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做什么?”
荧望着眼前的青年。
岩王帝君,摩拉克斯,钟离。
他拥有很多重身份,经历过的岁月只比原初七位龙王稍逊一筹。他见证过提瓦特大大小小无数战争,衰败与重生,以及灭亡。
空的伙伴中从不缺实力强大之人,下至普通冒险者,上至七神与龙王。
拿回权柄的龙王,实力即便是七神也无法与之抗衡,唯天理能与之一战。然而,在荧同样漫长的生命中,唯有钟离一人,从最初相遇起,她便从未看透过。
摩拉克斯也好,钟离也罢,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即便是天大的危机也如同过眼云烟。仿佛早在灾难出现之前,他便预言到它的降临,并早早做好了无数种应对的准备,谈笑风生间将一切解决。
空从不吝啬于向荧表达自己对钟离的依赖。即使山穷水尽,有这个男人在,一切似乎都存在着逆转的余地。
但如今的钟离,虽依然稳重,却再不复往日的从容。眉间蹙着深深的沟壑,一双眼睛写满了沧桑与无奈,似乎早已见证了提瓦特的毁灭。
“已无时间多言,我便长话短说。”
说话一向慢条斯理的钟离,此刻的语速是从未有过的快:“其实你心里应该已经明白,『世界树』会选中你们,也许并非是为了所谓的『开拓』。这世界注定毁灭,唯有记忆能留存历史。而作为降临者的你们,是唯一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用记忆保存历史的人选。”
荧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她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总是带着希望,想着也许再次展开的旅行能为这个世界寻找到新的转机。
可旅行终需要时间,而『星神』想要毁灭提瓦特,也许只需要短短一瞬。
时间...这是他们注定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场旅行,也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冒险。
“提瓦特的历史与过去不该掩埋在时间中,我们需要人记住它。可独自一人的旅行,你我都曾体会过它的痛苦。所以我想用一些手段,让我们‘留’在空的身边。”
“你的意思是?”
“元素力自出现的一刻起,便与人的灵魂、意识融为一体。最初的雷神曾以此方式保存了百年的意识,即便不是七神,龙王,任何『神之眼』的拥有者,都能通过元素力的留存短暂‘活’着。将意识与记忆剥离,以元素力的形式储存在『原神』系统之中,至少在这份力量消散之前,我们还能‘活着’。”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你早已经历过坎瑞亚的灭亡,伙伴的分离之痛。我无意揭开你伤疤,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份疼痛究竟该多让人绝望。空早已习惯了我们的陪伴,哪怕只是暂缓一些时间也好...”钟离抿了抿唇,艰难道:“我只希望当他彻底接受分别的疼痛之前,我们还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
空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场景。
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如黏稠的焦油在天与地的连接处铺开,密密麻麻的虫子多到让人头皮发麻,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提瓦特的天空全数遮蔽,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穿透虫子之间的缝隙,勉强给予大地最后一丝光明。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两个字——末世。
由虫子编织的巨网正不断下落,所到之处,高山崩裂,一切生灵被吞噬殆尽。
虫群下落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展开着抗争。但降落至大地之上不过时间问题,而当它们落地的一瞬间,必将展开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空”握紧手中的无锋剑,面对庞大的虫群毫无畏惧地冲了上去。可就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原本呆滞,似乎全无意识,仅凭本能行动的虫群们无端陷入了极致的亢奋之中,竟在半空中调转方向,豆子般密密麻麻分布在身体两侧的眼睛齐齐看向空,在空毛骨悚然之中强行突破由『世界树』制造的屏障,毫不犹豫朝空袭来。
什么鬼,难道我和它们有仇么?
寄宿在“空”身体之中的意识发出无语的吐槽,然而正面虫群的身体却已没有功夫调侃。
与魈最初应对过的虫群相比,如今的虫群力量已是天差地别。个体的力量薄弱,便成群结队扑来。一千只虫子被挥剑斩杀,便再扑来一万只虫子。死去的个体将战斗经验输送回大群,残存的虫子不断更新迭代战斗方式。无法冲破敌人的防御,便一拥而上,扑咬,啃食着空用于防御的元素力。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所面对的,是数量庞大到足够毁灭提瓦特的虫群。
不计牺牲的战斗方式让空连逃离也无法做到,只能强撑着越来越支离破碎的身体,尽可能对虫群造成更多的伤害。
只有被困在躯壳内的意识在此刻还能用调侃的口吻自娱自乐般道:我不会是上辈子把它们老家给扬了吧,怎么对魈对我完全两幅面孔?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已布满伤痕,鲜血淋漓,原本围聚在他身边的虫群却像是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忽然不约而同散开,在赶来的温迪等人面前露出空遍体鳞伤的身体。
愤怒的情绪在神明与龙王之间传递,不再压抑力量的他们护在空的身前,用力量碾碎靠近的虫群。
也不知道是因为空的战斗产生了警惕之情,还是因为伙伴们的愤怒第一次让虫群感受到了威胁,密集的虫群忽然间减少了攻击欲望,依旧不断朝着温迪等人冲来,攻击方式却不再是孤注一掷般堆叠伙伴的尸·体。
这些虫子果然和我有仇吧!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下手这么狠?
望着伙伴们的战斗,视角突然从身体抽出,如幽灵般漂浮于战场之外的空无语地想,却又倏尔愣住——那些虫子虽然并没有停下战斗,却有意无意地集体避开了某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正是他的身体如今停留的地方。
虫群这是在做什么?
先前对我攻击地这么狠,为什么现在又似乎在刻意放我离开?
它们的举措...真的毫无意识么?
制造这场『末世』的『繁育』星神,此刻又是在哪儿呢?难道祂在暗中操控着虫族的行动,亦或者这场『末日』的制造者,并不仅仅是『繁育』一位星神。
“把他送去群玉阁,空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一道令人安心的声音突兀在耳畔响起,空收回凝望虫群的视线,将焦点重新落回了自己的身体。
钟离不知何时已从群玉阁赶来,似乎目睹了方才“空”所经历的一切,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但这份情绪不等空捕捉,却又悄然被压回视线深处。
不知是不是空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那个似乎对一切充满了掌握,令人安心的钟离又回到他的面前。
难道钟离发现什么了?
不等空仔细深思,遍体鳞伤的“他”便被芙宁娜小心翼翼地抱着,飞速逃离了战场。
水元素力源源不断从芙宁娜的掌心淌出,一边带着空离开虫群,一边拼命治愈着空身体的伤口。等到赶来的白术等人接手了“空”,她又毫不犹豫地重新赶回了战线。
剧痛之中,“空”勉强睁开双眼,带着浑浑噩噩的意识,最后一次看向天空。
七条巨龙咆哮着与虫群纠缠,吐息一次次撕裂虫群,却又被迅速填满空隙。重新拿回『神之心』的芙宁娜操纵着并不熟练的神明之力,与其他六神化作七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天空。
——那是七神燃烧生命,点燃的希望之火。
...
“...情况不妙,哥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好吵。
“王座还未改装完毕,同时承载你们二人太勉强了!你...”
是谁在在说话?
“...我不走了。”
...这里是...哪里?
身体好痛,每一寸皮肤都仿佛有利刃划过,连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是...荧么?
空费力撑起眼皮,视线还来不及从模糊转变为清晰,便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紧紧握住。
“...荧?”
刹那间,空已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说话,还是寄宿身体做出的表达。
现实与过去在此刻重叠,一切如梦般不真实,却带着刻骨铭心的痛。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定格在荧勉强维持的笑脸之上。
“听我说,哥哥。”她紧紧握着空的手掌,努力微笑着:“等会儿我就把你送出提瓦特。不要害怕,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荧。”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如蚊蝇般微弱:“一起...”
少女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僵硬,却很快又被她明朗的笑容掩盖。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我们...我们...”
“...别抛下我”
泪水终于在空的无声呢喃下夺眶而出,她弯下腰,用力抱住眼前的少年,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无论你去到何处。现在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就像五百年前那样,到时候,就麻烦你再找我一次啦。”
闪着光芒的宝石伴随着荧的元素力送入空的胸膛。一股暖流从心口流淌,莹白色的光芒编织成一人大小的茧,温柔地将空包裹其中,一如五百年前沉睡于茧中。
再见,我的哥哥。
这次,也许便是永别了。
我的力量与灵魂将留在『原神』中,伴你走完这漫长的旅程。
希望未来的你一切都好。
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