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过了好一会儿,贺灵城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虽然洁身自好,和邪道中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有些事情,他还是懂得的。
一起睡容易手麻?不对,等等,一起睡时做什么事才能觉得手麻啊?总不可能一快练了一晚上剑吧?!
贺灵城痛心疾首。
都怪教主这些年除了武功外什么也没教给少主,少主太单纯了,这才出去没几天就被人拐跑了。
虽说对方是江湖第一美人,这也算不得太亏,可是这还是他爹感兴趣的人啊!父子二人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都是什么歪风邪气,果然美人多是祸水——
李寒山小声抱怨:“还不是因为你要抱着剑睡。”
哎?
抱着谁?
“什么抱着剑。”江肃认真反驳,“这是抱着我媳妇!”
李寒山:“摆床头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江肃说,“我不想让你压着我媳妇。”
李寒山:“那你不也压着我的剑了!”
江肃:“你也可以和我一样抱着啊。”
贺灵城:“……”
等等,这是不是……和他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抱剑睡了一晚上所以手麻了?
你们武功好的人癖好都这么奇怪的吗!
可贺灵城又想了想,江肃的武功是真的高得惊人,天才某些方面异于常人似乎也很正常,就好像少主,作风行事均与常人不同,贺灵城早就知道自己跟不上少主的思路,可他没想到江肃竟然能这么顺畅地与李寒山交流,他心中万千感慨,一面吩咐下人早些再腾出一间屋子来,以免这所谓抱剑睡到手麻的窘况再度发生。
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正好可以在这时候离开,江肃却又叫住他,问:“贺副使,此处可有笔墨信鸽暂借我一用。”
贺灵城点了点头,却又想江肃身份特殊,虽说不知为何少主同意让他留在教中,楼宫主似乎也说江肃叛出了武林盟,可他仍觉得要稍稍谨慎一些。
这年头正道靠潜入魔教色诱教主来削弱魔教的事情可实在是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江肃是不是要借写信传信回武林盟中,他知道江少侠看起来对教主没什么兴趣,可他们还有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主在呢,他不反对年轻人谈恋爱,他就害怕单纯少主身陷感情骗局。
贺灵城觉得,他得问清楚。
“江少侠要给谁写信?”贺灵城问,“我养了几只信鸽,江少侠若有急用,我待会儿便令人送一只过来。”
“写信给方远洛。”江肃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干脆全部照实说了出来,“他苦恋神医傅闻霄多年,托我帮他想办法。”
贺灵城:“……”
什么?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找江肃这种人来教他谈恋爱?
他压下心中的迷惑,与江肃越好待会儿便让人将信鸽送过来,而后默默起身告辞,直到走出这个院子,贺灵城才猛然惊觉有哪儿不对。
傅闻霄他听说过,方远洛他也听说过。
这两个都是男人吧?
你们正道也玩这么大的吗?!
……
江肃随着李寒山一道回了房间,等人为他送来笔墨纸砚,他便立即动手,开始给方远洛写信。
李寒山在他一旁,见江肃提了笔,蹙眉沉思了许久,那眉头越拧越深,笔却始终不曾落下去。
他这模样不太对劲,李寒山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忽而想起一件事。”江肃尴尬回答,“方副帮主好像……不识字。”
李寒山:“……”
江肃如此一说,李寒山不由便想起了方远洛试图寻找与傅闻霄的共同话题的模样,他连孙思邈和张仲景都分不清,的确很有可能是个文盲。
不过这事也不要紧,街头可就有代人写信读信的秀才,方远洛还是丐帮帮主,平日又好结交朋友,李寒山相信这么点小事,绝不会难倒他的。
李寒山便道:“放心,他肯定能找到帮他读信的人。”
江肃反而更加尴尬,道:“这信……不好让外人来读。”
如今江肃的身份可是正道叛徒,而方远洛追求傅闻霄的事情,也并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此事需得隐蔽,否则若是消息传到傅闻霄耳中,只怕他两这辈子都别想成了。
“他总有几个亲近之人。”李寒山道,“你在信封外再多写一句话,告诉他一定要拿给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帮他看,他自然就能明白了。”
江肃觉得李寒山的建议很不错。
他在信中说了自己的位置,告知方远洛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去的地方,问一问最近方远洛和傅闻霄的相处情况,而后再将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思考出的办法写了上去。
他建议方远洛读书。
读书和看病一样,都是有来有往的事情,正巧方远洛又不识字,只要去找傅闻霄,请傅闻霄教他认字,再让傅闻霄推荐几本书给他看一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就变得更好了吗!
再说了,学习总会产生无数问题,把这些问题拿去找傅闻霄问一问,那简直就和借书一样,一来一往不就产生心灵上的感情了吗?
江肃觉得,这实在是个好办法。
他提笔刷刷刷在信上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全写了上去,只要方远洛识了字,那今后他们交流自然也会方便许多,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不论怎么样他都应该鼓励方远洛好好努力。
等江肃写完信,贺灵城正巧令人将信鸽送了过来,告诉他们午膳已将要备好了,请他们稍后过来一道用膳。
江肃直接将这封信寄了出去,他手头空闲了下来,李寒山像是有话想与他说,倒还略有些犹豫,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我父亲的事……你真的要去梅幽宫找圣女为他解毒吗?”
江肃答:“我本来不想去的。”
谢则厉的毒解不解,都与他没什么关系,梅幽宫也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相比之下,他更想去魔教找那两把不胜天的钥匙。
可李寒山也说了,他不知道钥匙在哪儿,那两把钥匙一贯由谢则厉来保管,根据谢则厉那多疑的性子,只怕魔教之内除他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钥匙的下落了。
这让江肃有些头疼。
他刚刚给谢则厉硬塞了忍泪吟,谢则厉想必死也不会把钥匙的下落告诉他,而魔教那么大,他总不可能掘地三尺去寻这小小两把钥匙,这么说来,他还是得跟着谢则厉一块去梅幽宫,好一路套套话,问出那些钥匙的下落。
其实江肃心里也明白,最简单的套话方式,就是将谢则厉捆好了,不让楼鄢帮他解毒,根据他对原书的了解,等艳毒发作至深的时候,中毒之人为了解脱,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可他想想那场面,莫名便觉浑身都不舒服。
他想报复谢则厉,想让谢则厉体会身中忍泪吟的感觉,可他实在不想看着谢则厉在他面前欲求不满,如果有其他办法,他绝不会愿意来体验这种事。
想到此处,江肃不由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应当还需要多知道些梅幽宫的信息,便问李寒山道:“你去过梅幽宫吗?”
梅幽宫与魔教不同,他们不像魔教这般招摇,除开到处勾三搭四之外,平日几乎也不怎么外出作恶,正道大多只知道他们专攻双修合欢的功法,还喜欢炼制些奇奇怪怪的药,宫内多是美人,又总喜欢外出招蜂引蝶,私生活极为混乱,令正道中人不耻。
原书中江肃可并未去过梅幽宫,他对梅幽宫不太了解,只能先问一问李寒山。
李寒山点了点头,答:“去过一次。”
江肃问:“如何?”
“很热情。”李寒山想了想,又说,“他们老想留我下来吃饭。”
江肃果真也一本正经回答:“你是魔教少主,他们对你客气一些,也很正常。”
李寒山皱了皱眉:“一开始是这样的,可后来总有人想试我的身手。”
江肃一怔:“试你的身手?”
他心里简直有说不出的惊讶。
梅幽宫内除了楼鄢之外,他可没听说过什么能排得上号的高手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想和李寒山比试?
提起有人想和他比武,李寒山不由郑重点头,道:“有人上来就想夺我的剑,我推开他,他回头一个黑熊伸臂朝我攻来,可他的武功太差了,压根没有抱住我。”
江肃:“然后呢?”
“他摔倒在地,不过摔一下而已,竟然就哭了,简直和你的小师侄一模一样。”李寒山深深叹气,“然后我扭过头,他后边又有一个人,先是一招白鹤亮翅,又来一招黑虎掏心,就是他这功夫练得不到位,黑虎掏心倒还和猴子偷桃似的,得回去再练一练。”
“哦!”江肃感慨,“还是车轮战啊?”
李寒山继续点头:“不过他们的武功都太差了,就算是车轮战,也全都输了。”
他们对视一眼,似乎压根没觉得这段对话有什么问题,很是自然地又谈起了下一件事。
“梅幽宫的人武功虽然不好,但却很会用毒。”江肃皱起眉头,“那儿还是楼鄢的地盘,他和谢则……你父亲串通一气,很有可能会用些阴险手段来对付我。”
李寒山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楼鄢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忍不住问:“那该怎么办?”
“我有办法。”江肃说,“不去梅幽宫,我们让梅幽宫圣女出来为你父亲诊治。”
……
午膳已备好,江肃与李寒山离开房间,到前楼雅间去同贺灵城一道吃饭。
贺灵城早在房间内等候,等二人来了,方令人去传菜,一面招呼二人,道:“今日你二人长途跋涉方赶到此处,一路辛苦了,我令人多备了些菜式,一定要好好尝一尝。”
还好,听起来不是贺灵城自己亲自下厨做的。
江肃不住点头,习惯性解剑放在桌面,而后在贺灵城一侧坐下,李寒山的习惯倒也与他相同,解了配剑放在桌上,想了想,默默坐在了江肃身边。
贺灵城这才注意到李寒山的剑,似乎已与离教时不一样了,他稍稍一怔,定睛认真去看,便见此剑通体漆黑,那模样着实像极了众人口中所传的无名剑。
贺灵城微微蹙眉,问:“少主,这剑……”
李寒山没有防备,自然实话实说:“我的剑掉在了落雪崖下,这柄剑是江少侠送我的。”
江肃:“……”
江肃一想起这件事,莫名还有些心痛,可送出去的剑泼出去的水,他只能对着贺灵城微笑,道:“是我送他的。”
贺灵城又问:“这剑……不会是无名剑吧?”
江肃答:“是。”
贺灵城:“……”
贺灵城抑不住心中震惊,他没想到这等珍贵之物,江肃竟然说送就送,更不用说这剑本是先任教主所用的剑,江肃将这剑送给了李寒山,那便等同于将剑送回魔教,这此间的情谊,绝不是普通朋友能够比拟的。
他将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方觉得自己似乎弄懂了一些什么,忽而却又听见客栈后院处传来一阵惨叫,吓得他的筷子险些落地,三人目光一对,辨出那声响似乎是从谢则厉的屋中传来的,便都放了碗筷起身,匆匆朝惨叫处赶去。
江肃心中略有担忧,他将楼鄢和谢则厉留在了那里,偏偏两人都有功力耗损,武力值大幅降低,哪怕外面有魔教守卫值守,可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意外,这江湖上想杀谢则厉的人那么多,他本该更加警惕的。
可等他赶到地方,便见数名魔教教众站在屋外,满面焦急,却没有一个人到屋内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贺灵城便开口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片刻方才有一人小声道:“我们也不知道,教主不许我们进去。”
贺灵城正要再问,屋内又传来一声冷笑,是楼鄢的声音,道:“谢则厉,你倒是惯会恩将仇报,若不是我救了你——”
谢则厉打断他的话:“你给本座滚出去!”
楼鄢:“滚就滚!你以后别求着我——”
而后便是砰地一声巨响,贺灵城吓了一跳,急匆匆推开门去,口中喊着属下冒犯,往屋内一看,却也只见着楼鄢捂着腰倒在地上,倒还像是谢则厉将他踹下来的。
贺灵城看着这场面沉默许久,迅速转身同身后几名魔教教众挥了挥手,让他们立即下去,而后再关上门,以免外人看见了这境况,问:“教主,这是怎么了?”
谢则厉冷笑:“这人意图不轨,想要爬本座的床。”
楼鄢捂着腰咬牙切齿,道:“我那是累着了,若不是你,我又怎么能累着。”
谢则厉脸色再白两分:“你不必再做他想,就算是如今,本座也不可能雌伏人下!”
江肃:“……”
贺灵城:“……”
到了此时,江肃才隐隐觉得,这两人的对话,好像有些不对劲。
谢则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难道以为楼鄢在他床上出现,是对他有所窥伺?
也对,江肃设身处地想了想,一个人刚刚身中艳毒,精疲力尽从昏睡中醒来,一眼就看着自己床上躺了个男人,的确很有可能想歪,而若是这男人曾经还对他有过那方面的想法,那多想可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最惨的还是楼鄢,辛辛苦苦帮助谢则厉压制毒性,到头来还要莫名挨这么一脚,他何时受过这种气,捂着腰咬牙切齿爬起来,二话不说便往外走。
江肃尚在犹豫要不要拦他,那边谢则厉动气过度,似乎又有些抑不住体内毒性,捂着胸口咳嗽几声,面上又泛起红晕,而楼鄢已出去了,两人正闹着气,想来楼鄢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再为谢则厉压制毒性,若是谢则厉真动怒诱发艳毒,那可就麻烦了。
贺灵城急匆匆出言劝慰,道:“教主,楼宫主为您传功压毒,一时累坏了,所以才歇在您身边的,若您再犯,他也好及时应对。”
谢则厉冷笑:“他平日里有什么心思,别以为本座不知道。”
等等,有故事。
江肃竖起了耳朵。
“教主您切不可再动怒了。”贺灵城道,“情绪会诱发您体内的毒性——”
谢则厉:“你以为他真解不开这毒?他不就是想看本座低声下气地求他吗?”
语毕,他又捂嘴咳嗽几声,面上红晕更甚,却好似怎么也压不下气去。
江肃不由后退一步,小声问李寒山:“你爹脾气这么差?”
李寒山点头:“他的确很容易生气。”
贺灵城无奈道:“教主,如今情况特殊,您克制一些。”
谢则厉深吸几口气,竭力令自己平复心情。
江肃看了看,也跟着开口劝他一句,道:“生气易老,忍着点。”
谢则厉:“……”
谢则厉看见江肃就生气。
偏偏江肃还要拉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认真思考措辞,想到自己以后还要从谢则厉处探听出钥匙的下落,他应该早些同谢则厉搞好关系,便主动开口,挑了个较为亲切一些的措辞,唤道:“谢前辈。”
谢则厉:“……谁是你前辈!”
江肃又一想,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叫得亲近一些,怎么说李寒山也是他的好朋友,那么朋友的父亲——
江肃认真开口:“谢伯父,你且听我一言。”
平白增大了一个辈分的谢则厉:“……”
“莫生气,莫与魔头发脾气,人生就像一场戏,为了小事发脾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江肃认真念经一般说道,“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
谢则厉:“……你闭嘴!”
他觉得自己气得发抖,太阳穴都好像在隐隐作痛,那股好容易压制下去的欲念再度升腾而起,他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竭力想要平复心情,可江肃却还在他眼前,碎碎念叨。
“我都说了,谢伯父,你不要想这么多,你与楼宫主认识这么多年,不必因为这点小事就反目成仇。”江肃说,“人生就像一场戏,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
谢则厉:“……”
他只觉眼前目眩重影,偏偏还有个江肃如同和尚念经一般在他耳边嗡嗡嗡念叨,他头疼,一时气血上涌,面上再现红晕情色,贺灵城猛然觉得不妙,匆匆按住江肃的肩,道:“江少侠!你不要再说了!”
江肃:“……”
可谢则厉气得咬牙切齿,好像再难平复心情,贺灵城有些着急,不知是否该要立即去寻楼鄢回来,他着急不已,到头也只能匆匆同谢则厉道:“教主,您……您千万冷静一些,我这就去寻楼宫主回来。”
他不提楼鄢还好,一提楼鄢,那谢则厉面上的神色更加古怪,好似带了些许压抑的情欲,声音沙哑,道:“你不许……不许去找他!”
贺灵城不敢再说,却又不知所措,只是慌乱不已看向屋内的两个人,希望他们出出主意。
李寒山还在回味江肃方才说的话,而江肃坐在谢则厉床边,沉默片刻,谢则厉扭头瞪他,气冲冲喊:“你也给我滚……嗯……滚出去……”
他好像已难以压抑住几乎溢出口的呻吟,眼看着忍泪吟就要复发,体内欲念着实无法再令人忍耐,谢则厉闭上眼,痛苦捂住自己的嘴,却好似连抬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事到如今,他只想趁着自己意识尚且清醒时将屋内人都赶出去,他深吸一口气,颤身抬首,却正见江肃缓缓起身,目光幽深。
“人睡着的时候。”江肃若有所思,“应当是不发病的。”
谢则厉:“你滚——”
江肃手起手落,一手刀劈晕了谢则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