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肃觉得自己的推论有理有据,他相信谢则厉一定会接受他的建议。
只是如今谢则厉还不知道与鬼市主人在一起的好处,所以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才会充满愤怒,好似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般,若不是因为害怕当场激发忍泪吟的毒性,他只怕早已要对江肃破口大骂。
周遭几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江肃竟然会口出如此惊人之语,而江肃却更跨前一步,对着谢则厉,道:“谢教主,你不必生气,你只是没有仔细考虑过。”
谢则厉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怒气,道:“本座不必考虑!”
“楼宫主都已经走了,你总得找个备选吧?”江肃说道,“教主,先前我们已经谈过了,你应该知道,选个在江湖上有声望有名气的人,总比你随便拉个人上床要好。”
谢则厉:“……”
这屋内可还有乌歧、贺灵城与李寒山在内,这种事,江肃竟然张口就来,丝毫不曾想过要避嫌,一点也不怕闲杂人等外出乱嚼舌根。
可谢则厉来不及制止江肃,江肃已一股脑砸出了许多话来。
“鬼市主人和楼宫主绝对是一个效果。”江肃说道,“而且你们年龄相近,比起楼宫主,你们应该更好沟通。”
谢则厉:“……你住嘴。”
“我明白,楼宫主年龄太小了,大家有代沟……呃,就是差辈了,眼界和阅历都不一样,不好沟通。”江肃认真说道,“年纪小的人,总是心思敏感,患得患失,不够成熟,需要教主你多加照顾安慰。”
谢则厉:“……”
这句话,谢则厉莫名有些认同。
楼鄢确实太难搞了,动不动就不开心不高兴,谢则厉根本摸不清他心中的想法,不过只是双修而已,谢则厉不明白楼鄢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搞得这么复杂。
他听江肃如此分析,莫名……有些心动。
若是鬼市主人不需要他多费那么多口舌,这也确实可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江肃见谢则厉态度松动,想了想,不由又凑近了谢则厉一些,先压低声音,与谢则厉道:“谢教主,你真的得好好想一想了。”
可谢则厉被江肃坑骗了太多次,他一见江肃这表情,心里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只觉得江肃必然又是挖好了坑在等着他,他满是警惕,微微挑眉,道:“你不必多言,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傅神医也说了,你的时间不多了。”江肃才不理会谢则厉的拒绝,直接往下说道,“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挑了。”
谢则厉:“……”
“我知道你不信我,你觉得我是正道中人,满肚子坏水,成天想着算计你,不可能会出什么好主意。”江肃说道,“可是教主你认真想一想,撮合你和鬼市主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谢则厉竟真的一怔,仔细思考,觉得江肃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不论你是与楼宫主,还是与鬼市主人在一块,都是邪道的强强联合。”江肃的目光认真诚恳,“对我们正道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谢则厉:“……”
对啊,撮合他和鬼市主人,对正道而言,的确没有半点好处,反倒是有不少弊端。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也就说明……江肃或许是诚心诚意对他提出建议的?
谢则厉松动了。
他开始回忆这些年来与鬼市主人为数不多的交流,二人平日都极为忙碌,见面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间依靠书信联系,而若他没有记错,鬼市主人同他一般,耽于享乐,并没有多少与人谈情说爱的心情。
这一点比起楼鄢,可真是好过太多了。
而谢则厉也知道如何劝说鬼市主人答应,这件事简单,无非就如同是圣教与鬼市之间再多一层盟约,鬼市主人也绝不会对外胡言乱语,乱讨没趣。
再说了,谢则厉记得鬼市之内有个青楼,里头的小美人还不少,虽说没梅幽宫那么多,可也足够他消遣上一段时间了。
比起楼鄢,对谢则厉而言,这简直就是最好的绝佳组合。
谢则厉很是心动。
“只是要想达成这件事,还有个很大的阻碍。”江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教主,这才短短几天,您应该还没学会梅幽宫的双修之法吧?”
谢则厉:“……”
江肃说对了。
前几日楼鄢缠着他,大部分时间却都不在钻研双修,而是随意胡闹,以至于到了今日,谢则厉对梅幽宫双修之法的了解,不过才止步于心法口诀的前几句。
楼鄢也并不曾将梅幽宫的秘籍给他,这举动谢则厉原本也是能够理解的,一个门派的心法秘籍,那是何等重要之物,怎么能随意交给其他人呢?
可今日听江肃这么一说,谢则厉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保持警惕,守住门派功法,就楼鄢的性格,他是这种人吗?
他当然不是!
谢则厉觉得,这分明就是楼鄢的诡计!
只要不把双修功法完整告诉他,拖上一日是一日,那他就必须一直依附于楼鄢,看着楼鄢的脸色过活。
呵,楼鄢,这个狗东西!
“既然教主还未学全双修之法,那或许还是得将楼宫主请回来。”江肃想了想,又道,“亦或者,去找一找梅幽宫的圣女,请她为教主传授。”
谢则厉早忘了眼前的江肃或许另有所图,他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道:“楼远音早就走了,呵,怪不得她走得如此匆忙。”
江肃:“那楼宫主……”
“他倒是还在附近不肯离开。”谢则厉冷哼道,“原来是在此处等着本座。”
事情的发展略微有些超出江肃的预料,可倒也无碍,这样更好,人渣与人渣与狗,祝他们三人誓死纠缠,那江肃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谢则厉越想越气,偏偏江肃还要火上浇油。
“教主,如今之计,您只能先同楼宫主修习双修之法了。”江肃叹了口气,“哎呀,有些麻烦,就算教主学会了……鬼市主人他也不会啊?”
谢则厉:“……”
谢则厉只能冷笑。
楼鄢这个混蛋,他一定要将楼鄢千刀万剐!!!
可他不能动怒,随意一想,便觉得胸口发闷,简直有说不出的难受,谢则厉不由咳嗽了几声,他生怕自己再次毒发,只想趁着忍泪吟还未完全发作时,先把这毒性压制下去。
他也知道,在场几人之中,显然只有乌歧,还愿意为他传功压毒了。
谢则厉捂着嘴咳嗽几声,面上已略微泛起了红晕,开口唤道:“乌歧——”
“乌歧护法。”江肃扭过头,正巧打断了谢则厉的话,好奇询问,“你的猫喂了吗?”
乌歧:“……还没。”
江肃:“怎么能让猫猫饿着呢。”
乌歧:“……”
江肃十分贴心冲乌歧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乌歧停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要如何才好,可他不过迟疑片刻,便已在猫猫和教主之间做出了决定。
教主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果然还是猫比较重要。
乌歧对谢则厉略行一礼,而后毫不犹豫转过了头,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谢则厉:“……”
若说方才谢则厉只是略有些恼怒,这才决定未雨绸缪,在即将毒发前便令乌歧传功,那此刻的谢则厉,是真的生气了。
他原以为乌歧对他忠心耿耿,足以两肋插刀,足以为他付出生命。
可现在看来,乌歧更可能为猫付出生命。
谢则厉心中悲凉,再一回头,正见江肃仍是摆着一副为他好的神色,关切看着他,便觉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要不是江肃,乌歧怎么会走!都是这个蔫儿坏的正道中人,成天就想着气他!
谢则厉几乎抑不住心中怒火,可甚至不等他毒发,亦或是有下一步举动,江肃便已抢着开了口,道:“谢教主,您还记得傅神医的话吗?”
谢则厉声音颤抖:“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双修这种事,太伤身了。”江肃认真说道,“还是自己忍着比较好。”
谢则厉:“……”
“时间不多了,一点一滴都要珍惜。”江肃起了身,再次转头走到帐篷门边,拉住了李寒山的胳膊,扭头道,“双修减寿,若是可以忍,还是忍着吧。”
谢则厉:“……”
谢则厉颤手拿起桌上茶盏,毫不犹豫朝江肃丢了过去。
可他怎么可能砸得中江肃。
江肃轻而易举抬起剑,明明背对着他,却仍是轻而易举将那茶盏打飞,摔落在谢则厉脚前不远处,恰好溅了谢则厉一脚面的枸杞泡水。
谢则厉当场病发,捂着胸口咳嗽,贺灵城停顿片刻,一点也不想被波及,恨不得立即扭头就跑。
他出了帐篷,看见江肃才走出不远,便立即跟上,到了江肃身边,有些佩服江肃这每一句话都能戳中谢则厉怒点的能力,忍不住叹气,道:“江少侠,你还真是喜欢来气我们教主。”
江肃顺口回答:“我没有气他,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
若非他得知谢则厉当年如何对待李寒山,这件事或许早已就翻了篇,他也不会如今日一般,时时刻刻都希望谢则厉病发。
贺灵城还有些犹豫,思索片刻,开口道:“其实楼宫主还未离开。”
江肃顿时转头看向了他。
“他只是与教主吵了架,教主让他走,他不好继续留在此处。”贺灵城叹了口气,道,“他就在长宁城中,不时回来看一看,反正他只需换一张脸,教主便不识得他了。”
江肃微微蹙眉,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些新的气死谢则厉的想法。
贺灵城犹豫片刻,不由问:“你真觉得教主和鬼市主人很般配?”
江肃点头。
什么叫般配,这简直就是般配他妈给般配开门,般配到家了!
看看花时清的遭遇,那鬼市主人不是喜欢打人吗?没事就把花时清弄得一身淤青,花时清只是个普通人,又不会武功,细皮嫩肉的,打几下就受不住,可谢则厉不一样啊!
就算如今谢则厉被忍泪吟封住了武功,无法调动内息,可他毕竟也是个习武之人,那体魄绝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也比花时清那种身体孱弱的小美人耐折腾。
而等谢则厉学会双修恢复武功了,那就更不一样了啊!
兴起之下,他们还能来个互殴,保不齐谁打死谁,简直充满了惊喜,就适合他们这种人渣。
而这只不过是二人般配的其中一个点。
鬼市主人喜欢搞身体囚禁,谢则厉擅长精神PUA,太配了,江肃根本想不出比这更般配的属性,建议原地成亲。
李寒山与贺灵城均是满面不解,却又不知该要如何询问,他们已走到营地边沿,正是楼鄢帐篷所在的地方,几天之前,贺灵城还在此处质问过江肃,而江肃看着那帐篷,却又想起了其他事,便转过身,看向贺灵城,道:“贺副使,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贺灵城一怔,点头,道:“江少侠想问什么?”
江肃却道:“单独谈。”
李寒山:“……”
李寒山心中莫名有些发闷不悦,可他一贯听江肃的话,便自觉走开几步,到了一旁,找了处地方坐下,闷闷捡起一枝树枝,在地上随意画起了圈。
江肃这才转身看向贺灵城,道:“我这么问,或许有些冒昧。”
贺灵城答:“江少侠想知道什么?”
“你们少主曾与我说过,他以往很少对谢则厉说谎。”江肃稍稍有些犹豫,却还是蹙眉询问,道,“上一次说谎,是七岁时,为了骗谢则厉,好多吃一块糖,可有此事?”
贺灵城也一怔,也不知江肃说的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件事,倒还是点了头,道:“好像是有……”
贺灵城的父亲原是教中长老,他幼时便也常常来教中玩,只不过圣教中并无多少小孩,父亲要同教主议事,他便在教中闲逛,也正是在那时候,他初次遇见了李寒山。
他知道那人是小少主,看起来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拿剑都有些吃力,教主便令人为他削了一支木剑,每次贺灵城看见李寒山时,他都在练剑。
贺灵城好奇,他自己练功是绝不会这么拼命的,更不用说孩子六七岁时,可正是贪玩顽皮的年纪,他趁着无人注意,也私下里偷偷问过小少主,得到的答案,却与他所想的有些不同。
小少主天真无邪同他说,父亲答应过他,只要好好习剑,再过几日,便会带他下山,给他买上次他吃过的酥糖。
那日贺灵城正巧带着几块糖,便干脆全都分给了小少主,可不想李寒山却不敢伸手去接,只是站在原地,握紧自己手中的剑,局促不安地说自己还未练够次数,若是父亲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贺灵城忍不住教他说了谎,两人偷偷将那几块糖分了,回去之后,贺灵城越想越觉得难受,他不明白,像少主这么懂事的孩子,教主究竟为什么要苛待他?
他将此事与江肃说了,江肃实在忍不住心中怒气,更憋不住挑眉,接着追问:“他身上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贺灵城却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是问:“哪一处伤?”
江肃:“……”
好,很好。
贺灵城冒出这么一句话,那便就是说,李寒山这些年受过的伤实在太多,短短几句之内,贺灵城甚至无法说清这件事。
江肃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腰上那道。”
贺灵城便答:“少主十七岁时,有人想刺杀教主,少主手中并无武器,又情况危急,便只能以身挡刀。”
可江肃想不明白,他觉得李寒山和他很像,李寒山不可能不随身带着剑,他便忍不住挑眉,问:“他的剑呢?”
贺灵城答:“教主本来是不允许别人佩戴兵刃见他的。”
江肃:“可我……”
“江少侠,你在教中乱闯,已不是一两次了……”贺灵城简直有说不出的无奈,“你跑得那么快,守卫也来不及让你解剑啊。”
江肃:“……”
江肃自然而然略过了这个问题。
江肃:“他背上的伤呢?靠近左肩的。”
贺灵城蹙眉想了想,也只是有些犹豫,并不确定,道:“可能是……早几年教主与少主比试时打的。”
江肃:“……”
“少主不会在我面前脱衣服。”贺灵城又解释道,“我只是大概猜测。”
江肃却有些气恼:“比试罢了,点到即止,他倒是舍得打自己儿子。”
贺灵城不知还能如何为教主辩解,到头来也只能道:“我并未见过他们比试,也许是误伤。”
江肃嗤了一声,显然对这解释很是不屑,他转口又问:“那日在鬼市之中,鬼市主人说李寒山是谢家血脉,他除了是谢则厉养子之外,还和谢无有其他关系?”
贺灵城便道:“少主的母亲,是谢家人。”
江肃皱了皱眉,倒也明白了贺灵城的意思。
谢无并无子嗣后代,可谢家内却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只不过发展到如今,却只剩下了谢则厉和李寒山两个人。
魔教讲究血脉,那也就是说,除非谢则厉排除万难,将教主之位传给其他人,否则李寒山就是唯一能继承他如今教主之位的人。
哪怕谢则厉再不喜欢李寒山,他也无可奈何。
想到此处,江肃方才略微觉得有一些解气,而他也已大致了解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看李寒山还坐着拨弄树枝,正要转身回去,贺灵城却拉住了他,轻咳一声,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道:“江少侠,对不起,以前是贺某误会了你。”
江肃不明白贺灵城的意思。
“是我偏见太深,总觉得正道中人不怀好意。”贺灵城低声道,“可如今……你对少主的好,我看在眼中,也会记在心里。”
江肃皱了皱眉:“关心朋友,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贺灵城笑了笑,却不再多言,反正江肃坚持说是“朋友”,他也不想拆穿他们,便松了手,还要多言一句,道:“多谢。”
江肃:“……”
江肃来不及回答,便已看见一旁树丛之中,似乎有人正在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张望。
那张脸江肃并不认识,可贺灵城不过朝那边看了一眼,便已心领神会一般,还有些哭笑不得,小声与江肃道:“那是楼宫主。”
江肃:“……”
好,真好。
他正憋着一肚子对谢则厉的怒火无处释放,却不想楼鄢就这么自己就送了过来,江肃便转过脚步,先去寻了楼鄢。
楼鄢见他走来,原还想跑,可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过江肃,便干脆顿住了脚步,冲着江肃笑,问:“江少侠,有什么事吗?”
江肃也与他笑:“楼宫主,你不去寻谢教主,在此处做什么?”
楼鄢:“我……是他不愿意见我……”
“教主怎么会不愿意见你呢。”江肃故作惊讶,“他还未学完双修功法,怎么也得等到你传授结束,才能让你离开啊。”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楼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做等他传授完双修之法就让他离开?难道谢则厉想过河拆桥?学会了双修就去找其他人一道练习?
楼鄢满心疑惑,不由开口追问:“江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谢教主已不愿同楼宫主双修了啊。”江肃故作惊讶,“既然如此,他怎么也该开始找下一个双修对象了吧?”
楼鄢:“……”
“教主想要如此,我便不由开始思索,我识得的人中,究竟有谁与谢教主比较相配。”江肃说,“我想过,鬼市主人就挺不错,我刚刚也与教主说了,教主好像有些心动。”
楼鄢:“……”
“哦,对了,教主刚才又犯病了,虽然傅神医说,
双修不好,可教主怎么可能忍得过去呢?”江肃不由叹了口气,“无人为他传功,也无人与他双修,也不知最后教主会将谁拉入帐中——”
楼鄢阴沉着脸色,几乎难压抑心中妒火,甚至不再去听江肃接下来要说的话,径直转向魔教营地,匆匆赶了过去。
“啊,楼宫主,你要去做什么啊?”江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懒得去追赶,“你等一等,教主不让你进营地的。”
说完这句话,他才慢悠悠走了回来,到蹲地画圈的李寒山身边,好似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做过什么事。
贺灵城:“……”
这个男人……真不是假装正道的魔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