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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有意为之

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诸君肥肥 10217 2024-06-05 14:09:33

“寻找埃比尼泽·康斯特的梦境。”

他在深海梦境中低声呢喃。

在一阵沉寂之后, 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馈。这一点不出所料,所以他很快又继续寻找其他的名字。

剧院区的那名死者艾伦,是在今年四月才前往剧院区试图实现自己的演员梦……或许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另类的死在异乡?希望塔乌墓场收容了艾伦的灵魂。

这是等会儿他要去塔乌墓场验证的事情, 而现在,他这里还有两个可供寻找的梦境。

也就是欧内斯廷交易会发生的那场谋杀未遂中,受害者与行凶者。

他首先尝试了行凶者,“意念指向”的方法帮助了他。一个梦境泡泡的确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过他打量着这个颜色漆黑的梦境泡泡,一时间有些困惑。

梦境中只有斑斓的、扭曲的色彩和无穷无尽的黑暗, 而没有其他任何值得分析的信息、场景或者画面。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 确定这就是那名行凶者的梦境全貌了。

……这是正常人类会拥有的梦境吗?只是无穷无尽的色块,其他便空无一物?

这仿佛预示了,那位行凶者早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他的精神已经被污染、他意志已经被扭曲。他在事实意义上成为了一种工具。

……这种想法令此刻站在孤岛上的他眸光沉了沉。

显然, 对于阴影信徒来说,人类并不能说是同胞, 人类的生命也不能说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他们只是将这一切当成筹码,当成数字。

只要最终能完成这场赌局、这个计划, 那么他们付出所有的筹码都在所不惜。

就连他们自身,在必要的时刻, 或许也可以成为这种筹码。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转而寻找另外一位当事人的梦境, 而这一次,他的确有所收获。倒不如说,尼克·哈多,这位命悬一线的受害者, 此刻正困扰于梦境。

在梦境的画面中,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空间之中, 他的身影显得相当渺小,而面前则是一个浑身闪烁着血舞的黑影。周围是无数堆积起来的纸箱子。

那个黑影朝着尼克·哈多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尼克跟他一起走向一个角落。

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梦境的画面仿佛整个都颤抖起来,似乎是想要制止尼克的行为,但是最终,梦境还是按照现实的情况发展下去。

当他们来到那里,那个黑影就将尼克打晕了。在现实中,这个时候尼克就失去了意识,并且差一点就被杀死。

“这是……”他有点惊讶地望着梦境中的画面。

他原以为,在尼克昏倒之后,梦境就将中止,然后重复之前的那一幕。不过,尼克的潜意识似乎自顾自发展着之后的故事。

在梦境中,侦探先生并没有出现。那个黑影真的用道具刀杀死了尼克,随后,整个空间仿佛都被血色浸染。

黑影从旁边的纸箱里抽出一张崭新的画布,然后用手指沾着尼克的血,认认真真地勾勒着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血色的、向一边倾倒的天平。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恐怖与尖啸声出现在尼克的梦境中。在这个血色天平完整出现的时刻,尼克·哈多的梦境就破碎了。

他怔在那儿。

……血色天平?

他猛地——几乎是惊疑不定地心想,这显然和商业与誓约之神梅纳瓦卡分不开关系。

他闭了闭眼睛,花费一段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开始慢慢思考与整理这些线索。

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尼克·哈多的梦境中会呈现这样一个场景?

在现实中,尼克被打晕之后,理论上就不可能知道后续的发展;就算他还拥有一点意识,那个时候行凶者也根本没有画出这个图案。

尼克·哈多是怎么知道行凶者想要画出一个血色天平?又或者,是因为他经历了这么一遭,所以他大脑中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妄想?

……这也不是不可能。

尼克·哈多是个普通人;但是他出事的地方恰好就是两名商人交易的地点。

此外,在后续的案件调查中,他肯定也了解到一些信息,比如行凶者是旧神追随者,或者类似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比如行凶者想要作画(如果他注意到他们正在关注画框与画布的话)。

于是,结合他出事的地点——这是个显著的标志,他自然而然就会在梦境中联想到梅纳瓦卡。这是个噩梦,所以他会梦到自己死去,然后行凶者利用他的血绘画……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噩梦,血色天平也只是尼克自己的妄想。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也就是尼克·哈多从其他的一些渠道,或许是他们还不了解的渠道,得知了这个血色天平的相关信息。

也就是,阴影信徒那么的确想要在画布上画出一个血色天平。

这种可能性的相关猜测也有很多种。

比如,最直接的是,行凶者在想要杀死尼克的时候,嘴里可能念叨着“天平”之类的话语。可能尼克当时没有注意到,但人类的大脑是神奇的,说不定早已经收集到了这个轻微的细节。

比如……那两名商人?说不定他们就与梅纳瓦卡有什么关系,而尼克潜意识里认为,就是因为这两名商人,自己才会意外出事。

再比如,尼克·哈多可能受到了精神污染,因而接收到了一些无形的、令人疯狂的信息。

……的确,尼克是个普通人,理论上讲不会受到精神污染。埃里克和乔恩都试探过他,同时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是,普通人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改变,然后意外获得启示者的资质。

尼克·哈多遭遇了什么?

他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并且动手的人还是阴影信徒。他直面了阴影信徒!

在这种刺激之下,很难说尼克的灵性是否会一瞬间爆发和增长,然后让他获得了启示者的资质,进而受到了精神污染——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这一点。

这可能是危险的,或许会让这个男人一点一点、浑浑噩噩地陷入疯狂;但也可能只是一时的,随着他的生活恢复往常的平静,这种污染说不定就慢慢消除了。

毕竟尼克一直以来都是普通人。当他回归自己普通的生活的时候,那未尝不是一场“复现自我”的仪式。

普通平凡、淡而无趣的人生的确能够磨灭一个人的棱角……这算是一种另类的精神污染吗?

他的思维稍微偏了偏,然后又回归了问题的重点。

也同样是最后一种可能性:如果尼克·哈多本身就有问题?

不能说这名受害者就是阴影信徒。但是,如同剧院区的那名死者一样,尼克·哈多或许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牵扯进一些相关的案子里,而他们目前还没有发现这个关联。

因此,尼克·哈多才会在梦中幻想出这个图案。

……血色天平。

从血色人形到血色天平……

他不禁想,阴影信徒是打算在画布上做文章?他们真的想要借此复活或者唤醒“阴影”,或者说,让“阴影”脱困?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要杀死多少人,绘制多少幅画?

当这个问题出现在他的大脑中的时候,他就本能地得出了一个答案:13。

血色人形还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血色天平,这个含义就相当明显了。因此,倒推过来,其他的画作大概也一样是指向某位旧神。

那么,十三位旧神,或许就意味着十三幅画。

……创作。他不由得想到。

安缇纳姆将自己的权柄分割,创造了这十三位旧神;如今这些旧神几乎陨落殆尽。而在这个时刻,阴影信徒却开始以绘画的方式,仿佛在重新定义、描绘、创造这十三位旧神。

……“阴影”打算与安缇纳姆抢夺“父亲”,也就是创造者这个身份吗?

他之所以想到这个可能性,说到底还是因为安缇纳姆曾经跟他说过,“阴影”实际上知道安缇纳姆作为文明的本质。

“阴影”真正感兴趣的是“命运”的力量,而祂同样也知道,安缇纳姆只保留了时光的力量,并且将其余的力量都已经分割出去了。

而如今,随着“阴影”在福利瓯海越困越久,却仍旧没有得到命运的力量,祂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祂或许会采取一些别的办法。

命运究竟在哪儿?

“阴影”当然不知道,“命运”曾经离开这个世界,如今也安安分分地隐藏在神明宇宙。“阴影”自己反而是相当靠近现实世界。

但正因为祂不知道这一点,所以祂可能会产生一些别的想法。

比如,既然安缇纳姆将自己其他的力量都分了出去,那么会不会“命运”也是如此?只不过,这份力量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而是,分散给这十三位旧神?

又比如,或许“命运”的力量只可能属于费希尔世界概念意义上的“父神”,所以即便祂再怎么寻找,也不可能找到。或许只有当祂成为“父神”,祂才能得到这份力量。

再比如,当“阴影”被阿莫伊斯的亡魂困在福利瓯海上如此之久的时候,祂会不会重新审视这群昔日的手下败将的力量?

是否也有可能,祂想要首先得到这十三位旧神的力量,让费希尔世界成为祂的囊中之物,然后再慢慢寻找自己一开始想要的命运的力量?

……无数种想法出现在他的心中。这都只是猜测,他心知肚明。

他以人类的角度去揣测神明的想法,这不太可能对得上号。也或许,这只是阴影信徒的行动,而与“阴影”毫无关系。这都有可能。

但是,十三位旧神,十三幅画,借此复现旧神的力量。这的确很有可能。

说不定是十四幅?如果算上安缇纳姆的话。但是这种做法不太可能实现。毕竟这种做法本质上属于阿特金亚的力量范畴,而安缇纳姆总归是阿特金亚的父亲。

……或者说,祖父?毕竟阿特金亚的力量,来自于阿卡玛拉的力量切割。

这群神明的关系总是一团乱麻。他心想。

总而言之,不管尼克·哈多梦境中这个血色天平的来历是什么,这总算是给他们指出了一个调查的方向……至少是一种可能。

当然,他们或许也应该深入调查一下尼克·哈多的过去。

……这事儿就交给总是声称自己无所事事的侦探先生吧。他略微轻松地想。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孤岛上的植物们,确认没有需要自己前往的梦境。他尤为关注了一下那两个孩子,也就是埃米尔和加兰的植物,但也都没有什么音讯。

他们看起来暂时还没有得到什么新收获。

于是,他便碰触了琴多的梦境泡泡。

“您来了。”琴多说,“我已经找到艾伦的灵魂了。”

幽灵先生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那个苍白色灵魂的身上。

那显然是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容貌中甚至还带着一种尚且稚嫩、青春的要素。他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中流出的血液让整个年轻的灵魂的下半都被染红了。

他的手捂着自己的伤口,表情有一种迷茫的、不安的痛苦。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对自己的死亡,还是对这灭顶的痛苦。

幽灵先生不由得默然片刻。目睹年轻的生命陷入死亡的深渊,这总是令人感到难过。

琴多抱臂站在一旁,表情沉静而默然。

当他们在无烬之地相识的时候,琴多曾经提醒那个刚刚抵达无烬之地的西列斯,告诉他,无烬之地总是残酷与血腥的。

每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应该抱着可能会死亡的觉悟,有些人说不定还会主动去探寻危险与死亡。

然而此刻,琴多已经很难再一次将这话说出口了,至少在面对这个年轻的灵魂的时刻。

并不能说琴多的观念是否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转变——他当然仍旧觉得,无烬之地的某些探险者是愚蠢而莽撞的——但是,他们面对的情况已经彻底改变。

死亡当然是轻轻巧巧的,连死者本人可能也不会意识到,在这一次的沉睡与黑暗过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是,活着的人,仍旧需要背负起这场死亡。

他们默然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灵魂——这年轻的死亡。

隔了片刻,幽灵先生轻轻唤出这个年轻人沉睡的梦境。他们一同望了过去。

一如尼克·哈多的梦境。年轻人的梦境仿佛也是他死亡全程的复现。不过艾伦的梦境中并没有展示出为什么他会去往那座剧院。

他只是站在剧院的门口,有点呆滞地凝望着舞台。舞台上有巨大的画框和画布,以及一个提着尖刀的男人。他呆呆地望了片刻,然后朝舞台走了过去。

只是一眼,幽灵先生便说:“他被污染了。”

艾伦拥有启示者的资质,因此,在深夜时分,当他望见舞台上那怪异的、扭曲的景象的时候,他在一瞬间就被污染了。

幽灵先生和琴多分享了自己对于阴影信徒这种做法的猜测。

琴多恍然,他饶有兴致地说:“那么,血色人形象征着哪一位旧神?”

“很难说。”幽灵先生摇了摇头,“如果根据周围环境来推断,这像是阿特金亚,或者阿卡玛拉。考虑到这是一桩发生在黑夜中的谋杀案,或许也有可能是胡德多卡。

“我更倾向于阿特金亚。”

“……也就是,他们首先复现了阿特金亚的力量,然后借此再去复现其他旧神的力量。”琴多有点不解地说,“这听起来有点古怪……为什么阿特金亚的力量能做到这一点?”

幽灵先生思索片刻,便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在可操作性上……或许只是借助了‘艺术’这个概念,而非阿特金亚的力量?

“也或许,他们的最终目标并不在于复现旧神的力量。”

他的大脑中闪过一丝灵感,但很快就消融于空白之中。他感到自己如今收获的线索,还不足以得到那个最终的结论。

他想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叹息着说:“还是无法完全理清思绪。”

“至少已经得到了一种可能性。”琴多说。他并不显得失望。

……说真的,剧院区凶杀案发生在周四凌晨,而现在也才周六晚上。

两天过去,阴影信徒那边估计还没想好谋杀未遂之后要怎么办,他们这边就已经将阴影信徒的想法分析得七七八八了,效率已经相当高了。

幽灵先生也点了点头。

艾伦的梦境仍旧在持续。后面的一切与他们所知晓的信息和推测都差不多,凶手使用的是道具刀,换言之,他是利用启示者的力量才杀死艾伦的。

在杀死艾伦之后,凶手便将画布整个盖在艾伦的身上,用鲜血将画布浸透。事实上,在这个时候,艾伦甚至还没死,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凶手耐心地等待了片刻,直到血液差不多干透,然后才用画框将画布装裱起来。

整个过程,在这沉寂的、黑夜之中的剧院里,只有凶手一个人在忙活。

之后,凶手就离开了。显然,他也是利用了启示者的力量才进入剧院的,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出过钥匙。

当凶手的身影消失在剧院入口之后,这个亡者的梦境开始了无尽的循环。

“……整体上,和我们想的差不多。”琴多低声说。

幽灵先生点了点头,他思索片刻,便说:“唯一的疑点,或许就是艾伦为什么会在深夜的时候,出现在剧院了。”

“或许他只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所以过来看看?”琴多猜测着,“也或许,是有人拿上台表演的机会刻意诱惑他。”

“都有可能。艾伦恐怕是他们刻意挑选的受害者。”

琴多也赞同这一点。

从艾伦的梦境中无法得到更多信息,幽灵先生也没有失望。

他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阴影信徒可能的举动,便说:“接下来他们可能会继续这样的行动。但是……也有可能会采取一些别的做法。”

琴多有些不明所以。

幽灵先生的目光望着窗外无穷无尽飘荡的灵魂。他说:“埃米尔的事情。他的外公就是要他去画一幅画。或许,就是阴影信徒要求的画。

“……我不认为他们只通过杀人来作画。这是一种相当不保险的做法。他们很有可能会从别的地方入手,但是……”

“但是?”

“但是,布里奇斯家族本质上信仰着撒迪厄斯。”幽灵先生有些困扰地说,“阴影信徒知道这一点吗?”

琴多立刻明白过来,他说:“您的意思是,阴影信徒以为布里奇斯家族是阿特金亚的信徒,所以才会让埃米尔来画画?他们以为埃米尔可能会继承阿特金亚的力量。”

“至少有这种可能。”幽灵先生说,“阴影信徒对拉米法城不够了解。”

埃比尼泽·康斯特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人,但是他也已经离开拉米法城十四年了。这十四年带来的变化是复杂的。

而即便是在十四年前,埃比尼泽就会了解布里奇斯家族、格兰特家族这些人的信仰吗?那可是一个贵族家庭最大的秘密。

即便是奥尔登·布里奇斯,在他的长辈离世之前,他也全然以为自己信仰着阿特金亚,并且真的将自己的大半辈子都投身于创作与绘画之中。

换言之,他们首先就欺骗了自己。

所以,他们现在也欺骗了阴影信徒——这毫不意外。

幽灵先生继续整理着自己的想法:“不管他们究竟打算怎么做,与梅纳瓦卡有关的这一次行动已经失败了。所以他们必定会采取补救措施。

“他们会选择继续绘制血色天平,还是,换一位旧神?又或者,同时进行?”

琴多有点困惑地低声说:“有什么旧神是容易被绘画的吗?”

梅纳瓦卡,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祂那标志性的天平是众所周知的。

“战士?主厨?死亡?自然?”琴多一连说了好几位旧神,“人们可以怎么描绘祂们?”

幽灵先生默然听着,却突然眯了眯眼睛。

“您想到了什么?”琴多敏锐地追问。

“命运纸牌。”幽灵先生坦诚地说,“命运纸牌恰恰描绘了这十三位旧神,不是吗?”

琴多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诧异地回想了一阵,然后意识到果真如此。

命运纸牌中的十三张主牌,也正象征着十三名旧神。而吉力尼家族那边在印刷纸牌的时候,自然也设计并且绘制了相应的牌面。

每一名旧神,在命运纸牌中,都有对应的形象,并且基本上都是人类形象。

比如说,死亡牌上的撒迪厄斯形象,就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拎着一个昏黄灯笼,身材佝偻目光冷酷的老人,祂站在一个墓碑旁边。

自然牌上的翠斯利形象,就是一个活泼靓丽、笑容甜美,穿着绿色裙子的年轻女士。祂身处自然山野之中,正轻轻用手拨弄着小溪的水流。

主厨牌上的贴米亚法形象,就是一个身材肥硕、表情贪婪,带着一顶白色高帽的厨师,祂正面对着餐桌上叠满了的美食,大快朵颐。

零零总总,十三位旧神的形象就这样被人格化,并且被放到了人类的纸牌之中。

时至今日,一些经常玩命运纸牌的普通人对于旧神的印象,甚至都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偏移。他们不再记得那些古老的、疯狂而可怖的传闻。他们对于初版命运纸牌中,旧神牌牌面上的形象更加熟悉。

……这是好事吗,这是坏事吗?

无论如何,当他们如今面对阴影信徒的时候,他们自己曾经的一些做法,就成了灵感的来源。

“……我得问问阿尔瓦,这些牌面的设计者是谁。”幽灵先生捏了捏鼻梁,心想自己晚上刚刚写的那封信还没寄出去,现在就又得重新修改,写一封新的。

不论阴影信徒是否可能会利用命运纸牌中对于旧神的形象定义,还是说他们会认为这种做法与他们相悖,又或者刚巧符合了他们的想法……总之,他得先了解一下情况。

……问题总是无穷无尽。

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便说:“我得去一趟费希尔之镜。往日教会那边或许会带来一些消息。”

距离夏先生给往日教会写信也已经过去一周时间了。从一些朋友们带来的消息来看,往日教会的骑士们最近已经在忙于寻找旧神追随者。

此外,在确定了阴影信徒的确想要借用“艺术”的力量的时候,他也产生了一丝疑惑。

阿特金亚究竟是怎么陨落的?

祂的神位如同炸开一样。祂的星之尘散落在费希尔世界的每个角落……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死法。

在沉默纪的中晚期,“阴影”杀死了贴米亚法、布朗卡尼、阿特金亚,而安缇纳姆杀死了佩索纳里、撒迪厄斯、梅纳瓦卡。

安缇纳姆杀死这三位神明还可以说是有理有据,大概算是清理门户。但是对于“阴影”来说,祂为什么要杀死这些原本就站在祂那边的旧神?

幽灵先生回忆着。

他想了起来,安缇纳姆曾经跟祂解释过,祂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贪婪的贴米亚法想要吞食祂。死亡的阴影在那一刻也逼近了安缇纳姆,所以祂才会猛地惊醒。

而“阴影”是不希望让安缇纳姆醒过来的。于是,“阴影”将这种怒火发泄在贴米亚法的身上,祂亲手杀死了贴米亚法,那一幕甚至还被当时位于格奇岛的一些旧神追随者看到,并且记录下来。

……那么,布朗卡尼和阿特金亚呢?

几分钟之后,他在骰子和球球这儿得到了答案。

“因为祂觉得烦了,所以祂就杀了祂们。”骰子难得如此言简意赅,“杀不杀、死不死,对于神明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西列斯不由得默然。

连死亡都对应一位神明,那么神明的死亡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底,即便神明死去,但神明的力量仍在,并且,后人也有可能继承这份力量,成为新的神明。那么,究竟神是神,还是神的力量是神?

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

即便是安缇纳姆,祂偶尔也会困扰于此。当费希尔世界继续发展,当费希尔文明成了祂都陌生的样子,那么祂还是祂吗?

这种哲学意义上的话题,并不是西列斯喜欢探讨的问题。倒不如说,正因为这样,他才宁愿自己是个人类。

神明的世界是复杂的——而他呢,他弱小的、愚昧的、困顿的人类大脑,或许无法理解这一切。

因此,即便这机会就摆在他面前,甚至是三个不同的机会,他也仍旧保持了冷静与平淡,好像这神明的力量之于他,还不如清晨从邮差手中接过的一份报纸。

他了解自己;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喜欢这种“了解自己”的状态。

他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两个玻璃球。

球球在这个时候补充说:“也不能完全这么说……‘阴影’可能也带有某种目的……但是,我们没法知道祂的想法。”

即便是时光长河,那也是与费希尔世界——现实世界中的费希尔星球——有关的。“阴影”显然不在这个范畴。

他们的确可以通过观察阴影信徒的行为,来倒推“阴影”可能的想法。但是,他们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如同观察历史长河中任何一个人类一样,去观察“阴影”。

历史的舞台,是费希尔世界的历史;既不是黑暗之海,也不是神明宇宙。

西列斯对此有所预计,不算失望。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声音低沉地说:“阿特金亚的星之尘散落在全世界,这可不像是随手的杀戮。”

他整理着自己的思路。结合不久之前他们对于阴影信徒的猜测,西列斯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祂是刻意这么做的呢?”西列斯喃喃说。

两个玻璃球都滚了滚,像是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骰子问:“什么?守密人,满足一下老‘骰’子和傻球球的好奇心吧。”

西列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喃喃说:“蜘蛛……蛛网。”

玻璃球们耐心地等待着。

很快,西列斯回过神,他首先说了自己对于如今阴影信徒们在拉米法城行动的猜测。

随后他说:“但是,拉米法城也只是费希尔世界的一座小小的城市。就算安缇纳姆以过去与历史之神的名义诞生在这儿,这里也不可能象征着整个费希尔世界。

“……但是,阿特金亚的星之尘,却恰恰洒落在全世界。那就让阿特金亚的力量与整个费希尔世界之间,产生了一种薄弱的联系。

“这恰巧就贴合了,如今阴影信徒正在做的事情。”

“您觉得‘阴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骰子惊讶地说。

“有这种可能性,但也只是一种猜测。”西列斯严谨地说,“也或许,是不久之前,‘阴影’才想到自己之前杀死阿特金亚的方式,进而产生了这个灵感。”

“……所以在那个时候,污染可能就已经遍布全世界。”骰子喃喃说,它显然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西列斯想了想,又说:“可能没那么严重……至少对于人类来说,没那么严重。”

他慢慢跟两个玻璃球讲解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猜测,本质上来源于一个他一直好奇、若隐若现的问题。

为什么是阿特金亚?为什么是“艺术”?

“艺术”的力量足够强大吗?或许是的。但是,至少对于人类来说,比起生命、死亡,艺术似乎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撒迪厄斯与佩索纳里的力量,当然比阿特金亚更加强大。阿特金亚在费希尔世界的历史中几乎默默无闻。艺术家们、收藏家们当然崇拜着祂,可人数又有多少呢?

艺术,与多少人“概念相关”呢?

……因此,在如今阴影信徒仿佛倾巢出动的情况下,他们最终却选择了一个不弱不强的阿特金亚作为行动的支点,这种做法令人感到困惑。

阿特金亚有什么特殊性?

如果纵观费希尔世界的历史,从中寻找阿特金亚最为令人惊讶、瞩目、显赫的历史记载……那么,可能就是祂的死法了。

没人知道阿特金亚的死亡为什么会如此惨烈。这个困扰、这个谜团,始终萦绕在人们的心中。

结合如今阴影信徒们在拉米法城中的所作所为,事情似乎变得明朗了一些。

阿特金亚惨烈的死亡让祂的星之尘撒向了费希尔世界的每片土地,这实际上就让阿特金亚的力量与现实世界中的费希尔星球产生了联系。

而作为杀死阿特金亚的罪魁祸首,“阴影”自然也会拥有这种联系。

每一颗撒向费希尔世界的土地的,属于阿特金亚的星之尘,都像是携带着自“阴影”而来的蛛丝,密密麻麻地将费希尔世界笼罩起来。

当然,这种联系或许是相当薄弱的。

星之尘毕竟是已经死去的、崩散的神位。即便是神的力量的继任者,与星之尘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神位与现实世界有关,神的力量则与世界之外有关。

但是,这毕竟是一种联系。

“阴影”在寻找命运的力量,但是久寻不见。祂或许会采取一种更加偏激的、疯狂的办法。阿特金亚的死法无论是“阴影”有意还是无意,都可以在此刻利用起来。

如果,“阴影”真的是打算从费希尔世界本身,以及这十三位旧神本身下手的话。

“……可是,下手……”球球有点不安地问,“会是什么样的方式呢?”

“那还没法确定。”西列斯回答,“只是我产生了这样一种联想。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吧。”

“巧合!”骰子突然激动起来,“不,不会是巧合的。任何巧合都是命运的力量的体现,您应该也清楚的。您可不能小瞧我!”

西列斯:“……”

他盯着骰子看了一会儿,直到玻璃球默默地往后滚了滚。

骰子小声嘟哝说:“当然就是这样……巧合,从来不存在巧合。人们眼中的巧合,总是命运的安排。只不过,命运的力量是无形的、潜移默化的……”

西列斯突然皱了皱眉,他问:“如果有人身边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巧合,那是否意味着他拥有命运的力量?”

“您在说您自己吗?”骰子轻巧地反问,然后才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并不一定。有些人可能是命运的宠儿。

“当然,人类定义中的‘命运的宠儿’,和神明定义中的‘命运的宠儿’是不一样的。但是,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存在。

“所以,如果想要证明一个人拥有命运的力量,那么,必须得看他自己的行动才行——而您,老实讲,您几乎完全不依赖于命运的力量。谁能想象您居然拥有命运的力量呢!”

说到最后,骰子的语气也有点激动。

事实就是这样。事实是,西列斯总是凭借着人类范畴内的智慧解决问题。

他掌握着三种神明的力量:时光、命运、梦境。在这三种力量中,梦境反而是他运用次数最多的,并且他只是将那当成是一种“渠道”,而非“手段”。

西列斯笑了笑,他说:“但是,这不正能隐藏你的存在吗?”

骰子想了想,原本有点激动的情绪瞬间滑落下来。它小声说:“是的,的确如此。您永远如此明智,守密人。我们都有赖于您的智慧……”

骰子用喋喋不休的、肉麻的话语称赞着西列斯。西列斯几乎已经习惯了。

等骰子说完,西列斯才转而问球球:“往日教会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球球作为时光长河,如果它想要的话,自然能够监视现实世界的情况。当然,只有在有需要的时候,它才会这么做——比如,与夏先生有关的事情。

“往日教会正按照夏先生信中的吩咐寻找着城内的可疑人员。他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球球说,“不过,不久前,他们刚刚在邮箱里留下了一封信,您要去看看吗?”

西列斯感到了一些意外。

“邮箱”。这就是往日教会为夏先生准备好的,专门用来联络的地址。

确切来说,那其实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看起来都快要废弃的铁质邮箱。邮箱的钥匙仅有两把,一把在夏先生这边,一把在往日教会那边。

邮箱位于拉米法东城靠近东郊的位置,附近就是往日教会的一座小教堂。据说这是安缇纳姆诞生之后,费希尔世界的第一座往日教会的教会。

往日教会每一任中央大教堂主教,也就是整个往日教会的管理者,在退休之后,就会来到这座小教堂担任一位普普通通的教士,直至死亡。

这位教士也就顺便肩负起一个职务:每天检查门口的邮箱里的信件。

当然,大部分其实都是普通的来信,比如教众、比如商人。

但是,这位教士心知肚明,如果安缇纳姆的唯一那一位代行者——夏先生,有什么事情要联系他们的话,也会通过这个邮箱。

不过自从夏先生十四年前消失之后,他们还从未与这位神出鬼没的代行者联系过。

因此,可想而知,当退休的主教从一堆纸张中翻阅到那个署名为“夏”的信封的时候,他内心的震惊与不安。

正因为这样,过去一段时间,往日教会几乎以一种惶恐的态度,完成着夏先生在信中的要求。

在那封信中,夏先生提及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

他说,安缇纳姆如今陷入了虚弱的状态,这是那些旧神追随者造成的。这些旧神追随者的行动,对安缇纳姆的力量概念造成了破坏。这也就是过去十四年夏先生一直都没有出现的原因。

安缇纳姆打算暂时休养一段时间,而他们就可以趁此机会,拔除这些扰乱世界正常运转的、癫狂而扭曲的旧神追随者。

夏先生额外还提及,正是因为安缇纳姆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祂才会暗中让往日教会照拂西列斯·诺埃尔教授。这位文学史教授如今也以自己的办法对抗着旧神追随者。

但是,往日教会也不能坐享其成。他们得去搜查城内的可疑人员。

……这是个九真一假的谎言,自然让格罗夫纳深信不疑。

于是,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往日教会努力地调查与行动着。这件事情或许对阴影信徒造成了一定的压迫。

不过,不知道往日教会那边的回信是为了什么?

凌晨时分,街道上空无一人。夏先生出现在这里,并且用钥匙打开了那个破破旧旧的邮箱。

往日教会并不担心夏先生不知道他们的回信。在他们看来,夏先生总有着十分特殊的力量。

夏先生出现的这个时间点,是周六的凌晨。在前一天晚上,那位退休的主教将一封信放在这里。他会在清晨起床的时候检查一下,免得这封信被邮差带走。

但是,显然,这封信只有可能交到它真正的主人那里。夏先生回到过去,将这封信从邮箱里拿了出来。

他拆开信封,阅读了这封信。

“……

“夏先生,您好。

“我们暂时还没锁定可疑人士的地址,不过已经有一些眉目了。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尽量保证身份的隐蔽。我想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调查。

“之所以给您写这封信,是因为我们意识到一些您可能会需要的信息。

“最近一些教众前来教堂祈祷的时候,提及他们,尤其是他们的孩子,收到了许多与艺术有关的广告单,尤其提及了一些免费的博物馆之旅。

“他们大多数是西城人,面对这样的邀请有些措手不及,但对方的态度却相当殷勤。一位教士感到奇怪,便打听了这些博物馆的名称。

“其中一家博物馆属于菲尔莫尔家族。这是康斯特公国的贵族姓氏。您应该还记得,在十四年前,这个家族是站在埃比尼泽·康斯特那边的。

“结合您与诺埃尔教授对我们的提醒,我们便怀疑,这或许就是那群可恨的旧神追随者的阴谋。或许他们的图谋与‘艺术’有关?

“有必要告诉您这件事情。也期待您的回信。

“格罗夫纳。”

这封信的内容让夏先生微微眯了眯眼睛。又一个家族出现了。

他想了片刻,身影便闪动了一瞬,好似消失了一秒钟一样——他去写了封回信——随后,他轻轻将一个小巧的信封,投入了那破旧的铁质邮箱。

那信上只有一行字。

【“艺术”的确有关。但是,越靠近真相,越容易惊扰守密者。这会是一场漫长的鏖战,我们得充满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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