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没有立刻回答,他垂了下眼睑,目光朝窗外飘去。豆丁在院子里逗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大黄狗,附近的店铺在放一首十年前的老歌,声音听不真切,旋律却莫名熟悉。
“想。”雪莱低声说。
伊雷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向下扯了一把,钝痛从心脏辐射到全身,连指尖都传来触电似的抽疼。
但雪莱很快继续往下说:“我还是想去看看,我不知道我现在……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是……”
他低下头,发丝滑过脖颈的绷带,盯着床单上虚空的一点,“有好多事我都没想明白,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我还是想去那里看看,毕竟都已经走这么远了,说不定那里就有我想要的答案。虽然,这也只是我没有根据的直觉而已。”
伊雷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伸手抱住雪莱,将他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中,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用力地紧抱了两下,然后把下巴靠在雪莱的颈窝处,深深地嗅了一下。
“好,没问题。”他说,“等你情热期结束,我们就去问渔船师傅什么时候出海,然后去买登山装备,去因布山。”-
雪莱的情热期结束在第四天的下午,第五天一早,伊雷就按豆丁的说法去找了城里的渔船师傅,得知去北海的船明天就走以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地采购登山装备和防寒服,还和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登山者取了取经,忙活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凌晨时分才终于睡下。
第二天早上雪莱困得简直睁不开眼。他先是被打了一个永久标记,又挨了四天的情热期,情热期一结束就满城市跑着买登山装备学登山,体力简直到了极限,如果不是最后伊雷干脆把他一把抱起来往前冲,他们很可能就要被渔船丢下了。
时间太匆忙,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跟豆丁道个别。
这艘渔船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一船能装下五六十吨新鲜的海鱼。
船主是个年过半百却依旧身强力壮的Alpha,在泼出去的热水能结冰的温度里只穿了一件粗布背心,一走近就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浓厚的鱼腥味与海的咸味。
他们刚一上船,船主就开始挥手吆喝所有人检查船上的绳索和设备,不一会儿,引擎就发出一阵巨响,船缓缓驶离了码头,向着更北、更远的海域驶去。
清晨,朝阳才刚刚从海平面露出半个脑袋,朝阳洒在大海上,将涌动的潮汐变成一片灿烂的红。
雪白的浪花推着渔船前进,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天空和大海,世界延展成无边无际的样子,他们渺小得像万千浪花中的一滴水。
开船以后,船主坐在甲板上点了根烟,视线在雪莱身上多停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年轻好看的Omega了。”
伊雷把雪莱往身后一推,简洁地说:“喜欢就自己找一个,别老盯着别人的。”
船主笑起来,抖了下烟灰,“别误会,我和家里那口子都结婚三十年了。就是感叹一下,世事多艰,像你这样的Omega一般很少出门,很难在外面看到,更别说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跑来一座小小的港口了。你们要去因布山?”
“是。”雪莱接话道,“您对那座山有什么了解吗?”
“一座海那边的大雪山而已,又高又冷,也没什么动物。”船主边抽烟边说道,“从来没有人想去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们怎么会想去那儿?”
“从来没有人去过吗?”雪莱追问道,“也没有什么关于那座山的传说之类的东西?”
船主想了想,“这我就不清楚了。至少从我爷爷那辈起就从来没有人靠近过那边,也没听过有什么传说。”
尽管是预料之内的回答,雪莱还是不由得有点沮丧。
他本以为住在附近的人会更了解那座山一些,说不定会提供他当年查不到的信息。
但如今看来,这座叫因布山的雪山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北地高山而已,也没有任何故事,也没有任何神秘之处。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经历千难万险来到这里的呢?
这趟旅途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伊雷的胳膊突然搂过来,打断了雪莱的思绪。
“生活太无聊,跟我老婆出来散个心、冒个险罢了。”伊雷捏了捏雪莱的肩膀,“需要有什么理由吗?”
船主大笑起来,似乎很喜欢这种不拘一格的随性回答,“说得没错,冒险不需要什么理由!像你们这样自由豪爽的南方人可不多见!”
说着,船主给伊雷递了支烟,伊雷也不跟他客气,还凑过去叫人家给点了火。
“你们结婚多久了?”船主赞许的目光延伸到了雪莱身上,“一般的夫妻可做不到两个人一起跑这么远的地方冒险。”
“十年。”伊雷说。
雪莱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伊雷这街头地痞扯瞎话怎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然,船主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断定道:“不可能。结婚十年的夫妻哪有这种热情,早就一天到晚柴米油盐了,还陪你出来冒险,想屁吃呢。”
“那你觉得多久了?”伊雷把问题抛回去。
船主沉吟片刻,伸出一只黝黑而布满老茧的手掌,“也就五年。”
伊雷啪的一声拍了下巴掌,冲船主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船主自然露出些许骄傲,“我看人可是很准的,这可是结婚三十年的经验。”
“是。”伊雷说,“真是一点都唬不了您。”
雪莱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只得赶紧别过头,不让船主看见。-
在渔船上度过的时间简洁而单调。
没地方充电,玩不了手机,就连看个书也很容易晕船。一日三餐清淡简单,但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海鱼,因此也算值得期待。
在踏上旅途以后,雪莱第一次有机会像这样长时间无所事事地眺望着远处的风景,脑袋里什么都不想。
他们刚出发时天气还冷得能冻死野猪,第二天风向就变了,刺骨的北风变成了温暖的南风。
在海面的映射下,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甲板上,出发时的厚衣服顿时穿不住了,所有人纷纷换上春装。根据船主的说法,是从南面来了一股暖流,这是北方的第一缕春风,暖流过后,春天就算来了。
与他们同船的还有一位女性Omega,叫安娜,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扎着个高高的马尾,性格活泼又可爱,据说是船上某位渔民的家属,非要闹着来看海,就一起带上了。
雪莱这趟行李里根本没带什么薄衣服,又碍于某些毫无意义的贵族的颜面,宁死不肯解一颗纽扣。幸好安娜及时注意到他满头的汗,拉着他进休息室里换衣服,不然以这位大少爷的秉性,可能会成为第一个热死在渔船上的旅客。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呀。”安娜从行李箱里找出两套春衣扔在床上,“我跟你身材差不多,穿一样的尺码应该没问题。”
雪莱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结结巴巴地想要拒绝,“不用了,这有点……”
“没关系!都是Omega,有什么好害羞的。”安娜笑嘻嘻地说,“又没让你穿裙子,就是普通的休闲装嘛,来来来我帮你脱——”
雪莱着实有些被佛巴港少女的热情给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拦她,“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在安娜堪称胁迫的热情下,雪莱只好认命地脱去衣服,正打算接过她手中衣物的时候,安娜的眼神忽然飘到他的腰腹附近,噗地笑了一声。
“你刚过完热情期吧?”她压低声音问。
雪莱一愣,“嗯。你怎么知道?”
安娜指了指他裸露的小腹,雪莱低头一看,在他的腹部有一小块不是很明显的淤青。
顿时,一些情热期放纵的回忆潮水一样涌入脑袋,雪莱的脸顿时涨红,“这个是……”
安娜一边偷笑一边摆手,满脸都写着“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真好真好,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你老公一半的生猛我都要烧高香了,你可真是幸运。”
雪莱听得越发羞耻,下意识想要澄清,“我跟他又不是——”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门外响起伊雷清嗓子的声音,仿佛只是不经意路过似的,“雪莱,换好了没?”
“快了快了!”安娜连忙应了一句。
雪莱:“……”幼稚死了。
简直比幼儿园的小屁孩还幼稚。
女孩又把头转过来面对雪莱,催促道,“你接着说,不是什么?”
雪莱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用假如门外有人站着偷听也能听清的音量说:“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都结婚五年了,玩得比这花的时候有的是。”
说完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但反正门外那个一哄就开心的幼稚鬼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