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鄢在内运功为谢则厉压制毒性,江肃和李寒山、贺灵城三人便在外头等候。
李寒山和江肃本就不怎么喜欢说话,贺灵城看着他们两人,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主动说些什么话才好,他静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少主,你认识江少侠?”
李寒山可未曾离开过几次魔教,他唯一有可能认识江肃机会,就是在上一回离教之时,他消失了一段时日。
他还记得前几日李寒山写信给谢则厉,说自己遇到意外受伤受人救助,那江肃很有可能就是救助他那个人。
李寒山点头,答:“是。”
说完这话,他又小心翼翼看了江肃一眼,想着自己不久前还欺骗过江肃,他害怕江肃责怪他。
可不想江肃听了贺灵城话,反倒也跟着点了点头,答:“我与他是好友。”
李寒山:“……”
李寒山心里又炸开了第二朵烟花。
好友!
江肃说他们是好朋友!
他恨不得跟着江肃这句话不住点头,面上倒还是一副正经模样,贺灵城鲜少看见李寒山这么开心,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再看向江肃时,对江肃好感自然又提升了不少,只庆幸方才江肃并未出事,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对少主好人。
想到此处,他猛地便想起了李寒山伤。
若不是伤得极重,李寒山绝不可能在外逗留这么长时间,而重伤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痊愈,他开始担心李寒山伤势,此处没有大夫,他也仅是略懂一些医术皮毛,便开口问:“少主,您伤……”
李寒山答:“已经没事了。”
贺灵城松了口气,想起自己那锅炖给李寒山大补汤,便匆匆起了身,要去将那汤取来,一面道:“少主,我给你炖了汤,您等一等,我马上就拿过来。”
李寒山:“……”
江肃:“……”
二人对过目光,一瞬之间,便好似已全都懂了。
“就是他?”江肃小声问,“这就是你说家里厨艺很不好那个人?”
李寒山默默点头。
江肃:“……”
他觉得若是贺灵城认识掌门师兄,他们一定能成为很好朋友。
江肃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想喝他炖汤吗?”
李寒山:“……不是很想。”
虽说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奇奇怪怪味道,可他又不是没有味蕾,对于这种难吃东西,自然能避开就避开,只是贺灵城对他那么好,他一直很担心若是自己不喝贺灵城炖汤,会不会让贺灵城觉得难过。
“那你待会儿顺着我说话。”江肃小声与他说,“放心,我有办法。”
很快,贺灵城带着他补汤回来了。
江肃和李寒山依旧站在门边,他们将二楼走廊窗户打开了,两人靠在窗边,到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没有人说话,看上去两人之间气氛倒还颇有些无趣,可偏偏这两人怡然自得,偶尔有一眼对视,倒像是一瞬间便能明白对方想法。
也是,他们根本不必说话。
贺灵城难免有些惊讶,少主和江肃认识时间应当算不得太久,却不想两人之间好似已有了极高30340默契,他着实有些羡慕,却不由又为李寒山终于有了朋友而开心,他走上前,正要开口,江肃已转身看向他,略有些疑惑地问:“贺副使,谢教主中了毒,压制毒性之后,是不是也很虚弱?”
贺灵城没想到江肃突然关心起了谢则厉,他微微一怔,想起方才见着谢则厉面色苍白模样,不由点了点头,可甚至来不及说出半句话,江肃已经蹙眉开口:“那……谢教主是不是更该补一补?”
贺灵城:“也是。”
“李寒山不着急,凡事都有长幼尊卑。”江肃说,“这碗汤就先给谢教主吧!”
……
楼鄢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有这么苦过。
连续两次运功为谢则厉压制毒性,他几乎精疲力竭,只觉自己这辈子也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偏偏他还不敢对这些事有意见。
这江肃轻而易举就将谢则厉制服了,万一下一个对付他可咋办?
他倒是不怕跟江肃打架,他就怕江肃一时兴起也给他塞颗药,这玩意他随身带得可多了,稍微搜一搜就能找出来,江肃又不知道那些东西药性,要是一股脑都给他塞嘴里,他怕是当场就得自爆升天。
他只能小心翼翼,一切至少等先回了梅幽宫再说,那毕竟是他地界,等到了梅幽宫后,他少说也有一百种办法能够对付江肃,只要能熬到梅幽宫,他就安全了!
眼看谢则厉体内毒性终于压制成功,他累得手脚酸软,这大冷天,他竟然出了一身汗,而谢则厉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楼鄢深深叹了口气,好容易缓过心神,这才勉强起身,朝外走去。
他打开门,三人都在外头候着,他便疲倦不已开了口,道:“没事了。”
贺灵城问:“教主如何了?”
楼鄢侧身稍让开一些,好让他们看一看屋内情况,一面道:“这药性过于消耗体力,他在里面休息 ,应当是睡着了。”
江肃有些惋惜:“睡着了啊。”
楼鄢:“……”
楼鄢看着江肃脸上表情,实在说不出自己心中惊恐,他总觉得江肃又想做些什么事,而他今日已损耗了这么多内力,他真不希望谢则厉再发作一次,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再来为谢则厉压制毒性了。
楼鄢面色苍白,看向江肃,忍不了声音颤抖,道:“江少侠,你……你能不能尊重尊重我劳动成果。”
江肃不明白他意思。
“谢教主脾气差,你就别再去招惹他了。”楼鄢说道,“他要是再来一次,我真没力气再帮他了。”
“他都睡着了。”江肃说,“梦中总不会发作吧?”
楼鄢:“……”
楼鄢懒得在与他废话。
他扶着墙出门,想回到自己房间内好好睡上一觉,可不过跨出两步,蓦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这才觉得今日内力损耗果真已经到了他身体无法承担地步。
贺灵城就站在他身边,急匆匆伸手扶住他,问:“楼宫主,您没事吧?”
楼鄢脸色惨白,满额冷汗,道:“无妨,我休息一会儿便好。”
他还来不及说完这句话,便已见到江肃正盯着他看。
楼鄢莫名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哪怕那昏眩还未消失,他也要强撑着往前走,只是江肃显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离开,江肃已经开了口,道:“楼宫主辛苦了,应该好好补一补。”
楼鄢:“……”
等等,这魔鬼江肃竟然会说出这么正常话来?
他迟疑回首,看向身后江肃。
“贺副使正好炖了汤,本来是要给谢教主喝。”江肃说道,“楼宫主累成这副模样,不如先来补一补。”
楼鄢:“……”
楼鄢很是警惕。
江肃已走到谢则厉屋中,将椅子挪开,示意贺灵城将食篮内补汤摆出来,一面对楼鄢做了一个请手势,楼鄢却不敢过去。
他总觉得江肃在那汤内下了毒。
江肃见楼鄢一动不动,不免微微皱眉,问:“楼宫主不饿吗?”
楼鄢:“……”
饿,都快饿死了。
谁知道传功竟然这么消耗体力,本来就是饭点前后,他原先还和谢则厉约好了下完棋后一道吃个饭,谢则厉还说这客栈内红焖肉味道极好,肥而不腻,称得上是此地一绝……他想到此处,好像更饿了,可他实在不敢答应江肃,便还是强忍腹中饥渴,别开脸去。
江肃大致猜到了楼鄢在想些什么,他长叹一口气,道:“楼宫主,这汤又不是我炖。”
楼鄢:“……”
“那食篮从头到尾就没过过我手。”江肃道,“贺副使一番心意,可你们偏偏就要浪费。”
楼鄢:“……”
楼鄢终于回过头,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略带些关切贺灵城。
他与贺灵城不算太熟悉,可也知道谢则厉极为信任贺灵城,而二人于公事上总算略有接触,楼鄢也明白贺灵城可信,若这补汤是由贺灵城亲自准备又未曾经过江肃手,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楼鄢轻咳一声,认真问贺灵城,道:“这汤……真是你准备?”
贺灵城自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能理解楼鄢此时心理阴影,便认真点了点头,道:“楼宫主放心,这汤除贺某之外,没有任何人碰过。”
楼鄢放了心,挣扎起身朝屋内走,贺灵城担心他身体虚弱,竟还主动搀住了他手,扶着他往里走,一面道:“楼宫主,你小心一些。”
楼鄢简直有说不出口感动。
什么叫做人间自有真情在,他经历了这么惨一天后,终于重新感受到了邪道兄弟们关怀!他不由便对贺灵城更加放心,毫不犹豫走进屋中坐下,等着贺灵城为他盛满一大碗汤。
可那古怪气息飘出之后,楼鄢隐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
不说是汤吗?这一大碗黑乎乎粘稠玩意到底是什么?
他满心颤抖看向贺灵城,想同贺灵城问一个解释,可不想贺灵城满面慈祥和善,已将那碗放到了他面前,道:“楼宫主,良药苦口,喝吧。”
楼鄢:“……”
贺灵城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说到底补汤也是用无数药材熬出来,味道肯定比不了一般汤,难喝一些也挺正常,而他实在是饿坏了,那股昏眩感觉再度袭来,他担心自己若是再不吃些东西就要原地昏倒,便干脆屏息,拿起汤碗,猛地灌了一大口。
或许是因为他屏住呼吸关系,第一口时他还未尝出味道来,而待他多喝了几口之后……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辛辣苦涩之味几乎一路直冲他30340天灵盖,他猛然呛到,剧烈咳嗽几声后,反倒是将那补汤吸入了鼻腔,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尝过最复杂可怕滋味,他本来就头昏目眩,如今咳得喘不过气,更是眼前泛黑,满是五颜六色花点。
这感觉实在太过可怕,他喘不过气,好容易止住咳嗽,便伏在桌面双眼放空,一动不动。
江肃是真没有想到,普普通通一碗汤,竟然还有这种堪比迷药效果。
贺灵城看上去倒不吃惊,他可能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只是摸了摸自己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只是想弄出些安神效用,可这效果未免也太好了吧。”
江肃:“……”
李寒山:“……”
江肃莫名有些后怕。
还好还好,这汤不是李寒山喝了。
贺灵城又抬头看向他们,有些为难,道:“客栈内已住满人了,楼宫主房间还未腾出来,我们现在……楼宫主怎么办?”
江肃皱一皱眉,得出结论:“搬床上吧。”
贺灵城:“可是教主……”
“他毒已压住了,再说了,他们两不是本来就是一对吗?。”江肃认真回答,“睡一起也没什么。”
贺灵城:“……”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贺灵城扶着放空失去理智楼鄢,把人扛到床上,还贴心为谢则厉与楼鄢盖上了被子,掖好被角,以免二人着凉,再放下床幔,收拾好桌上碗筷,满意同江肃和李寒山一块退了出去。
他们到了客栈院中,贺灵城原还想再盛一碗汤过来给李寒山,可恰有教众跑过来同他说午膳之事,似乎是出了什么差池,贺灵城便匆匆走开了,李寒山逃过一劫,站在院中松了口气,这才对江肃道了谢。
江肃很是感慨。
他原本觉得李寒山和他同病相怜,身边都有个精通黑暗料理人,从小到大日子只怕都不太好过,可如今看来,掌门师兄可太好了,至少掌门师兄做菜,他从来没有吃晕过去。
李寒山仍是小心翼翼看着他,江肃这才想起方才时间匆忙,他并未具体同李寒山解释过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而院中除他二人外已再无他人,他这才请李寒山在石桌边坐下,直入话题,道:“你说你是遇到灵犀山地动,因为山崩才受伤。”
李寒山点头。
他当时奉父命出门办事,途径灵犀山时候恰遇灵犀山地动,无数山石坠落,同他一道出行魔教教众无一生还,只有他,好歹撑到了落雪崖下。
江肃又问:“你可知道不胜天?”
“父亲同我说过,不胜天就在灵犀山中——”他微微一顿,似乎已经懂了,“你……是为了钥匙来?”
江肃:“是。”
他本来就信任李寒山,而自从知道李寒山口中苛待他父亲是谢则厉后,他反而更相信李寒山了。
有谢则厉这种人渣爹,孩子竟然还能这么简单纯粹,只要他好好引导,他相信,李寒山必然会成为正道之光!
他也明白,李寒山显然是偏向他,而且那日赠与李寒山无名剑时他就看出来了,李寒山似乎对谢无颇为崇敬,不胜天是谢无和温青庭葬身之所,他相信李寒山一定也很想进去看一看。
而不出他所料,李寒山并不觉得他目太强而心生不悦,只是皱着眉,小声说:“这东西一向是我父亲收着,我也不知道钥匙在什么地方。”
江肃在心中记下了。
谢则厉还有用,他可能还得想办法从谢则厉嘴里问问消息。
“父亲毒……不会真解不开了吧?”李寒山又问,“若是解不开,他必然要记恨你,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钥匙在哪儿。”
“先去梅幽宫看看。”江肃说,“若是梅幽宫圣女都不行,我想傅神医或许会有些办法。”
等等,说起傅神医,他还忘记给方远洛写信了。
他正想问李寒山可有纸笔,便又见一名魔教教众匆匆进来,恭敬同李寒山行了礼,道:“少主,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李寒山便问:“给江少侠呢?”
那魔教教众根本不知道这么短时间内,教中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变化,他不由一怔,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回答,只是道:“贺副使只吩咐清出一间屋子,说是要给少主休息……”
李寒山微微蹙眉,正要开口,江肃已摆了摆手,道:“收拾屋子也挺烦,今天就先将就将就吧。”
李寒山懂了,点头:“今夜你先同我一块睡吧。”
说完这句话,他回过头,那魔教教众正呆呆看着他们两,而贺灵城不知何时已回来了,还未来得及踏入院中,却清清楚楚听见了这句话,也睁大了双眼,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刚刚才经历了谢则厉那种事,他实在忍不住就要往奇怪方向多想。
片刻,他忽而微微笑了笑,像是自我安慰一般,道:“也是,都是男人,一起睡算不得什么。”
李寒山点头:“反正都一块睡过了。”
贺灵城:“……”
魔教教众:“……”
贺灵城艰难开口:“这种事……很常见吗?”
李寒山蹙眉:“也就两次吧。”
贺灵城:“……一张床?”
李寒山点头。
贺灵城:“……就……就你们两个人?”
李寒山想了想,几乎和江肃异口同声道:“也不是。”
贺灵城:“……”
江肃:“算不上。”
怎么能说是两个人呢,他还抱着他剑呢!
贺灵城又笑了笑,仍是自我安慰,道:“男人嘛,没什么,你们先休息着,我立马就让人给江少侠腾一间屋子出来。”
“多谢贺副使。”江肃认真感谢,“同屋而眠实在太容易手麻了。”
贺灵城:“……”
魔教教众:“……”
片刻之后,魔教教众捂住了自己耳朵。
“近来耳鸣。”他一脸庄重,“我什么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