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
璃月·新月轩
打扮精致的侍女来了又走,山珍海味堆了满满一桌,热气袅袅,香味扑鼻,可面对面坐着的二人谁也没心思享用这一桌美食。
“这么好的一桌菜,若是空在这里,只怕会吃得很开心吧。给我们实在是可惜了。”
提到“空”的名字,达达利亚与钟离不约而同露出微妙的眼神,视线在空中一触即分,又默默落回满桌的佳肴上,心照不宣地藏起彼此的秘密。
达达利亚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虾仁,放进口中细细咀嚼。
第一次与空、钟离在新月轩会面时,他的筷子还用得相当不利索,如今却已灵活地像是自幼便惯用筷子一般,丝毫不见生疏。
回忆与空、钟离初次在新月轩相见时,时间在记忆中被无限淡化,一切恍如隔世。
若不是那一天...
达达利亚眼神黯淡了几分,他眨了眨眼,快速掩下情绪,随口转移话题道:“如今海灯节将至,我听闻新月轩早三个月前便订不到位置了,即便是达官贵人想要加塞也无半点可能。钟离先生怎么会想到将谈话的地点放在这里?”
“我并未规定地点,只是将这件事交予凝光去办。”
达达利亚握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略有些诧异地看向钟离:“...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钟离先生,你这是——不打算继续用钟离的身份掩饰了?”
即便是在对抗天理之时,岩王帝君的身份也从未在璃月七星面前暴露半分,只有水龙王等本就执掌权能者才知晓钟离的真实身份。
“我似乎记得,阁下过去曾说过,既然已将政权归交给璃月百姓,便不再准备用岩王帝君的身份行走于七国。”达达利亚眼神凌厉:“恕我直言,钟离先生,莫非你是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梦,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么?”
“你也认为这一切不过只是梦么?”钟离却并未直接回答达达利亚的询问,只是静静看向眼前的青年,眉宇浮动着淡淡的哀愁与悲悯。
“......”
达达利亚抿了抿嘴唇,并没有说话。
是梦么?
“回”到这里的一瞬间,他的确觉得这一切不过是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塑造的一场梦。
邮轮之上,空与魈向他们诉说了“昨夜”经历之后,他与钟离便意识到众人可能陷入了一场集体梦境,正如当年大贤者与教令院在须弥所做的那般。
梦中梦,在异世界的电影、漫画中也并非罕见的元素,能够将空与钟离拖入梦中却不被他们察觉的存在,制造一场与现实无疑的梦中梦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可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越多,达达利亚心中坚定的“事实”便愈发受到动摇。
梦境当真能如此真实,如此细节么?
但当达达利亚试着将穿越,将提瓦特所面对的“末世”与“星神”说予周围人听时,“现实”却又变得虚无起来,仿佛真如梦境一般,却有着自己的规则与限制。
达达利亚清晰的记得提瓦特毁灭时破败荒芜的模样,尸横遍野,哀嚎不绝,昔日美好的提瓦特沦为炼狱,鲜血染红了大地。
正因为如此,这一派欣欣向荣才显得如此不真实。
一定是梦吧。
达达利亚这般想着,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一颗心却又在钟离的回答中变得支离破碎。
钟离与他不同,他是高高在上的七神,拥有『神之心』,执掌着世界的权能之一。即便没有岩神的身份,钟离也是魔神战争时期最强大的魔神,有着六千年以上的漫长生命。
“你是想说,这里是‘真实’?”
说出这个可能性时,达达利亚只觉得荒谬,可心脏却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仿佛藏在心中难以启齿的秘密猝不及防被暴露,还未来得及惧怕,便收获了意料之外的确定与支持。
达达利亚曾听说,『世界树』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若能进入『世界树』,“穿越”回过去并非无稽之谈。
依照钟离所言,难道他们出现在这里,是受到『世界树』的影响?
可『世界树』早已在灾难中枯萎,回到过去,真的可行么?更别提这个世界与他记忆中的提瓦特有着细微的差别,一些早已逝去的面容更是出现在这个世界。
哪怕可以回到过去,历史也不会随着穿越而改变。
总不至于是平行世界吧。
想起在异世界了解到的形形色色的概念,达达利亚玩笑般想。
“也许吧。”钟离却并未笃定地说出回答。他的后背又挺直了些许,像一颗宁折不弯的青松:“所以我才会将公子阁下请到这里。”
达达利亚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我做什么?”
“深渊与星空相连,也是唯一离开提瓦特的渠道。阁下的师傅,丝柯克阁下,以她的本事,想必有办法让公子阁下暂时离开这里,去确认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明白了。”
达达利亚没有反驳钟离的请求,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杯子掩住他变化的眼神。
“还有一个问题,钟离先生,我希望能听见你确定的回答。”
“请说。”
“若这世界是‘真实’,你又要如何?”达达利亚收起略显轻浮的坐姿,表情肃穆:“带来末日的是『星神』,你我见证过末日的降临,以我们,乃至整个提瓦特的力量,都无法撼动『星神』半分,那是绝对的支配力。就算如今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想要抵御末日,也是希望渺茫。更何况,当日耗尽七神与七位龙王的力量,才让空获得逃离提瓦特的办法。如今你不过....”
达达利亚倏然愣住,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头浮现。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钟离的方向,瞳孔骤缩:“你疯了?”
钟离却只是轻轻一笑,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并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有多么疯狂。
“自回到提瓦特起,我便一直思考一个问题。”钟离道:“无论是那场亦真亦假的梦境,还是如今的提瓦特,能够让我们毫无抵抗地来往梦境与真实的存在,也只有『星神』。祂们带来了提瓦特的末日,却又默许空的离开。甚至愿意与我交易,封印了空的记忆。可明明已经完成契约,『欢愉』却又大费周章地利用梦境让空回到‘过去’,亲眼见证‘真相’。他们所做的一切如此自相矛盾,却又全部围绕着空展开——明明对于『星神』,空也不过一只弱小的蚂蚁。”
“我想知道真相。提瓦特降临末日的真相,祂们执著于空的原因。但我是岩王帝君,璃月的神明,亦是提瓦特的七神。纵然这个世界也许并非我们记忆中的提瓦特,可岩神的身份存在一日,我便会坚守神明的职责一日。若这个世界最终难逃末日,『欢愉』逼迫着想让我们重演过去,即便我们的努力毫无用处,我也依然会挡在提瓦特生灵的面前,成为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如若真有那一天,找到‘真相’的事,便拜托你了。”
达达利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他呆滞着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低喘,苦笑着摇了摇头:“记得太多,看来也并非一件好事。若未来空想起一切,只怕会恨死我。”
“那便要看『星神』是否会阻止了。”
这个回答出乎达达利亚预料,他呆愣了一瞬,随即惊讶道:“我以为...你只是为了不让空知晓‘现实’。”
钟离微微一笑:“那也的确是我的目的之一。那般残酷的事,越晚一天知道,他便能多一天希望。只可惜,你我的演技实在太过拙劣,只怕空早已察觉真相。”
见钟离如此赤裸裸地说出真相,达达利亚不□□露出落败的表情,垂头丧气道:“是啊,偏偏那家伙什么也不说,总是摆出一幅无条件信任我们的样子。每每看见他这幅模样,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说到这里,达达利亚顿了一下,又难掩意外道:“我却从没想过,你的目的竟是『星神』。”
“不过是豪赌罢了,毕竟我并不知道『星神』的力量究竟如何,也许我所做的一切在祂们眼前,不过是蜉蝣撼树,可这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祂们目的的方式。”钟离道:“如今我们早已是系统的一部分,系统又与空融为一体,对空记忆的影响,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可你不怕『星神』在暗中窥见着一切么?以祂们的能力,你我一言一行,只怕早已落入祂们眼中。”
“有些计谋只有被知晓,才会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钟离不再言语,他站起身走至窗边。随着“嘎吱”一声,封闭的窗柩被推开一角,屋外的热闹以声音为载体,大大咧咧闯进包厢之中,冷冽的环境顿时被烟火气塞满,让人不由自主会心一笑。
钟离望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飘散在风中。
“若今后我将无法再与你们同行,一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