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继续瞎想下去毫无意义,空决定去伙伴们房间问个清楚。
他迅速翻身下床,却没走向门口,而是直接拉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径直走了出去。
桅灯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虽然在雾中并不清晰,却也足够空在屋外看清四周。
魈的房间与空相邻,二人的阳台均在同一面,间隔不到两米。
两米若放在平地上,不少成年男性或者擅长运动的少年都能跳出这个距离。可在位于八层,且正处于航行状态的邮轮阳台,两米的距离便成了天堑,稍有不慎便可能掉落下楼。
即便是在犯罪率高居不下的米花町,也没几个疯子会去爬航行中的邮轮阳台。因此,通往阳台的门放心大胆地选择了钢化玻璃,让每一位住户可以将海洋的美景一览无余。
但两米的距离对于空而言,与平地踏步没有任何区别。
夜风吹得他有些发冷,空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右手撑着阳台围栏轻轻一跃,便如猫一般灵巧地翻过齐胸高度的围栏,跳进了隔壁的阳台中。
以“安全”为名义,除了私密环境,邮轮的每一个角落都安装了监控设备。
空并不希望被人拍到半夜他进入魈房间的影像,不仅仅是事后的解释会很麻烦,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行动会被躲在暗中“观测”的人察觉到。
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使用“观测”这个字眼,但从邮轮启航的一刻起,黑暗中便似乎有一双眼睛睁开了,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
也许是方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房间,并更好的观察到屋外的局势,魈并没有拉窗帘,玻璃门也未从内侧锁上,正好方便空进屋。
床离阳台很近,透过玻璃门,空可以清晰地看见平躺在床上的魈。
和白天冷淡模样不同,睡着的魈像是卸下利爪的猫,满脸都是乖巧。他双手规矩地合在胸口,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垫中,均匀的呼吸声轻盈地在房间内回荡。
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太累,还是这里的床垫太适合睡觉 ,魈睡得很沉。玻璃门推开时无法避免地发出了轻微的响动,魈却恍若未闻,睡得十分香甜。
上一次看见魈毫无防备睡在自己面前还是在层岩巨渊,只是那时大家忙于逃脱岩下秘境,魈也因为受了伤十分虚弱,空并没有心思好好观摩魈的睡颜。
平时一板一眼这么正经,睡着了倒是相当可爱嘛。
空靠在床边静静观摩了一会儿,原本因为“梦境”略有些焦虑的心情莫名平静了不少。
只要有伙伴在身边,再诡谲的事,空也会觉得安心无比。
不过他来找魈可不是为了看他睡觉的,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空略有些可惜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魈柔软的脸颊:“魈,醒醒。”
墨绿头发的少年猛然睁开了双眼,下意识警惕地看向声源,又在意识到来人是空后露出了明显的僵硬与恍惚。
“...我是在做梦么?”
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呢喃,却因为黑夜的寂静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睡迷糊了吗?
嘿嘿,总觉得魈在来到异世界后,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了不少呢。大概是因为没有“业障”和无穷无尽的战斗,即便没有钟离和温迪他们的故意逗弄,偶尔也会在他面前露出可爱一面了呢。
正当空想着要如何让魈清醒过来时,眼前的少年忽然抬起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魈?”
巨大的力道从前方传来,空被拉得一个踉跄,本就半靠在床上的身体没有手臂做支撑,整个人直接向前栽倒,重重砸在了魈的胸口。
魈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两只手铁箍似的紧紧将空抱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像小狗一般轻轻蹭了蹭。
空被蹭地有些发痒,下意识便想将魈推开。可手才刚抬起,却又默默放了下去。
平时的魈从不会露出这般柔弱的一面,也许正是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才会肆无忌惮表现出真正的想法吧。
一瞬间,空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关于魈的过往。无止境的战争,目睹着重要的伙伴们一个个死去,被业障折磨地数次陷入疯狂。即便是万家灯火的海灯节,也依然一个人坐在屋顶,静静凝望着远方,孤独地守护璃月的百姓。
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他持续了千年。
魈从来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出真实的想法,用冷漠与疏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遍又一遍将所有人从身边推开。
可骨子里,魈果然还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少年呢。
空目光充满了慈爱,他没有再制止魈的动作,而是如长辈般纵容魈抱着他好一会儿,才温柔道:“你没有做梦哦。”
魈:“......”
空明显感觉到保住自己的少年越来越僵硬,埋在他肩颈的脑袋从微凉逐渐发烫。
看来是害羞了。
哦豁,真可爱。
...
魈忽然有些庆幸此刻还是夜晚。昏暗的光线模糊了空的视线,至少此刻的空看不见他脸颊的红晕。
这怎么会不是梦呢?
若不是梦,为什么空会半夜出现在他房间?还那样温柔地接受了他的拥抱。
这样美好的事,明明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可他能感受到空的温度,听见空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空呼吸时拂过发顶的气流。
梦不会如此真实。
我这样突兀的举动,他...他会发现我的心意吗?
魈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想,尴尬让他一时间不敢去看空的脸庞,两只手却仍然执着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不愿意松开。
贪恋怀抱的他并没有注意到空如长辈般充满慈爱与包容的眼神。直到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魈才眷恋地松开怀抱,触电一般迅速与空拉开距离。
空只当魈保持拥抱是因为害羞,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也没多想,直接在魈床沿坐下,笑眯眯道:“清醒了?”
为了不让魈更难堪,空并没有开灯——虽然以他的视力,荧光天花板所带来的光线足够他看清魈忐忑不安的表情。
“...嗯。”
魈坐在床上,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摆在腿上,目光死死盯着被子,仿佛要把它看出花来,并不敢与空对视。
他沉默了片刻,才顶着空打趣的眼神问出心中的疑虑:“你...为何在我屋内?”
“当然是有事找你啊~”空半开玩笑道。此刻他算是明白了为何钟离和温迪这么喜欢逗弄魈——老实人被欺负的反应果然太有趣了!
有什么事需要半夜找我呢?
魈手不由得攥紧被子,愈发紧张起来。
他自然能听出空的玩笑,以空的性格,半夜找他必定是有要紧事情。可能是空察觉到了什么,亦或者想半夜找他一起对邮轮进行调查。
魈心中一片清明,却依然被仿佛带着波浪号的尾音撩得心神不宁。
如果是梦便好了。
他在心里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如果是梦里,他便可以放纵自己抱住眼前的人。
如果是梦里,空会给予他一个最想听到的回答。
可惜这是现实。短促的逗弄后,空便恢复了说正事时的冷静口吻:“其实我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还记得我昨天去甲板之后的事吗?”
“甲板?”魈不明白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既然空询问了,他还是非常认真地回忆了片刻,回答道:“昨夜你去了甲板之后,没多久便回了餐厅,你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我们便离开餐厅,去了你的房间。你将与松田真司的谈话与在甲板上观察到的事情全都告知了我们。你当时显得很困的样子,帝君看天色已晚,便让我们各自回房间休息。之后...”
他略有些局促地看了空一眼,心说:你便出现在这里了。
空在心里夸赞了魈一句。魈是知道他想要问什么的,连他的状态也一并描述了。
而魈的回答果不其然,这段有着完整人物行动逻辑的经历并没有在他脑海中残留半分,如那个突兀的梦一般,仿佛有人生生从他脑海中裁剪走了这段记忆。
在甲板时,他可使用者『创世结晶』。
这个世界上能对他记忆造成影响的存在寥寥无几,连世界树都做不到的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难道是松田真司口中的『丰饶』?
见空皱眉不语,魈有些奇怪:“是有不对劲之处么?”
“...我在思考一件事情。”空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说钟离在发现我很困后,便让你们各自回了房间。”
“是。”
“我对雾气是如何表述的?”
魈便将那些话复述了一遍,与空当初在甲板上推论的内容如出一辙。
“所以,我对雾气的表述里,并没有提到它的安全问题。”空眼神清明:“突然出现怪异的现象,且与『丰饶』有关,这艘船还充满了普通人,可我们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担忧,甚至连你也没有提出守夜的要求。”
即便如今没了业障与魔物,在万事屋时魈仍经常一夜不睡,坚持守夜或在米花町中巡逻。
可如今生了大雾,魈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不仅仅是魈。达达利亚身为执行官,对危险无比敏感,钟离更是有着神明的身份,考虑周全。
偏偏没有一个人提出守夜的想法,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空的话让魈蓦然愣住,原本清晰的记忆一瞬间笼上一层迷雾,让他头皮发麻。
直到空清晰点出异常之处,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哪怕是自己在叙述之时,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话语中的矛盾之处,理所当然的认为一切没有任何异样。
“要去叫醒帝君吗?”魈立刻道。
空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用。”
如果幕后之人连钟离都能影响,这件事便不是靠叫醒钟离就能轻易解决的。不如耐心等待天明,待钟离、达达利亚与七七苏醒,再询问他们昨夜的记忆,以及有没有像自己一样做了个诡异的梦。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予魈后,得到了魈的赞同。
“这样也好。”
“不过我们还是别睡了。这样诡异的情况,你我还是保持清醒以防万一。”空又道。
魈下意识点头,却又立刻僵硬在原地,愣愣看着空。
“...你,你要和我一起守夜?”
“对啊。”空理所当然:“两个人更安全,有什么意外事件也能更好反应。”
“在这里?”
空眨了眨眼睛:“不然呢?你是想让我回房间吗?”
“...不。”魈抿了抿嘴唇,忽然翻身下了床。
“魈?”
“我,我有点热,出去吹吹风!”
说罢,魈便逃似的冲出了房间。他还穿着邮轮赠送的睡衣,宽松的短袖被风吹得鼓起,仿佛要带着魈一起飞天似的。
魈这么怕热吗?
空望着魈萧瑟而坚强的背影,没心没肺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