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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发绳

Omega须知手册 切尔 3099 2024-06-03 09:43:13

雪莱最终还是没有给曼塔公司的人打电话。

一是他不一定能借得到直升飞机,从小到大他就不是很擅长撒谎,编造一个蹩脚的谎言可能很快会被他们发现,然后采取强制手段把他送回南特。

二是,他不想再把无辜的人牵连进这场有去无还的旅途。

谁都不知道高辐射区隐藏着怎样的危险,或许他到不了因布山,或许他一进辐射区就会暴毙身亡。他无所谓结局的过程,但如果有人因此被牵连,他肯定会死不瞑目。

于是,雪莱决定徒步。

喀查吉斯斯特村距离佛巴港的直线距离有一百多公里,想要徒步抵达几乎是天方夜谭。

但雪莱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只是需要一个目的地,人生最后的目的地,让他可以尽全力往前行走,像提起木偶的最后一根线。

在线断之前,他都能义无反顾。

一路向北,他很快就看到了被封死的道路。

其实也只有一道栏杆,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前方危险,请勿通行。

沙土碎石随着风扬起,野草顶穿了路面,密密麻麻地占领了这片区域,放眼向路尽头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形状奇异的陨石碎块滚得到处都是,理所当然地侵占了异星的大地,倒显得它们才是这处荒芜之地的主人。

雪莱用手拽着行李箱的拉杆,轻易就跨过了岌岌可危的栏杆,顺着铺满沙土与碎石的道路向北前行。

太阳被厚重的尘埃遮蔽,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露出微弱的光线。停用的铁轨无声地蜿蜒穿过死寂的荒野,锈迹侵占表面,或许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和其他辐射区一样,彻底失去人类活动的痕迹。

走了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以后,狂风穿过峡谷,雪莱束发用的皮筋断了。

金色长发像波浪一样在风中凌乱地飞舞,不时阻挡视线。

雪莱没有精力管它,由着发丝拍打在脸上,生疼的感觉反而将他迟钝的神经从麻木边缘扯回,有了一点还在呼吸的实感。

原来他的头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得这样长了。

像娃娃,像商品,像一个合格的Omega了。

他是整个南特城里最早分化的Omega。

陨石雨降临后,发布会现场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的命运,一块钢筋卡在了他的头顶上方,让他得以有喘息的空间。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医院里昏迷了三个多月,醒来以后,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变得不同了。

有好奇、有轻蔑、有恐惧,但最多的还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被什么所蛊惑般的痴迷。

在他清醒后第三天的深夜,隔壁的一个男病人闯进他的病房,着了魔似的爬上他的床,掀开被子,在他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与他发生了关系。

也就是那时,他发现自己的力气竟然连灾前的三分之一都赶不上,根本无法推开发疯的男人。

第二天,他愤怒地找来律师,要将昨晚的强歼犯送上法庭,可是对上的却是律师游移不定的目光。

“我觉得这可能不能怪那位先生,毕竟您现在身上的味道……”律师说,“恕我直言,和f情的婊子没什么两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能还要等专家研究后再做判断。”

起初,他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受伤,等伤养好,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现实并非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变化越来越明显。

除了那股他还没有能力控制的香甜气味之外,后颈上那块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腺体也越发明显。

即使伤全好了,力气也恢复不到原有的一半。一些带着攻击性气味的高大男女靠近他时,他会像应激的兔子一样身体僵硬,全然无法做任何反抗。

在他出院的两个月后,毫无征兆地迎来了第一次情热期。

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

大约是晚上,又好像是白天。漆黑的巷子里又脏又乱,好像是四个男人,又好像是五个,他们的脸长得什么样、说了什么又是怎样做的,雪莱已经记不清了。

但神奇的是,他始终记得不远处的砖墙缝隙里,停了一只红色翅膀的蝴蝶。

那蝴蝶好像不是南特常见的品种,翅膀又大又鲜艳,火红的颜色像落日的余晖泼洒在上面一样,绚丽的磷粉折射着光芒,随着它翅膀的扇动呈现出漂亮的色彩。

仔细一看,砖墙的缝隙里有一只死去的虫,蝴蝶就是停在虫的尸体上,安静地吮吸着。

不知道要有多少这样的尸体,才能孕育出这么一只漂亮的蝴蝶?他想。

在其中一个男人把他像拎小鸡一样甩到墙上,揪住他的头发靠近后颈时,雪莱本能地挣扎起来,用手捂住那块脆弱的腺体。

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嘲笑,男人正打算粗鲁地掰开他的手腕,他哑着声音抬起头,“我可以给你们钱。”男人们哄笑。

“你知道现在一只像你这样的Omega能卖多少钱吗?”男人拽起他的头发,“你出得起?”

“八十到一百万。”雪莱沙哑地说,“我可以出这个价格的两倍,你们所有人,一人一份。”

Alpha们面面相觑,扯着他头发的Alpha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

人的欲望总会败给另一种欲望。

欲望与欲望催生了交易,交易则将欲望滋养,不断膨胀、攀升、壮大。

出院后的第二年,临时政府颁布了有关新性别的一系列规定,并将针对Omega的部分单独印制成册,入户分发,确保每一个Omega都熟读新规。

雪莱名下的一切房产、汽车、游船等,在新规定出台后通通都失去了法律效益。

曼塔公司的总经理很快找到了他,提议将他名下的不动产全部迁移至他的名下。

“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分化为Alpha的总经理笑靥如花,“使用权当然还是归您所有,这样的处理方式总归能稳妥一些嘛。”雪莱同意了。

总经理亲力亲为,不仅在一天之内办好了所有不动产的归属,还体贴地替他雇佣了保安、清洁工、家务阿姨等等,还出钱将他的别墅重新修缮一番,美其名曰要让公司的前总裁住得更加安全舒适。

自那之后,他的每一次情热期,都有陌生的Alpha登门拜访。

精确准时,没有一次延误。

他渐渐麻木,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随着来客折腾。有的喜欢把他绑住,有的喜欢制造伤口,有的非要让他喊出声,但他们都不会靠近雪莱的腺体,从不做任何标记。

大抵因为这是违约行为吧。

雪莱曾经也是商人,他能理解。

被标记过一次的商品会变成折价的二手货,但如果一直保养到位,那么每一次租赁都是全新的。

新规定颁布以后,雪莱没有再出过别墅大门半步。

第一年,他的头发刚过耳朵。

阳光好时,他会让阿姨泡杯咖啡,坐在院子里看一会儿书,一直看到太阳落山,天色变暗,才合上书本,回屋吃一点东西。

第二年,他的发梢到了脖颈。

读完书以后,有时他会洗很长时间的澡。开着窗,任凭热水在瓷砖上敲打,雾气慢慢填充宽阔的浴室,全世界都变成朦胧的白色。他泡在水里,洗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皮肤,直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泛起蓝色的光,星辰若隐若现,才慢吞吞地把水放掉,赤着脚推开门。

没有客人的夜晚清冷单一。他走进浴室前是什么样子,走出浴室后依旧是什么样子,就连随手扔在桌上的苹果核,也依旧保持着靠在盘子边缘要掉不掉的样子。

第三年,他的头发到了肩膀。

偶尔的时候,他会想起他研发的产品和没来得及上市就胎死腹中的虚空投影。

他的手机幸运地在灾难中完好无损地存活了下来,让他得以将新技术移植到总经理送他的新手机里。

有一阵,他没日没夜地研究虚空投影技术的优化,把全部的精力都灌注在上面,但由于工具和数据的缺失,始终没有太理想的成果。

有一天,他的别墅窗外响起叫卖报纸的声音,他像个在梦里睡了很久的人忽然醒来。

世界上已经没有信号了。

没有通信网络,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投影的需要了。

他所研发的所有技术成果早就失去了意义,无论他再怎么研究,也永远不会再有人需要他的技术。

他把手机扔进了书桌边的抽屉,上了锁。

第四年,他的头发越过了肩膀。

书房里所有因工作太忙而来不及阅读的书都看完了。

他开始整日坐在别墅的院子里发呆,或是干脆不下床,在被子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又有时,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做不重样的噩梦,醒来后心脏持续地抽痛着,逼得他靠在床头,出一身冷汗。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很想、很想自己的母亲。

第五年,他的头发末梢已经扫到了后背。

他的生活开始变得越发简单直白与粗暴。

只要没有客人来访,他会一直躺在床上睡到饥饿感将他叫醒,然后机械的进食与排便。有时会洗个澡,然后在浴缸里继续睡觉,一直睡到家务阿姨将他叫醒,然后继续进食、走回卧室、睡觉。

有客人的日子会稍微不同一些,情热期的本能促使大脑分泌更多的多巴胺,让他有暂时活过来的错觉。

一天晚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Alpha来别墅拜访。

他喜欢用利器划伤床伴,看到暗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他就像个刚从动物园里放出来的猴子,手舞足蹈地吱哇大叫,又短又细的东西差点被他自己弄折。

斑斑驳驳的点点红色,很像砖缝里的那只蝴蝶。

雪莱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不止是身上的Alpha,还有一切。

窗户、书桌、摇晃的床板、天花板上的吊灯、漂亮的清漆,都很没意思。

雪莱忽然伸出手,握住Alpha手上的小刀,往自己的胸口猛地一拽。

他确实差一点就得手了,只是忽视了Alpha与Omega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在最后的关头,刀刃歪到了一旁。

瘦猴似的Alpha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音都在哆嗦。

“你干什么!你你你想死吗!”

也就是在那一刻,雪莱忽然意识到。

他确实是想死。

非常非常、十分强烈地渴求着,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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