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照于宫路，人来人往，吾所思念者唯君一人。

这声音很动听，一时之间有些辨不清是男是女，温婉柔和中恰到好处的一抹低沉，别有一种动人的韵味。

燕无羁胸口涌起陌生的亲近感，他用力想要看清月下吟歌之人的眉目，但却只能看见一团一团华贵美艳的宫装。

“姬君聪慧过人，做这些小玩意信手拈来。”

那歌者的身旁还有别人，狩衣乌帽的打扮，掌中一柄折扇，轻佻的语气和姿态，像极了狡黠的狐狸。

月下的姬君没有回应。

“？”并不擅长古文的伊达警官无法听懂。

燕无羁解释道：“是说人生终有一死，无论长短都是命数，不足以感怀，只恨才略志向没有施展，不能完成使命……”

他顿了顿，将那些照片整理在一起，然后放进用绳子圈了一圈的容器里，绳子上贴上写着“伊达航”的纸条。

“但我不喜欢那样的结局。”

燕无羁用魔力弹点燃照片，火舌将人间的照片吞噬殆尽，但灵体的伊达航手中，却逐渐显现出一张张照片来。

“我只希望不论台前的英雄还是幕后的谋士，在命数到头时，永远不必壮志未酬饮恨而死。”

正对面楼上叼着燕无羁照片的基安蒂，口中的照片掉到了地上。

“不是……刚才、那……什么……？？？”

“…………”

她的通讯器里，科恩发出长长的沉默。

“怎么了？得手了吗？”贝尔摩德追问。

“……基安蒂，你从正面看清了吗？”

原因也很简单，燃堂力是个从来不会思考任何东西的笨蛋，因为从不思考，所以脑子里总是空空如也。

然而此刻，他的例外记录上，可能要产生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唯一”了。

这位高大凶悍的店主先生显然不是笨蛋。

所以这必定是位很可怕的人。

燕无羁拿着账单走到他对面，不轻不重叩了两下桌子，“客人，这是您的小票，麻烦您确认一下。”

少年不动声色，淡定接过了那张小票。

*

齐木楠雄不愧是超优秀级的管理者，短短几秒钟，他就妥善处理完一切规则，然后回咖啡店去了。

燕无羁莫名觉得心里很踏实。

以银仙保守的思想，要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那样的风言风语，一定会羞愤地没脸见人吧。

虽然厚着脸皮说“我会负责的”让他真的误会，不失为一种攻略方法，但燕无羁还是希望自己还没说出口的这份感情能尽量不要被银仙讨厌。

这下有了屏蔽词，他可以很好地揭过昨晚的尴尬，就算那群人再“做”来“做”去地提，银仙也没办法再听懂了。

燕无羁冷静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中年男性：“你是犬金组的组长？”

“正是老夫。”

燕无羁于是点了点头，先友好伸出自己的右手，“你好。”

“……”犬金为他的这个动作皱起了眉。

在岛国，混江湖的黑帮成员们有专门的交往礼仪，见面握手这种正常人的礼节，会让他认为自己不被对方放在眼里。

不管来人有多大的来头，起码气势上要让对方明白犬金组不是好惹的。

银仙惊讶地发现，那些坠落下来的流火，全都被挡在了音域之外。

与此同时，天上那颗赤红的星子，接近的速度也减慢下来。

齐木楠子判断道：“是‘我’开始推它离开了。”

银仙立刻追问：“真、真的能推动这么大的东西吗？”

齐木楠子回忆了一下，冷静回答：“是稍微有点费劲，但如果燕桑和银仙帮忙的话，至少能缩短三分钟。”

“下次……”少女嗫喏两句，画风竟然罕见地脱离人偶态变得正常，“……别把市松扔下，市松可以帮得上忙。”

燕无羁怔了怔，淡笑着“嗯”了一声。

这副一家三口温馨重逢的画面没能持续多久。云端之上还停驻着前来讨伐惠比寿的诸神，他们不过是开了个小会，下面就又从风穴中跑出来三个人，这很难不让他们认为银仙等人是另有阴谋。

这样的变化使得他们原本对惠比寿的“无罪”有了动摇。

为首的建御雷神居高临下，道出众神商议的结果：“惠比寿，抛开你因故被引入黄泉之事不谈，你的神器所供认之事，你是否有辩词。”

“明、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躲在三位同伴身后，大胆顶了回去。

“臭丫头，你活不耐烦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能宰了——”

“算了算了，岩村大哥消消气，只是一群孩子而已，别和他们计较……”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燕无羁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带着口罩帽子伪装的极道少女三人。

被撞上的是少年侦探团四小只，三名男孩子将步美护在后面，对那个名叫“岩村”的恶霸怒目而视。

……他错了。

真的恶魔，从来不会让你看到他漆黑的心脏；丧心病狂的酒徒们，也从来不具有对初次见面的人的矜持和节操。

只要坐上他们的酒桌，就上了这群狗比的贼船。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

由于明天伊织、耕平、爱菜三个大一新生要考潜水证的笔试，所以他们今晚不能喝酒，仅是围观；未成年们则由千纱、奈奈华等人照看，那一桌只有各种夏日特饮。

厨房因为仅能容下两个人做事，所以在Lancer的“热情”建议下，这部分战场交给了士郎和Archer全权负责。

蓝色的缎带自主缠绕起垂落下来的长发，高挑的单马尾斜束在右侧，被银色的五瓣樱固定住，银质花心中央坠下一柄尖锐的暗器，使这娇俏里带着酷酷的可爱感背后，暗藏起了一抹危险的杀机。

一簇簇的绑带和银色的花瓣，自上而下点缀上蓝色的小裙子；护身的硬甲则伪装成立领的公主式小斗篷，在深黑的接缝处低调隐藏着孔雀尾羽的玄机。

【已启动炮垒·惊羽诀模式。】

燕无羁把银仙小心安置在集装箱最深的角落，抬手将头顶的面具扭正扣紧、覆盖住上半张脸，小手离开面部停在身侧时，闪烁着电流般碎光的千机匣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站起身来，单手持弩，向前一排的通道走去。

快走到倒数第二排的出口处时，浮光掠影无声无息发动，炮萝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意料之中的稳健……”

“燕桑明明喝了那么多‘乌龙茶’，但和开局的时候比几乎没变化嘛！”

银仙略显紧张，担忧试探着问：“真、真的没问题？这可是96度的烈酒……”

燕无羁只回答了一个“嗯”。

“……？”

扣库里桑敏锐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上午刚刚改变了二楼的房间布局，因此银仙并不知道原本布置在这里的隔音阵法其实已经失效了，燕无羁就这么大胆靠在门口，依靠近聊白字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天狗那时候的任务是处理圣杯里的黑泥，能救就顺便拯救一下世界，就算银仙在世界外侧开了个窟窿，目的也是为了帮他觉醒为Grand Cat，帮助天狗完成任务。而且最终的结果是既完成了净化又救了世的最佳结局，高天原完全没必要苛责银仙。

但银仙的力量确凿是在减弱，他身上的章纹对银仙的神力十分敏感……今天银仙触碰的时候它没有发烫回应，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燕无羁直觉这狸猫肯定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

夜斗深深呼吸，沉默着在心中下了决定。

他抱着将与老爹、绯音、那些或快乐或痛苦的拼命想活着的过去……一起同归于尽的决心，抱着哪怕明知必死、也要阻止老爹继续搞事的心思，慢慢开了口。

绯音的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冷色，“夜斗！你做什么！”

夜斗平静道：“「大祸」……术士他究竟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愿望是「杀死多余的人类」。”

——正是这个愿望，使“夜斗神”诞生。

几百年来，没有人会记得夜斗，就算接触过也会很快遗忘，都是因为没有人会许下「杀死多余的人类」这样的愿望。

神明被人们所需要，才会诞生出来；当一个愿望不被人们所需要，从中诞生的神就会消失。

“……”

燕无羁闭目深深叹了口气。

他不得已放弃告白，黑沉着脸打开仓库的门。

半人高的空中飘着三颗着急的黑蛋蛋，此起彼伏向他“木哩”个不停。

它们上蹿下跳，好像有非常要紧的事，可这样简陋的“语言”，根本无法让人弄懂它们在表达些什么。

三颗蛋蛋在“木哩”了半天沟通失败后，果断绕到了燕无羁身后，两个顶住他的手臂，一个推着他的后背，使劲儿把他往外面推。

还好，窗外并没看到任何人形的生物。

燕无羁隐隐松了口气，又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撞上了他的橱窗。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匆忙向窗边走去，边迈步边道：“我、我去看一下……”

“等等！”手臂却冷不丁被身后的人拉住。

燕无羁下意识回头。

从他被拉住的皮肤那里，仿佛有一种灼热的温度正顺着手臂攀爬上来，不讲道理地冲向他的心脏、脖颈、耳朵根。

『论起粉色系的本命，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星尘小魔女梅露露……』

『真男人不怕直面自己的爱好，不要畏缩，我懂你。』

……

“！！”燕无羁猛地抬起头来，“是你！战友！！”

今村耕平：“？”

燕无羁语速微快：“在友枝町附近的商业街，那次是你安利我买下小魔女梅露露……”

“夜斗！”绯音冷不丁出声。

“……”夜斗握了握拳，愤恨咬紧了后槽牙止住话头。

——绯音是在提醒他不可以背叛老爹。

也是在警告他。

夜斗与那个人之间有着很深的羁绊，这种羁绊是一种孽缘。

他从那个人的愿望中诞生，几百年来，也只依靠那个人而存在于世。

“父亲”，不止是将他抚养长大的人，也是他的“救命栓”；倘若“父亲”死亡，他会立刻从这世上消失。

霸刀萝莉那无与伦比的双马尾型幼女姿态，完完全全征服了这沉迷“男之娘”属性的变态。

他无法自控地从墙头落了下来，一前一后与罪恶野猫堵住小刀萝。

“师父！你要妨碍我们之间的对决吗！”

“不、野猫……但是……在下控制不住自己啊！！这位先生……不，少女哟！在、在下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这是何等惊人的姿态，太美丽了……此生能够见到如此绝赞的伪娘之形，即便是就地升天，在下也瞑目了！！”

燕无羁：“…………”在？你们……有病？？

“那为什么……？”

白细胞大手拍在小花萝的白色鸭舌帽上，淡笑着揉了揉，“这是我的工作。”

燕无羁没再说话。

待冲洗干净重新出发，花萝特意先问了一句：“哥哥，你现在饿吗？”

白细胞不明所以：“……老实说有点撑。”

他将手掌贴在门板上，过了大概有几十秒，门的那头又被撞了一次，震动通过门板传递过来。

这下他确信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

安室好奇在门板上敲了敲。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这么做了之后，之后好长时间，门内都没再传出任何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