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
这个称呼一出,雪莱在原地愣了至少三秒,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涨越红,“不要!”
伊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捉住了雪莱的手,“这会儿了还害什么羞呢,都在一个被窝里睡过了。”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雪莱竭力挣扎,耳朵根红得发烫。
“可是你刚刚还说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连寿星的一个小愿望都不能满足吗?”伊雷一脸无辜,“雪莱?”
这个称呼听得雪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许这么叫我!”
“怎么叫?”伊雷身体下压,凑到雪莱耳边,“雪莱?雪~莱?”
温暖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是伊雷·哈尔顿这个色狼惯用的挑拨伎俩。然而明知道是这样,雪莱还是无可避免地每一次都中招。
腺体不受他意志所控地释放出了一点香甜的信息素,Alpha闷笑着靠近他的后颈,鼻尖若有似无地在他的那块微微凸起的地方碰触了两下。
仿佛一头得意的野兽炫耀着他的猎物:看,无论你承不承认,早就是我的所有了。
过量的羞耻感堆积在胸口,雪莱忍无可忍地拔高音量,“伊雷·哈尔顿!”
伊雷的喉咙里发出一串低笑,他伸手环住雪莱的腰,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回的姿势规规矩矩的,哪里都没有乱放。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真的,只是忽然很想和你一起睡。”伊雷低声说,“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伊雷·哈尔顿是没有生日的人。
他出生在躲债的路上,自记事起就睡在冷硬的地面。第一次在家以外听到的言语是嘲笑,第一次有权在别人面前说话时是靠的拳头。
下城区里到处都是人。垃圾堆住着人,桥洞下住着人,狗窝里、砖缝里、厕所里到处都有人。
可他们像动物、像野草、像待处理的垃圾,独独最不像人。而他和所有野草似的朗赛人一样,不过贱命一条,苟且偷生。
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没有人在意他是否有家人。
他们透过他看到既得的利益、趁手的工具、麻烦的污渍,目光却从未在他本身上停留。
只有雪莱看到了。
用那双宝石般透明、干净、纯粹的眼睛。
雪莱不说话了,他低头看向地板,鬓角的发丝擦过伊雷的脸颊。
“我信你个大头鬼。”雪莱轻声说。
伊雷笑了一下,没有辩解。他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忽然一个用力,把雪莱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雪莱吃了一惊,下意识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软的不行,当然就只能来硬的啊。”伊雷稳稳托着他的臀部,还趁机捏了一把。
雪莱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与其说是羞的不如说是被气的,“哈尔顿!我警告你——”
“就不。”
“再不放我下来你今天的薪水就没了!”
“嗯哼。”
还没等雪莱想出更有攻击力的威胁,伊雷已经抱着他走进了卧室。在凌乱的挣扎中,雪莱先扑倒在了床上,伊雷也紧跟其后,一只手撑在床垫上,才没整个压到雪莱身上。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下了,月光渐渐从乌云中露出半边侧脸,散发出幽蓝色的光。
纱帘半遮半掩地挂在窗前,被月光映出一道婆娑的影子,在地板上轻飘飘地晃动。
伊雷在极近的距离下凝视着雪莱的双眼,那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深海般幽邃的颜色。眼睛的主人抿紧双唇,五指紧张地抓起床单的皱褶,像一只陷入囹圄的兔子,无能为力地蹬了蹬腿,准备无条件接受命运的制裁。
可爱得让人想一口吞进肚里。
雪莱闭着眼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伊雷的下一步动作,反倒是额头上传来一处温热的触感,很快又离去了。
雪莱皱着眉睁开眼,只见压在他身上的伊雷抬起上半身,拉开与他的距离。
“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伊雷前额的发丝垂下,挡住了他半边眉毛,“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礼物,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见到我的家人。”
说完,伊雷从雪莱身上起身,坐到了床的另一侧去。
雪莱的呼吸尚未完全平复,他抬起一只手臂挡住眼睛,把脸偏到一侧,“……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全世界最大的傻子?”
伊雷笑了,“卡洛琳和我妈经常这么说。”-
这一夜的雪莱忽然变得格外乖巧,伊雷无论是替他脱外套还是帮他掖被角,都没有遭到拒绝。当他伸手解开雪莱脑后的皮筋、放下那头金色的长发时,他甚至主动歪了歪脑袋,方便他打理。
卧室的灯一关上,他就乖乖地闭上了眼。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响起的布料窸窣声,没过多久,就连窸窣声也消失了,只剩下雪莱平稳的呼吸声。
一旁的小桌上还放着半杯没有喝完的水。雪莱就着那半杯水吃了一把白色的小药片,伊雷问他是什么的时候,对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维生素”。
现在,雪莱的面容难得放松下来,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纤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伊雷望向雪莱的睡颜,想起他的母亲珍妮。
在地狱般最难熬的那几年里,她也总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有时会在晚上彻夜痛哭,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冲他或卡洛琳发脾气,又懊悔地俯身抱住他们。
每天晚上,伊雷都会把珍妮抱上床,然后在旁边坐着,等到她睡着为止。
可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就算熬上几个小时她都无法入睡。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她会刻意装出呼吸平稳的状态,等着他离去。
她不知道,其实伊雷的观察力非常敏锐,母亲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后来,珍妮开始吃药。那些平平无奇的、白色的小药片却有着神奇的功效,只要在睡前吃上一片,珍妮一晚上就能睡一个好觉。
当时的伊雷是实打实地松了口气。他以为困扰母亲许久的失眠问题这次终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却没想到才刚过一个礼拜,药片的效果就变差了。
珍妮的用药量不得不一点点提升上去。一开始她只需要吃一片就能睡得很香,后来需要吃两片、三片……
等珍妮把药量加到四片的时候,被伊雷拦住了,因为再吃下去,药物的副作用就会大于它带来的积极作用。从那以后,无论珍妮再怎么失眠,伊雷都没让她继续加药。
但他刚才看得很清楚,雪莱从瓶子里倒出的药片,是六片。
床的另一边忽然发出了一声压在喉咙里的闷哼,伊雷转头看向睡着的雪莱。即使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依旧睡得不算安稳,像是被什么不好的梦魇住了一般,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伊雷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是安眠药喂大的吗?”
睡梦中的雪莱当然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是更加不安地扭动身体,手指收得更紧。
伊雷侧身过去,把床单从雪莱的手指间拯救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雪莱的掌心冰冷而潮湿,伊雷收紧力道,让手掌的每一寸都与雪莱的手紧贴在一起,慢慢将体温传递过去,同时些微释放了些淡淡的信息素。
“睡吧,没事的。”伊雷低声说道,“都结束了。”
不知是朦胧间感受到了伊雷的体温,还是嗅到了令人安心的信息素,雪莱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