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山竟然很认同孙蔺的看法。
他觉得孙蔺说得简直太对了,江肃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烦呢。
对别人的终身大事如此关心,可一旦事关自己,他好似便突然木讷迟钝了起来,对身边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无法觉察,简直就是块彻头彻尾的石头。
只不过比起对江肃情感木讷迟缓的厌烦,眼前李寒山显然还是更恨孙蔺一些。
这些臭刺客,每次都是他们打断自己和江肃的独处时间,要不是这几个混蛋,他说不定早都已经亲上了!
李寒山越想越觉心中气恼,而如今这气愤化为杀意,他便极想将这些杀手们抓住,再将他们千刀万剐。
江肃倒是不紧不慢,还在同那藏于眼前火墙之后的孙蔺胡扯,道:“我这怎么能算烦呢?我是在关心你啊!”
孙蔺气得咬牙:“老子有没有媳妇,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江肃咋舌:“别人关心你,你怎么能这么凶呢?”
孙蔺:“谁要你关心!”
江肃见他对媳妇这个话题如此排斥,一时间心中还颇有些不解,他原还想再多说上几句,毕竟江湖前百人也不多,他能多拉拢一个就多一份希望,他还是得努力一些。
他正想继续劝说孙蔺,还未曾开口时,他忽而意识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等等,他怎么就忘了呢!
这毕竟是一个某棠多人运动文学的世界,书中叫得上名字的人里头,喜欢男人的肯定比喜欢小姑娘的多,这孙蔺如今也算是在主角面前刷过脸了,那他不就等同于在原书剧情之中拥有了姓名,这也就等于说……
这孙蔺,该不会也是个断袖吧?
江肃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便将整件事想通了。
怪不得自己一提要给孙蔺找媳妇,那孙蔺就抗拒不已,气得简直像是要和他拼命,原来这最基础的硬件都没有对上啊!
不过倒也无妨,断袖他撮合得可多了,很有经验,就算孙蔺是个断袖,他也能帮孙蔺找到一个合适的……呃……夫……夫君?
江肃挠了挠头,有些弄不清断袖之间究竟该要是如何称呼的,这是个知识盲点,下回若是有机会,他应当抓住方远洛问清楚。
可眼下事情紧急,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江肃咳嗽一声,清一清嗓子,冲着原处的孙蔺,大声道:“孙蔺!原来你是个断袖啊!”
远方火墙之后,孙蔺沉默了。
李寒山也沉默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江肃突然就开始问孙蔺是不是断袖?
而片刻之后,远方方才传来孙蔺回神过后的怒吼,近乎暴跳如雷般的崩溃,大喊道:“你他娘的才是断袖!!!”
“你不必太过担忧,做人总要坦诚一些!”江肃说,“我认识很多断袖的!你喜欢,我给你介绍啊!”
孙蔺:“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江肃叹了口气,仔细一想,也只觉得是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戳穿了孙蔺脆弱的内心,让孙蔺有些恼怒了。
也是,哪怕在这种小说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公开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而他偏偏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了这件事,那么孙蔺冲着他生气,似乎也很正常。
只不过孙蔺又不可能面对面好好与江肃谈话,江肃想要劝他,便只能这么隔着老远冲孙蔺大喊。
“你不要害羞啊!”江肃大喊,“我可以帮你说服你爹娘的!”
孙蔺:“#¥……%@……!!!”
他气得口不择言,辱骂之语不堪入耳,江肃不免沉默,觉得孙蔺这反应,不太像是觉得丢脸,反倒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逆鳞一般……
等等,江肃觉得自己懂了。
这孙蔺,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叛出正道,不顾性命声名,几乎是不计一切地为那位幕后之人办事,此等行径,若说只是为了财,江肃着实难以相信。
可若不是为了钱,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江肃心生感慨。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自己一说要给孙蔺介绍对象,那孙蔺就开始生气,这种事,换了谁都要生气吧!
“对不起,孙蔺。”江肃恍然大悟,“是我错怪你了。”
那边孙蔺声音一顿,像是不曾想到江肃竟会同他道歉,一时之间,他竟也不知该要如何言语,可还未过上多久,江肃喘了口气,又说出了下句话。
“原来你是为爱叛离武林盟。”江肃感慨,“为他办事不计得失,甘愿冲锋在前,就冲这份感情,孙蔺,我敬你是条汉子!”
孙蔺:“……你有病吧?!”
只是若是如此,孙蔺这个人,想来是无法劝说成功了。
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再三捣乱的到底是什么人,也总不能想办法撮合孙蔺和那幕后之人在一起吧?
江肃深深叹气。
既然如此,那大概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打断孙蔺的腿,让他的武功掉出前一百,并且再也没办法回来,这样的话,前百至少能空出一个名额,保不齐下一个跻身进来的人,也是个单身的小年轻呢?
那一刻,江肃觉得自己仿佛开启了什么神奇的世界之门,这不就是凑红缘值的好办法吗?不是前一百不要紧,只要名次靠的近,他完全可以让他们成为前一百啊!
江肃主意已定,那当前的困扰,便是应当如何从这火场中脱离,再赶到孙蔺面前,打断孙蔺的腿,让他的武功掉出江湖前百。
孙蔺等人在箭上带了火油,落地便开始燃烧,前几日此处下过雨,山林内还颇为潮湿,而今浓烟四起,呛得人不住咳嗽,江肃犹豫片刻,实在不敢冲到那浓烟之中,便只得再退。
反正如今也没什么要撮合的合适人选,他可以迟一些再来废孙蔺的武功,他相信这一回他若还没死,那孙蔺迟早还会再来找他的。
江肃与李寒山还未退出多远,便见了第二轮火箭,似乎是要断他们的去路,可这手段对他二人而言实在太过简单,那箭一枝也不曾伤到他们。
贺逐风和乌歧也已看见了原处火光,匆匆带人赶来此处,见李寒山和江肃都未曾受伤,方才放下心来。
江肃觉得已没必要再去追孙蔺了,可李寒山却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对,今天是没机会了,可若是再有下次,这孙蔺再敢出现在他面前,他说什么也得打断孙蔺的腿,让这混蛋成天乱跑,尽会坏他的好事!
他心情不佳,冷着脸也不说话,江肃回首看他几次,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他:“你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李寒山:“……”
如今四周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不可能在此处将方才想说的话说出口,更不可能在说完那些话后待着江肃强吻上去,他当然只能皱眉,硬生生扯出些其他事情来,道:“我忘了。”
江肃:“哦……”
江肃见他如此,也不再多问,只是略有苦恼,叹了几口气,这才转头看向贺灵城,同他解释遇刺一事的原委。
孙蔺是冲着他与不胜天的钥匙来的,却再三连累李寒山同他一道遇险,好在贺灵城并不怪他,只是开口道:“此处不可再久留,我令他们先收拾收拾,而后尽快动身吧。”
他快步返回魔教驻扎之地,吩咐众人收拾妥当,江肃却在迟疑,也并不愿同他们一道动身。
贺灵城不知他想做什么,正要询问,江肃却已开了口,道:“贺副使,今后几日,你们先行,我在后跟随,等到了魔教,我们再一道汇合。”
贺灵城挑眉,反问:“既是同路,何必分什么先后。”
其实他也明白江肃心中所想,无非是担心连累了他们,再为他们带来困扰,那些刺客或许伤不了江肃,可魔教的这些教众却没有那么厉害的武功,若是双方对上阵来,保不齐便有人会受伤。
若在以往,江肃并不会在意魔教弟子是否受伤,可如今不同了,他和李寒山是朋友,李寒山又受谢则厉之令做了代教主,若是因他而令教中人无故遇险,他觉得这或许会动摇李寒山本就不太稳固的地位与威信。
此事既然可以避免,江肃当然想要尽力避开这件事。
李寒山本就不开心,听他如此说,显然更不乐意了。
“不过几个杀手罢了。”李寒山挑眉道,“我圣教何时怕过这种小贼。”
江肃却蹙眉看他一眼,让他压低声音,而后道:“你听话些,我是为了你好。”
李寒山:“……”
他这一句话出口,李寒山只能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江肃是为了他好,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江肃身涉险境而全然不顾。
“无妨,他们伤不得我。”江肃说道,“你同魔教先行,几日之后,我们再汇合。”
他态度决绝,那模样,显是不容李寒山有半点拒绝,贺灵城也轻咳一声,上来劝说李寒山,道:“少主,江少侠说得对,以江少侠的武功,你也不必担心。”
李寒山:“……我不许。”
贺灵城只好道:“少主若是担心,那便请江少侠遇险之时燃放血烟,此物数十里可见,你我只需看到,再一道赶回去便好。”
他口中所言的血烟,不过是魔教用于传信的一种道具,有些类似信号弹,燃烧则飘红烟,相隔极远也能看见,已算得上是通传消息的好东西。
李寒山却仍不太愿意让江肃孤身一人到后头去。
江肃也不理会他纠结,同贺灵城讨要了些许血烟,好让李寒山安心,而后便牵了马到路边,让他们先走,见李寒山不愿动弹,他实在忍不住皱眉,几乎是刻意驱赶他离开一般,道:“你听话一些,先从此处离开,我就跟在你们身后,不可能会出事的。”
李寒山看着江肃,蹙眉许久,方才低声道:“我担心你——”
“我不用你担心。”江肃打断他的话,“今时今日,还有我与贺副使在你身边,为你出谋划策,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走,可若你真成了教主,总有一日,身边会无人替你决策。”
李寒山:“……”
“你既要为教主。”江肃说,“便该明白什么叫做大局为重。”
李寒山觉得,今日的江肃,果真同以往有些不同。
好似一举一动都在二者间的界限,告诉他将来自己若不在他身旁,而他需得面对教中事务时,他应当怎么办。
这不像是江肃往常的行事作风,李寒山觉得很奇怪,却又不知这古怪之感从何而来,他心中知道江肃说得没有错,若他一直同今日一般,无论何事都得有贺灵城和江肃帮忙,那往后他又该如何在这江湖立足?
他曾想过,若有机会,自己应当要保护好江肃。
可如今的江肃,不需要他保护,反倒是他,处处需要江肃帮衬。
他一想到此事,心中便止不住的挫败难受,他只能告诉自己,江肃说得没有错,他理应按着江肃如今所说的话去做。
一旁贺灵城催促李寒山快些动身,同他们一道离开,乌歧也已为他牵来了马,李寒山在看一眼江肃,却见江肃别开目光,并不看他,这举动也与往常不太相同,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到此时方才动了脚步,翻身上了马,同江肃告别,道:“你若是再遇到他们……”
江肃打断他的话,道:“我不会出事的。”
李寒山:“……”
李寒山只得同他告辞。
江肃牵马一动不动站在路边,看一行人消失在路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天上飘起小雨,他方才有所动作。
江肃从马匹背囊中拿出蓑衣斗笠,穿戴齐整,回首看那桃林中山火渐熄,这才觉得自己好似又解决了一件紧要之事。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抬眼见眼前大雨滂沱,雨滴砸在笠沿侧,碎作无数细碎水珠,溅得他眼前一片水雾,夜中无光,倒令他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
可还好,这一路平坦,并无什么难走的悬崖峭壁,江肃夹了夹马腹,正要令马儿向前,忽而听得哗啦雨声之中,似乎又多了什么急促声响。
他抬首去看,便见道路尽头,似有一匹马儿疾驰而来。
马蹄踏碎雨幕,溅起水珠泥污,江肃怔愣远处,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却不由喃喃低语,道:“这才是傻子。”
马背之上李寒山微微伏着身子,他根本未曾带上蓑衣,也没料到会下雨,一身黑衣湿透,紧贴着身体,看似狼狈不堪,他自己却并不在意。
直到江肃面前,他方才勒住缰绳,令马儿打了个回转,看向江肃,道:“我想过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一点也不认同。”
雨声太大,他说的几句话,江肃听不太清,可江肃觉得那应当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他只是有些抑不住心中喜悦。
以理智而言,他不希望李寒山回来,如今李寒山若在他身边,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反而会有损李寒山的声明,可那只是理智,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理智的。
李寒山恰好说完了话,最后一句,他挑眉,道:“我已令贺副使带他们先行回教了,你若是要落后独行,那我便陪你一道独行。”
江肃笑着纠正他的话,道:“两个人一起走,怎么能算独行呢。”
李寒山:“我……”
二人行走,本该算是策马并肩。
只是江肃看这雨还要再大,便也不肯再往前走了,他反问李寒山,道:“这么大雨,你没带蓑衣吗?”
李寒山:“……我回来时,还没有下雨的。”
如今他浑身湿透,连细碎额发都紧贴着面颊,这雨太大了,连说话都有些难受,像是呛了水,所以只能低伏下身子,那样子着实狼狈不堪。
江肃便长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动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蓑衣,一面朝李寒山招手,道:“你过来,先到路边暂且避一避。”
李寒山:“……”
这雨很大,可想来是下不了多久的,他乖乖下了马,江肃便将蓑衣撑开在二人头上,挡着两人的身子,朝道旁走去,像是想寻个能躲雨的地方。
只是这蓑衣太小,实在挡不住两个男人,无论如何,二人身上还是落了不少雨水,江肃只得再往李寒山身边凑了一些,可李寒山本就浑身湿透,见江肃凑过来,他还僵硬着身体往边上挪了挪,道:“莫要将你的衣服也弄湿了。”
江肃回答:“我的衣服早就湿了。”
他穿的白衣,在这暴雨中行走,衣衫下摆溅了无数泥点,蓑衣挡不住的一只手露在雨中,那衣袖也已湿透了,可他显然并不在意。
反正习武之人,淋淋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衣服他也可以自己弄干,不过是在暴雨中行走实在难受极了,所以他才想找个略微干燥一些的地方避雨。
好歹二人的运气还算不错,要不了多远便见着了一处破旧小屋,看着像是山林中猎户用于歇脚的地方,里头至少是不漏雨的,江肃这才收了蓑衣,挂在屋外,进了屋子。
屋内有些干柴,他便生了火,本想以内息烘干衣物,可又想,他与李寒山可未曾走出多远,若是再遇到孙蔺,那便免不了要有一场大战,在这种时候,他本应尽力保存内力,不该为了烘干衣服这种小事,便肆意损耗内力。
他便动手去解衣物,一面同李寒山道:“孙蔺也许还在附近,省些内力,用火将衣服烘干吧。
李寒山:“……”
李寒山愣住了。
他可是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若是要用火将衣服烘干,那他岂不是要脱个干净?!
可他见江肃已解了外袍,他总不能没有动作,便纠结万分正要动手解开衣物,江肃却又动了动,朝他招招手,让他到小屋内侧去,一面道:“你得把衣服全脱了,还是别在门边待着了吧。”
李寒山:“什么……”
“我看着门漏洞。”江肃面不改色,“若有人从外路过,只怕不好。”
李寒山:“……”
李寒山本就心中忐忑,江肃一句话,闹得他面上蹭地便蹿了红晕,左右一看,见屋内还有几根用作爬山拐杖的木杆子,便干脆将那木杆拿了过来,随意搭了个架子,摆在两人之间,这才脱下外衣,挂在那架子上,正巧构成了一处颇为简陋的“屏风”,足以挡住两人的视线,他方才嗫嚅道:“还……还是挡着吧。”
江肃只脱了外袍,正靠在门边擦拭青霄剑上的雨水,见他如此,忍不住一笑,道:“你还害羞?”
李寒山:“……你莫要胡说。”
江肃挑眉,道:“又不是没见过。”
李寒山:“……”
是,那日他当着江肃的面在溪涧沐浴,江肃应当是看见了,可那时他好歹还有贴身衣物遮挡,再说了,那时候他也没发现自己喜欢江肃啊。
暧昧未曾萌发之前,做这种事,他并不觉得尴尬,可是如今,他与江肃之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和那日的感觉,实在大不相同。
李寒山快速将衣服脱了,凑到火堆前,只巴不得贴身衣物早些干透,这样他便不必太过尴尬,可这种事偏偏是急不来的,用火烘衣服可比直接用内力烘干慢得太多,他心中正焦急万分,却又听得江肃开口,同他道:“你饿了吗?”
李寒山:“……”
他方才在营地内光顾着想着如何带江肃到桃林,根本没有顾上吃饭,先前心绪杂乱,无心思索此事,此时江肃一问,他方觉得腹中饥饿,只好点头,却有想起江肃看不见,便小声应答,道:“有一些。”
江肃从屋子那一头朝他丢过一个野果,道:“方才看见的,先将就着吧。”
李寒山接住,啃了一口,酸酸涩涩,那滋味实在算不得多好,他正要咽下去,却又听见衣料摩挲窸窣声响,他一顿,下意识看向他与江肃相隔的那个“衣架子”上,眼睁睁看着那架子上搭上了一件衣服。
像是……像是江肃穿在外袍内的那件衣服。
他几乎呼吸停滞,却听江肃还在窸窸窣窣整理衣物,李寒山停顿许久,方才小声询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烘衣服啊。”江肃随口应答,“怎么了?”
李寒山:“……”
李寒山闭上眼,哪怕他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却止不住心脏砰砰乱跳,半晌方才憋出了下一句话:“……你也湿透了?”
话音未落,他已见得江肃将贴身单衣搭在衣架子上,有些莫名一般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一起淋的雨,那还不是一起湿透了吗?”
李寒山不说话了。
一起湿透了,那也就是说……难道江肃也……全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