教授把菜单放回去,问:“那些忘掉的记忆,之后就想不起来了吗?”
“不知道,”闻笛说,“不过我没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没发生什么。我们经常忘掉日常的事嘛。”
“如果不日常,就可能想起来了?”
闻笛咬着下唇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案例,不好说。可能需要一个触发点吧?”
“触发点?”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写吗?需要一个刺激性的记忆,以点带面,比如过马路差点被车子撞……”闻笛说着说着,一脸编不下去的表情,“我开玩笑的。”
这样不科学的推测,边城竟然还陷入了沉思。
“我们别聊以前的事了,”闻笛抱着最后一点乐观精神,企图挽救春宵一夜,“你不是请我来……”
酒柜前的人忽然上前两步,双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常年掉线、偶尔超神的教授:你可能不信,我只是想做个实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