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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终有一日

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诸君肥肥 12150 2024-06-05 14:09:33

其实这个亲吻只是持续了片刻。

琴多几乎只是轻轻贴了贴西列斯的唇瓣, 像是小动物在确认主人仍旧存活一样。随后,他就紧紧地抱住了西列斯。他摸索着碰到了西列斯的手,然后用力地握住, 十指交握。

西列斯拍了拍他的后背,意识到琴多正在轻轻发抖。他瞧见琴多手背上仍旧未曾愈合的伤口,便不由得垂下眼睛, 微微一叹。

琴多的情绪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法缓过神,西列斯便一边轻轻拍着他,安抚琴多的情绪,一边抬眸望向四周。

他注意到他似乎身处一间旅馆之中,他怀疑这里是奥德丽的旅馆。不过,这儿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艾伯特、玛丽、切斯特、阿尔瓦、奥德丽、安迪, 这六人全都在这儿, 或站或坐,分布在四周。还有一些西列斯不认识的陌生探险者同样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他原先躺在靠墙的一个床位上。有一些同样变成雕像的人,或者受伤的人, 同样躺在床上。前者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后者则痛苦地挣扎惨叫着。

……看起来, 在他出事之后, 整个黑尔斯之家也发生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西列斯较为冷静地想。

他的同伴们那种失措的模样就可以证明。即便是最为乐观的阿尔瓦,当琴多控制不住地亲吻西列斯的时候, 他都没有发出看热闹的欢呼声——呃, 不论如何,这真的挺能证明局势不容乐观的。

此刻西列斯的大脑中其实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和问题,包括琴多的这个意志判定大失败, 包括发生在黑尔斯之家的事情, 包括自己在那个黑暗空间里的遭遇。

他不得不用力捏了捏鼻梁, 让自己保持冷静与理智。

刚刚脱离死亡的威胁,那种冰冷的寒意还残留在他的心中,但是怀中那个微微颤抖的男人,让他明白,他已经重回人间。

这个时候,奥德丽慢慢走过来,用一种轻柔的目光望了望他们,然后轻声说:“你们可以在这儿待一会儿。琴多先生的状态……不太好。”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随后,奥德丽轻轻拉上了这个床位的布帘。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了,只剩下西列斯和琴多两个人在这狭窄的空间、布料围成的空间内相处。

琴多仍旧在轻轻发抖,他灰白色的头发蹭在西列斯的脖颈处,让后者稍微觉得有点发痒。不过西列斯耐心地抚摸着琴多的头发,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您就不会感到害怕吗?”琴多突然说,声音十分沙哑低沉。

西列斯说:“当然会。”

“但是您从不表现出来。”

“是的。我从来不表现出来。”西列斯顿了顿,又说,“抱歉,琴多。”

琴多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又反应过来,问:“为什么道歉?”

“我没能保持警惕。”

“……您是被人偷袭了。这也怪不了您。”琴多说,“我只是害怕……我来不及赶到您的身边。应当是我来保护您、守卫您。”

西列斯仍旧看不见琴多的表情。不过从琴多的语气中,他可以明显听出一种较为执拗的情绪。

“我很害怕……西列斯。我很害怕。”琴多的声音中逐渐蔓延出些许的沙哑,“我怎么能离开您的身边,我怎么能目睹您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他的情绪又开始崩溃。这恐怕已经发生过一次,因此奥德丽才如此温和地提醒他,让他安抚一下琴多的情绪。

西列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强硬地把琴多的脸抬起来。他亲吻了琴多,然后说:“我还活着。”

琴多看起来根本没反应过来。西列斯瞧见他泛红的眼眶,那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迷茫。

西列斯又一次轻轻将唇瓣贴在他的唇上,然后说:“我还活着。”

“您还活着……您还活着!”琴多发出了小声的欢呼。他的目光中荡漾起一种微妙的、春水般的喜意。他小心翼翼地,像是什么毛茸茸的无害小动物一样,轻轻舔了舔西列斯的嘴唇。

西列斯被他逗笑了。那举动简直生疏到让西列斯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多识广(但毫无经验)的地球人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主动将这个吻深入地进行下去。琴多在这方面体现出一种令人无奈的生涩与迟钝,当然,也十分温顺,仿佛西列斯就是主宰他性命的神明一般。

西列斯想到刚才那个意志判定的大失败——一次大成功、一次大失败,琴多就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当然,也只有琴多。

他其实对这个大失败的出现感到困惑不解,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次琴多的意志判定,并且他还无法控制结果。这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不过,骰子也从未跟西列斯解释过这些判定出现的原因——除却那些还稍微可以理解一些的,跑团角色们触发的判定。

他想,当然,琴多的意志判定大失败也并非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是,这意味着琴多对他的情感彻底击溃了这个强大的男人的理智,不是吗?

西列斯感到心中不由自主地荡漾起一种轻快的波澜。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专心于这个吻。他将这个吻看做是情人间的,而不是死里逃生之后的庆幸。

琴多看起来毫无反手之力,他轻微地喘息着。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他迷茫地、轻柔地问:“所以……这是您的答案吗?”

“是的,这是我的答案。”西列斯说。

琴多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西列斯,他喃喃说:“那太好了。那太好了……我感到我对您的爱都已经沸腾了。而幸好……您在这个时候给出了一个答案,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琴多会做出什么事?西列斯对这个答案稍微有些好奇。当然,也仅仅只是那些微的好奇。

被安抚好的琴多拥抱着西列斯,懒洋洋地汲取——又或者说,确认着西列斯身体的温度。他看起来实际上十分疲惫,恐怕已经许久没有睡觉了,不过无论西列斯怎么说,他都不愿意好好休息。

“起码等这事儿过去了。”琴多说,“这样您也能安心一点。”

西列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琴多问:“刚才您会觉得痛吗?”

“没什么感觉。”西列斯坦诚地说,“我只是感到我进入了一个黑暗的房间,在那儿过了许久。随后,则是远处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塔。琴多,那是你做的吧?”

“是的。”琴多说。

他从一旁拿过了那本册子。西列斯其实已经在星之尘矿脉的外边瞧见过这本册子,他知道这是琴多力量的来源,不过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游记。”琴多说,“最初是李加迪亚亲自写下的游记,之后则是普拉亚家族中,拥有旧神血脉力量的后裔誊写的版本。

“前者被称为‘神明范本’,后者则被称为‘血裔抄本’。不同的神明会拥有不同的……力量展现形式,有不少都是通过文字体现的,由此就会出现‘范本’和‘抄本’的区别。

“其他神明的信徒也会制作一些‘信徒抄本’。总的来说,就力量而言,神明范本大于血裔抄本大于信徒抄本。

“不过现在,血裔抄本已经十分罕见了,毕竟也就只剩下普拉亚家族仍旧流传着旧神的血脉力量,其他的神明家族估计都已经断绝了。

“……李加迪亚的‘神明范本’被保留在普拉亚家族的藏书库中,很少使用。我大多数时候使用的都是血裔抄本,不过也会随身携带一张神明范本的内容,以防万一。而这一次果真用到了。

“我父亲曾经嘱咐我说,我在死前,也需要抄写一份,留给后代……当然了,或许还是让普拉亚家族结束在我这一代比较好。毕竟我已经有您了。”

他带着点亲昵和得意劲儿,这么说。

随后,他又带着点更为低沉的情绪,说:“而且……旧神血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旧神的存在了。”

“你就是你,琴多。”西列斯说,“我从未把你简单看作是‘旧神血裔’这几个字。”

“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琴多蹭了蹭西列斯的下巴。他现在似乎挺喜欢这种动作。

西列斯随他去。他继续问:“所以,这就是你平常使用的力量?”

“是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总有人说我掌握着奇怪的力量。”琴多说,“我所使用的力量得自于我的血脉,我不需要魔药,也不需要时轨。

“这些游记中的字句,包括其语境、其含义、其故事,就是我能够使用的全部力量。一种……”

他看起来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

随后他举了个例子:“比如刚才。您的身体变成了雕像,但是我能感知到您的灵魂并没有死去。所以,我使用了神明范本上‘灵魂灯塔’这几个字,希望能指引您回归。

“……老实讲,我只是尝试一下。还有其他的办法,我还想继续尝试,不过没想到您立刻便复生了。这证明了您的力量的特殊性。这也说明我做的事情是有效果的,是吗?”

他有点期待地望着西列斯。

“当然,琴多。谢谢你。”西列斯说。

琴多等待了片刻,发现西列斯真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道了声谢,就没有别的表示了,不由得震惊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西列斯莞尔,把琴多按进自己的怀里,慢条斯理地低声说:“外面还有人。”

“……您这时候又开始矜持了。”琴多闷闷不乐地说,“总吊着我的胃口。”

西列斯无奈,只能吻了吻琴多的唇瓣,让这家伙别再嘟嘟囔囔的。

“您真好。”琴多几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他沾染着浓郁笑意的眼睛凝视着西列斯,“我是说真的。当然,您要是以后别那么吓我,就更好了。”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说:“或许你可以教我,琴多。”他顿了顿,解释说,“我曾经生活在极为和平的氛围之中,的确没什么警惕心。”

“教您战斗?”琴多嘀咕着,“那似乎是个好主意。”

这个话题过去之后,西列斯又问:“关于我刚才所处的状态……你有什么看法吗?为什么我的灵魂会出现在那个黑暗的房间?为什么灯塔的光芒可以指引我回归?”

琴多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家族中的书籍里似乎有一些相关的内容……不过,我学得不怎么样。那真是十分枯燥的内容,或许您会喜欢吧。”

西列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过几天我就得回到拉米法城继续工作了。即便真的前往堪萨斯,那也是明年春假的事情了。”

琴多遗憾地叹息一声。

他随后认认真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您得相信我。我的意思是,那些概念总是含含糊糊,像是打哑谜一样。

“总之,一些书籍中提及‘危险的黑暗之海’‘海中孤岛’‘寒冷北风’之类的话,也提及了‘灯塔’‘指引方向’‘海雾’‘神秘动物’之类的东西……

“只是因为我带出来的那一页神明范本上拥有‘灵魂灯塔’这几个字,所以我才试了试。”

琴多的解释让西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到了那本借阅自卡尔弗利教授的书籍《旅途之上》。书中就提及了“海边的灯塔”,以及“雾中蛇栖息的岛屿是不受寒风侵袭的北方乐土”这样的话。

这似乎就与琴多的话对上了。

而且……黑暗之海?

他还记得,刚才在黑暗空间里进行的那一次体质判定,骰子的提示中说,“‘翻船’这个词可不是乱用的”。

船与海,这两者似乎就隐隐产生了关联。

西列斯心中一动,便问:“可以让我看看这一页的神明范本吗?”

“当然可以。”琴多将夹在那本册子里的一张薄薄的纸递给西列斯,“不过,您大概看不懂上面的内容。我可以为您翻译。”

那是一张十分古旧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皮毛做成的纸张。不过,随着时间的侵袭,原本厚重坚固的纸张也变得十分脆弱。

西列斯小心地捧着,低头望着,上面的文字是他完全看不懂、也从未听说过的,一种类似于象形文字的书写方式。那其实反而令他感到亲切。

在琴多的解释下,西列斯才明白,这是早期流行于李加迪亚所庇佑的那个部落中的文字。因为这本游记最早就是李加迪亚赠送给那个部落的,所以就采用了那个部落的文字。

西列斯心想,果然,李加迪亚真的庇佑了一个部落——而那个部落,恐怕就是流浪诗人们的出处吧?

琴多随后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您所研究的流浪诗人,估计也出身于那个部落。不过,自从李加迪亚在阴影纪失踪之后,这个部落也就慢慢衰落了。那似乎也是普拉亚家族的起源。”

西列斯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

随后,在琴多的解释中,西列斯明白了这张神明范本上所写的内容。

其大致意思是一位李加迪亚的信徒出海旅行,在茫茫深海中迷了路,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发光的灯塔为其指引方向,这名信徒由此得以安全返航。

李加迪亚听闻了这个故事,大为赞叹灯塔光芒的独特作用,于是将其记录下来,并且将那座灯塔命名为“灵魂灯塔”,寓意为指引迷失的灵魂归乡。

琴多说:“正是因为这个含义,所以我才想到,或许可以使用‘灵魂灯塔’这四个字,让您回来……又或许……我只是无计可施了。”

就在不久之前,躺在床上的西列斯还是一具冰冷的、僵硬的雕像。那太可怕了,可怕到让琴多恨不得忘掉那一整段的记忆。

他始终凝视着西列斯,仿佛只是一个错眼,西列斯就有可能消失一样。

西列斯拥抱着他,低沉地说:“我已经回来了。”

“……我有时候真恨不得咬住您的袖子,让您拖着我一起走。”

西列斯笑了一声:“只要你一直陪伴着我。”

“我会一直陪伴着您的。”琴多说,“我对您的爱无药可救。只有您能救我,只看您乐不乐意救我。”

西列斯说:“我会。”

他想,他总得为那个大成功和那个大失败负责。

此外,当他从死亡的边缘回归,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当他瞧见琴多那双被泪水洗刷过后的翠绿色的眼睛……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与这双眼睛的主人如此亲密了。

亲密到只有死亡成为了阻隔他们的东西。

那是很难用三言两语就割裂的东西。西列斯也做不到如此残忍,不管对他自己,还是对琴多。

“那我就放心了。”琴多低声说。

在短暂的情话过后,他们的话题再一次转向严肃。

实际上,对于“黑暗之海”和“灵魂灯塔”的概念,西列斯自己也有一些想法。那必定不是实际存在的某个具体地点,而是某种特殊的地方。

……濒死的界限?他猜测着。

但是抛却这个概念不谈,他们还有着许多需要解决的事情。

琴多很快将西列斯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西列斯出事是十分猝不及防的,不光是对于他自己,也对于那些探险者而言。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了雕像,这事儿任谁都受不了,更不用说是这群本就警惕心十足的探险者了。

总之,情况仿佛突然一下子失控了。探险者们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彼此推搡,局面一瞬间变得紧绷,并且还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躺在不远处的其他几座雕像,以及那些受伤的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

局面最终引发了一阵激烈的打斗。随后情况倒是慢慢平缓下来,但是原先那种其乐融融的打牌场景是不可能见到的了。此外,不少商铺店家都已经歇业了,整个营蓬都变得安静而压抑。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得知此事,他突然意识到:“所以,他们未必是特地针对我?”

他可能只是一个倒霉鬼,因为没有警惕心而被选中,用以引发这混乱的场面。

“或许是的。”琴多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这很有可能是西列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过的最为危险的情况。

如果不是琴多及时赶回来,如果不是西列斯谨慎地为自己准备了【沉静的心】,那么他的灵魂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消散在了黑暗之海。

西列斯也多少有些后怕。不过,正因为这场遭遇,他突然意识到,幕后黑手的行动正在加速。

西列斯沉思片刻之后,说:“心型峡谷。”

“什么?”琴多怔了怔。

“我们得去一趟心型峡谷。”西列斯说,“现在就出发吧,刻不容缓。”

琴多皱起了眉,他说:“您才苏醒——而且您连午餐都没吃!”

“路上可以吃。”西列斯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他回头瞧见琴多坐在床上,目光阴沉沉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俯身吻了吻琴多,并且说:“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我们也可以路上说。”

琴多动了动嘴唇,看起来还是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他只是嘟囔了一句:“好吧,听您的。我总是没法违抗您的想法。”

“我们已经算是在谈恋爱了,但你却还是用这种敬称称呼我。”西列斯说,“这有些奇怪。”

“听说有些贵族喜欢这种腔调。或许是在床上。”琴多低沉地笑起来,“不过,对我而言,您的确如同神明一样。您掌控着我的身心,我的意志不得不向您屈服。”

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望着西列斯,然后他说:“我很高兴您说我们在谈恋爱。我属于您,您也属于我。”

西列斯说:“你说我是你的神明……你信仰我?你这样的态度也不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恋慕您的信徒、渴望得到您的信徒……”琴多说,“敬畏您力量的信徒、拜服您强大本质的信徒……这难道不可以统一在我的身上吗?”

“当然可以。”西列斯说。他尊重琴多的想法。

不过,他有时候还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人,起码在信仰这件事情上。

说话间,他已经整理好衣服,并且确认原先所有的东西都还在。他问:“谁将我送到这儿的?”

“……一位陌生的探险者。”琴多说,“还是个男人。我真得操心一下您的交际圈,并且光明正大地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

西列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琴多的意思,他啼笑皆非地说:“艾伯特?……算了。走吧,我们得赶紧出发。”

琴多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才起身跟上了西列斯的脚步。

当得知西列斯现在就要去往心型峡谷的时候,奥德丽和阿尔瓦都发出了惊呼声。

旅馆老板娘奥德丽忧心忡忡地说:“但是,先生,您才刚刚……”

“是啊,教授。”阿尔瓦说,“您不打算休息一下吗?”

“医生可以证明我现在十分健康。”西列斯朝着切斯特点了点头,“最关键的是,我们需要解决现在的问题。”

他又朝着玛丽说:“玛丽女士,或许你们应该离开营蓬,去矮房子那边。这里说不定很快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玛丽点了点头,安迪也殷勤地说:“没问题,我想我那边可以接待不少客人。”

西列斯也向他道了声谢,毕竟这个时候安迪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的立场还是较为中立的,即便他或许曾经卖出了西列斯的信息。

此外,或许部落那边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起码是在这个时候稍微收留一些探险者。

西列斯随后又向艾伯特道谢,毕竟是这位探险者将他的“雕像身体”硬生生搬到了三楼旅馆。那恐怕是极为沉重的活儿。

艾伯特摆了摆手,十分干脆地耸耸肩,说:“您可是先知。我都怀疑您跟我一同去,就是因为您知道我拥有一个大力士的时轨。”

这话骤然让西列斯失语。

琴多在一旁疑虑地问:“什么是先知?”

“我回头跟你解释。”西列斯说,“那么,我跟琴多一起去心型峡谷。你们留在这儿,静观其变。”

这样的分配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玛丽问:“教授,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然后说:“尽量让其他的探险者离开营蓬。此外,注意一下他们的情绪。让迈尔斯稳定住局面,不要发生大规模的争斗。”

他顿了顿,最后说:“如果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么,放火烧掉营蓬。”

其余人面面相觑,玛丽犹豫地说:“您……确定?”

西列斯侧头望了望附近的发光布料。隔了片刻,他说:“你们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布料会发光吗?”

有些人摇了摇头,奥德丽迟疑地说:“我似乎听说过……有人说这种布料里面加入了一些发光的植物材料?”

西列斯的唇角扯开一抹讽刺的微笑。

他说:“星之尘……也会发光,不是吗?”

他听见有人发出了一声意外的惊呼,随后则是彻底的沉寂。

“……希望局面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西列斯说,他又转而说,“奥德丽女士,有什么方便携带的食物吗?或许我得在路上吃点东西。”

奥德丽回过神,连忙说:“当然、当然有。您稍等。”

他们四散着离开。切斯特找到西列斯,忧心忡忡地说:“教授,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您真不知道,当我们瞧见您变成的雕像的时候……”

他突然顿了顿,因为琴多投来的目光实在不妙。

于是他换了个语气:“总之,您现在平安无事实在再好不过。但是,之后您绝对不能继续冒险了。”

“我明白。”西列斯只能如此说。

在这次事件过后,他的朋友们——以及恋人——对于他的态度,估计会越发“过度保护”了。而那也的确是他“咎由自取”。

大概十分钟之后,西列斯与琴多首先离开了营蓬。离开的时候,西列斯注意到,一楼中央空地的上方,那羽毛脏兮兮的鸟人还在上空无知无觉地飞舞着。

其他人打算在营蓬继续待一会儿,准备一点食物,顺便把其他的探险者也劝离。不过西列斯估计他们的行动不会特别顺利。

总之,西列斯嘱咐他们,无论如何,入夜之前一定要离开营蓬。

入夜之后,营蓬内发生的事情,就很有可能不受控制了。

他们回矮房子那边取了马,随后一路按照地图奔向心型峡谷。时近黄昏,温度越来越低,西列斯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寒风冻僵了。

好在心型峡谷距离他们并不算远,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就抵达了。远远地,在深紫色的天空之下,西列斯瞧见一个十分规整的、心型的凹陷,周围则都是悬崖峭壁,看起来十分荒凉。

西列斯没有急着接近那边。他们下马,在附近转了一会儿。

路上,琴多断断续续和西列斯说了他的调查结果。

他抵达比德尔城的时候,商人兰米尔实际上也正在调查相关的事情,尤其是与黑尔斯之家的发展历史有关的资料。

琴多的三个问题,都得到了相应的解答。

约瑟和莉拉,他们的确是在七年之前出现在比德尔城的。关于他们的来历无人知晓,也没什么人和他们打过交道,不过据说他们出现在比德尔城的时候,如同惊弓之鸟,不愿意和任何人沟通。

这一点就几乎可以证明西列斯对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此外,琴多说,约瑟现在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西列斯说:“我们本应该跟他沟通一下的。”他摇了摇头,“算了,现在也没必要后悔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也恰巧是兰米尔正在研究的。

兰米尔调查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关传闻,发现在几百年间,每隔几年都会有与“不存在的城市”相关的传言,或者一些特殊的地图、藏宝图之类的消息出现。

在过去十年间,这类消息突然愈演愈烈,成为了每年必定出现的情况;而其出现的源头与核心,就是黑尔斯之家这样的驿站,尤其是无烬之地的东南面。

黑尔斯之家的主体建筑建立在好几百年前的沉默纪。但是黑尔斯之家作为无烬之地的驿站,却是在雾中纪之后才建立起来的。

是否有过修缮?的确有过。去年夏末,黑尔斯之家的营蓬进行过一次极为彻底的改造工作,据说将所有的布料都换了一遍。

这一点不出西列斯所料。

而结合第三个问题——兰米尔开采的星之尘究竟卖给了谁?

兰米尔对此也并不遮掩,他爽快地说,一半是卖给了各个国家,比如康斯特公国、堪萨斯公国这样的地方,另外一半则是在无烬之地内进行销售。

后者的很大一部分,显然都是交给了无烬之地那些在格拉斯通更有门路的商人。

琴多转述着当时兰米尔的话:“他说,他做的生意更多是联通无烬之地和各个国家,主要是在高尔斯沃。而格拉斯通的生意,他就不怎么能够涉及了。”

“也就是说,这些星之尘的很大一部分,都交给了……那些商人。”西列斯说。

哪些商人?那些,玛丽口中,在无烬之地建立了一个暗地里的商业联盟的商人,由他们去分销这些开采的出来的星之尘。

不过,他们真的将那些星之尘卖出去了吗?

西列斯与琴多绕着心型峡谷走了一阵,然后西列斯说:“或许我已经明白背后的来龙去脉了。不过……”他斟酌着,“有一个地方,还是不够清楚。”

琴多说:“您可以慢慢想。”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说:“走吧,我们去峡谷那边看看。”

科伦娜峡谷。这个被人工制造出来的心型峡谷,在朦胧夜色中显得格外平静,如同深渊一般吸纳着人们的目光。

西列斯与琴多的脚步停在峡谷的边缘地带。西列斯蹲下来,轻轻碰了碰峡谷的垂直边缘。随后他说:“这太光滑了。”

即便有着三四百年的风吹日晒、风雨侵蚀,但是,峡谷边缘的垂直角度还是过于完满了,就好像凭空一把铲子,将大地直直地切开。

琴多说:“这样不会引人怀疑吗?”

“人们不正猜测这里是神明制造的吗?”西列斯说,“这就是他们给出的理由。神明——一切都往那些神明头上推就好了。”

说着,他戴上了【阿卡玛拉的眼镜架】。

往日教会赠予他的这两样时轨都十分好用。【自然之靴】让他这么多天的奔波都不至于脚酸疲惫,【阿卡玛拉的眼镜架】更是极大地帮助了他在无烬之地的探索。

他观察着这座心型峡谷,一边问:“既然这里曾经被迷雾笼罩,那么,在迷雾消散之后,这里也应该被视为盖恩斯德吧?”

“几百年前是这样。”琴多说,“不过,在迷雾消散几百年之后,这里也就成了安全区。”

西列斯同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心型峡谷的底部。【阿卡玛拉的眼镜架】能够帮助他拉近视野。夜色漆黑,只有朦胧的光照亮了峡谷底部的模样。

“……尸体。”他突然说。

琴多微怔。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摘下了眼镜:“有许多的尸体,以及雕像和骸骨。他们似乎被某样东西隐藏着,表面上,这里只是普通的自然景观。”

琴多问:“有您的那两位朋友吗?”

在路上,西列斯已经跟他说了,他怀疑阿方索和伊曼纽尔,以及其他的那些探险者们,还有那副古老地图的拥有者,他们都来到了心型峡谷。

西列斯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发现。”

【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可没有夜视的功能。他看不太清那些尸体的模样。

“那就算是好事。”琴多说,“我想他们也不至于死在这儿。”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怀疑阿方索他们曾经就来过这儿——那个部落遗迹,或许就位于这里。具体是哪儿西列斯也不知道,不过阿方索他们必定有备而来。

西列斯又说:“有什么办法能检测一下这里是否还有活人吗?包括地下。”

“稍等……”

“人!活人!”一个尖锐的叫声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在峡谷底部,“是人!”

有人正大声尖叫着。

……西列斯被那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到了,他不禁开始怀念地球的大型手电筒。此外,他也感到了疑惑。刚才他观察着峡谷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活人。这家伙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琴多警惕地问:“谁?”

“我!”那个人的声音十分神经质,“活人!”

随后,峡谷底部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那个人又大喊起来:“我!我要死了!他们都走了!他们把我留下了!该死,该死,他们该死!”

“他们是谁?”西列斯敏锐地问。

那个人疯疯癫癫的声音继续说:“他们……去神庙了!哈,神庙!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们也要死了,你们……你们,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琴多皱起眉,低声说:“似乎没法和他沟通。”

西列斯斟酌了片刻,然后说:“贝兰神庙?”

那个人突然收敛了声音。一阵令人不快的沉默过后,他说:“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他声音中颤抖的神经质还在,但是少了几分疯癫。

西列斯与琴多对视了一眼。

西列斯立刻问:“他们去贝兰神庙打算做什么?”

“神庙……唤醒……吾神……不不不,他们都看见了那份记录……不不不……不可能唤醒……他们还想做无用功!无用功!”

“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我们亲眼看见了,记载着吾神陨落的文字……有人亲手将吾神推入深渊!贝兰神庙高居于天空之上,而吾神跌落深渊!跌落深渊!”

他的话充满了一种疯癫的意味,但是西列斯却明白了某些东西。

这个人似乎并不认为旧神追随者的行动会成功,于是在最后关头,他被抛弃了。

贝兰神庙……天空之上。漂浮在天上的宫殿。

“……你们利用了贴米亚法的信徒。”一片黑暗之中,西列斯这么说。

“他们自愿的。不是利用!嘿嘿,不是利用!他们自愿踏上一条路,尝试寻找一种可能的办法。他们失败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成功!旧神已经陨落,后来的神已经替代了古老的神!”

他的话骤然让西列斯心神震动。

琴多的手紧紧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夜色已深,他们在冰冷的空气中听见一个疯子临死前的诉苦。

“你们究竟打算做什么?”西列斯听见自己同样冰冷的声音。

那个疯子又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仿佛在地上爬行着。西列斯想到切斯特医生在七年之前看到的场景,便突然明白了现在峡谷底部的情况。

他有点想要戴上眼镜,但是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了。这黑暗的夜色此刻也是他们的保护色。

“交换!交换!你懂不懂什么是等价交换!一命换一命,许多人的命便可以换神明的命。一个人不行,就一百个人,一百个人不行,就一万个人。努努力,杀杀人,多积累点灵魂……嘿嘿嘿……”

那个人发出一阵令人悚然的笑声。羽马发出惊惧的马嘶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们在欺骗自己!他们都自讨苦吃,自寻死路!我们试了这么多年,几百年,我们甚至都找到了贝兰神庙!他们却还在欺骗自己!七年了!”

西列斯沉默地听着。他想,这些人仿佛陷入了一种自欺欺人的疯狂之中,而他们也无法摆脱这种疯狂。他们只能在这种疯狂中来回周转,无路可逃。

他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那支钢笔。”西列斯说,“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什么?哈哈哈哈原来你不知道!原来你不知道!那支钢笔宣判了吾神的死啊!神也会死,人也会死,人和神不也差不多?我也要死了,原来我也是神!我也是神!”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似乎头脑又开始变得混乱。

钢笔宣判了神明的死。那就意味着……

“天神的启示”。西列斯想。那个神秘部落遗迹的羊皮纸上,究竟记录了什么?

“天神”。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西列斯又问了几个问题,却都没有得到回答。那个疯子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任谁都听不懂的话。西列斯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晚上七点了。

他果决地说:“走吧,回黑尔斯之家。”

琴多问:“就留这家伙自生自灭?”

西列斯冷静地说:“是的。”

“……你们要走了?要走了?”那人大声尖叫起来,“不!你们不能走!陪我一起死!!”

黑暗中,一阵钢灰色的雾气夹杂着微蓝光芒的星之尘,朝着他们飞扑而来。琴多牵着羽马,正要动作,西列斯已经在那人尖叫起来的时候就打开了一直拿在手中的【战士的黑伞】。

伞面撑开。西列斯瞧见泛着蓝色光辉的保护罩骤然撑开,挡住了一切的攻击,甚至将那些怪异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弹射了回去。琴多惊异地瞧了瞧那效果。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吾神,吾神……!”

“胡德多卡的信徒亲手将祂推下了深渊。”西列斯冰冷地说,“而你现在还在祈求祂的保护吗?”

“不……梅纳瓦卡……祂们终究是一体的……曾经如此,终将如此!”

在这句话过后,那人就彻底失去了声息。

西列斯再一次听见了这句话。他缓慢地收起了黑伞,默然片刻。

琴多说:“真疯狂。”

“是啊。”西列斯喃喃说,“真够不可思议的。”

隔了片刻,西列斯恢复了冷静,他说:“我们下去看看。”

他们将羽马的绳子绑在附近的一棵枯树上,然后小心地慢慢下到峡谷底部。他们瞧见了那个刚刚与他们对话的疯子,他的下半身果然变成了雕像,上半身则怒目圆瞪,临死之前都带着极为明显的疯狂。

峡谷略深,底部平坦,长着一些植物,但并没有什么生机。夜色中,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琴多拿出了一枚火柴,递给西列斯。

“时轨。”他说,“附带的仪式大概是叫……【暗夜之火】之类的吧。”

西列斯有些新奇地瞧了瞧小巧的火柴,随后将其在岩壁上轻轻擦了擦。刷地一下,火柴的上方亮起了一团与其体积不怎么相符的、拳头大小的蓝色火光。

随后,火柴自动地漂浮起来,盈盈照亮了他们的周围。

他们在峡谷中探索了一阵,通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西列斯发现了一条奇怪的密道,就在那名旧神追随者死亡地点的不远处。

他们这会儿没时间仔细探索。西列斯便让琴多确定一下附近是否还有活人。

西列斯头一回观察到琴多的力量。那从游记的纸张上捏起的字符令他颇为惊叹,也给他带来了些许的灵感。

琴多从纸上捏起了“查”这个字,前后的意义大概是查探附近的情况等等,随后他将这个字往天上一抛。一阵灰白色的雾气膨胀开来,随后渗入四处。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他说:“这看起来就像是化虚为实的能力。”

“有可能。”琴多耸了耸肩,“我搞不太懂这种力量的本质,只会运用。您似乎对力量的本质更感兴趣?”

西列斯说:“的确如此。”

他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最后回到地球。按部就班慢慢学习、掌握力量还是太慢了。

他摇了摇头,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琴多也没有多问什么,隔了片刻,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往前看了看,说:“附近没什么人了,但是更远处……似乎有人。”

十分钟之后,他们在距离心型峡谷大概三百米的地方,找到了满身是伤的阿方索·卡莱尔,和已经失去生机的伊曼纽尔。

“谁?!”阿方索警惕而不安地问,片刻之后,他目瞪口呆地说,“诺埃尔教授?!”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西列斯,脸上还残留着血迹。

西列斯下马,走到他的身边,首先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伊曼纽尔。

“伊曼纽尔……?”西列斯低声说。

阿方索在意识到是西列斯之后,就放松地直接坐到了地上。他眼神复杂地望了望伊曼纽尔,然后说:“他死了。”他顿了顿,又说,“我本来想带着他的尸体,把他埋葬在他的家乡,但是……”

突然地,他又猛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黑尔斯之家!那帮混蛋!他们要去黑尔斯之家!”

“我知道。”西列斯简单地说。

阿方索的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就知道了?哦,差点忘了,先知。他的目光转而变得了然。

西列斯无奈,他望了望伊曼纽尔那平静的、失去了生机的面容,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说:“你还能坚持吗?”

“我在这儿等你们。”阿方索说,“我已经走不动了。过去这几天……”

他几乎百感交集地发出了一声苦笑。

西列斯也没有立刻询问。他说:“那么,我们先回黑尔斯之家,之后再来找你。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阿方索说,“结束这一切吧。这一切的谎言、欺骗……可怕的骗局。”他喃喃说。

西列斯也叹了一口气。他想要将盾牌碎片和那枚火柴留给阿方索,以防他在夜晚遇到野兽或者其他的攻击,不过阿方索拒绝了。

他只是说:“请您也注意安全,教授。在这儿,我还没那么容易死。”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不是太着急了,那么伊曼纽尔本来也不用死。”

对于他们过去几天的经历,西列斯有所猜测。他想到伊曼纽尔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无烬之地,最后却真的死在了这里……一种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怅然的情绪出现在他的心中。

琴多安安静静地牵着马站在不远处。阿方索朝着他投去好奇的目光,不过在这个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询问了。

他坐到了地上,把伊曼纽尔的尸体拖到自己的身边,就那么平静地说:“教授,您去吧。我等待着您的好消息。”

西列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他只是说:“你放心。”随后,他与琴多一起往回走。

路上,琴多问:“您觉得贝兰神庙会出现在哪儿?肉眼是无法观察到神的乐园的,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力量。”

西列斯尽量清空大脑中一切的感叹与复杂的情绪,思索了片刻,然后他呢喃着说:“交易……等价交易……天平!”

“什么?”

“营蓬的上方,那个巨大的天平标志。交易的象征。天平的两端都要有东西。”西列斯低声说,“他们要用人的命交换神的命。”

“……向谁?”琴多问出了这个问题。

西列斯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从刚才那个疯狂的旧神追随者的话中可以推断,贴米亚法的信徒实际上是失败了。这让他们也感到十分气馁。

几百年的徒劳、无尽的黑暗与失败、巨大的压力与自我压迫……他们实际上已经无路可走了。他们必须进行这次尝试,不论成败。

他们在绝望与疯狂之中,为自己选择了末路。

西列斯与琴多很快便接近了黑尔斯之家。而入目所见,却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光,那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西列斯感到十分的意外,他说:“他们真的放火了。”

这让他心中一沉。他希望在大火燃烧起来之前,黑尔斯之家的情况不要变得过于可怕。

琴多反而带着点轻松的语气说:“这么说来,这一把火,或许就能解决这件事情?”

西列斯想了想,十分客观地说:“或许之后其他一些驿站也需要进行检查,不过我很怀疑那些驿站是否乐意这么做。

“总之,如果那些躲在贝兰神庙中的旧神追随者已经死去的话,那么至少这一次事件,就算是解决了。”

“从刚才那个家伙的精神状态推断来看,”琴多说,“他们在神的乐园中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他们自取灭亡。”

他们简单交流了两句,随后很快在接续而来的烟熏味和哭喊声中陷入沉默。他们找到了玛丽、切斯特等人,他们站在一众倒在地上的探险者的中央,静默地观望着燃烧中的巨大营蓬。

他们的身旁,约瑟正跪在那儿,目光痴痴地望着前方的火光。他时不时会发出一声凄惨的笑,然后嚎啕大哭。

切斯特医生注意到了西列斯与琴多的归来。他说:“是约瑟放的火。”他顿了顿,又说,“在你们离开后不久。”

西列斯恍然。他注视着那个痛哭着的男人,怔了片刻,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那火光照亮了天地。时不时,火焰中还会骤然闪烁起蓝色的光芒,不过仅仅只是那一瞬。随后,火光就会变得更加炽烈,仿佛被添加了一把燃料一般。

西列斯戴上【阿卡玛拉的眼镜架】。他并没有感受到阴影的笼罩与沉重的压力,于是他望向天空。一个隐隐约约的、如同宫殿一般的幻影出现在营蓬天平的另外一端。

那高居于天空之上的贝兰神庙中,曾经生活着一位傲慢、自大的神明。祂的傲慢让信徒只能匍匐于祂的面前,甚至不能抬头仰望祂的真容。

一旦抬头,一旦妄图瞧见祂的神庙与祂的本尊,那么,人们的生命就将消散于冰冷的雕像之中。那是神明对于亵渎之行的惩罚。

可祂的信徒也并非那么虔诚。怯懦的信徒利用神明洗刷自己的罪恶、攫取自身的利益。

终有一日,神明被信徒亲手推下深渊。

终有一日,信徒被自己的疯狂逼入绝境。

终有一日……

“鸟!”阿尔瓦突然惊呼了一声。

西列斯的目光望过去,瞧见那轰然倒塌的巨大帐篷的上方,脏兮兮的鸟人扇动着翅膀,突破布料的封锁,在夜色与火光的映衬之下,冲散了那虚无缥缈的阴影,冲上了那高远苍茫的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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