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斯在医院的重症室里躺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脱离危险。
但他作为当时距离爆炸点最近的人,居然还能活着,这在首都星的整个医疗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圣西法林底亚教堂天台上的爆炸,疑点重重,联盟里知名的爆破专家事后对现场进行了勘察,多方检测,居然也未能对这次爆炸做出合理解释。
他们没有找到爆炸源,也完全没有搞懂爆炸原理。
据当时在场的目击者回忆,他们只看见站在天台围栏上的戴维,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发出刺目的光,接着就有一股巨大的能量爆开。
这种能量很诡异,既不是火药也不是能量石,它没有火也没有热,但是那股强劲的冲击力,还是当场把教堂天台崩开了一个大窟窿。
在场的伤亡遇难者,都不是被炸伤,而是被飞溅的乱石砸中或者是被爆炸冲击力从天台上掀飞了出去摔死的。
艾伦斯的情况也是这样,他在此次爆炸事故中,所经受的最重的躯体创伤,是被一块崩飞的砖石敲破了脑袋,上半身被强力震撞,五脏六腑受了些内伤。
他在病房里醒转过来之后,就看见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克莱尔,眼睛哭肿得像两个小桃子,坐在病床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一见到艾伦斯睁开了眼睛,立马激动了起来,对旁边的人招呼一声,一大帮人全都围了上来。
艾伦斯躺在病床上,目光从左边挪到右边,在这些面孔上逡巡了一圈,然后开口:“戴维?……”
克莱尔一下子慌得不知道怎么回答,身旁的莫里将手搭在了克莱尔的肩膀上,他对艾伦斯说:“你总算是醒了,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快点好好养着吧,我们都很担心你。”
艾伦斯很固执:“戴维在哪?”
盖文小心地开口:“戴维阁下他就在隔壁的病房里,您不要担心,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
艾伦斯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他并不相信盖文的话,他眼睛看不见戴维,谁说的话他都不信。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去找戴维,但是才刚一坐起来,头昏脑涨全身痛得厉害,立刻又跌回了床铺里。
克莱尔他们吓得赶紧去拉扶他,艾伦斯随手扯住了一个:“我要见戴维!”
在场的人脸色忽而都变得很微妙,艾伦斯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是说他就在隔壁?我要见他!”
他们谁都没法现在让戴维过来跟艾伦斯见面,彼此之间面面相觑,艾伦斯心头预感到不好,憋着口气,攒住了劲,赤着脚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艾伦斯双腿发软,胸腔脑袋都疼得像针扎,他强忍着,奔出去找戴维。
艾伦斯跑出了病房,克莱尔盖文匆忙拎着鞋在后面追,艾伦斯在医院病房外的走廊里,远远地,望见一个背影,正在跟医生警员交涉。
身量、体型,医院走廊灯光下的发色,都差不多跟戴维一模一样。
艾伦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那个背影当做了戴维,他两步冲上前,从后面直接拥了上去:“戴维!”
正在交谈中,毫无防备的乔伊冷不丁地被人从后面给抱了个满怀,他的身体登时就僵在了那里。
追出来看见这一画面的克莱尔当场大惊失色:“哥!错了!这个不是!……”
才把戴维抱进怀里,刚要卸下心防痛哭一场的艾伦斯,听见这提醒,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懵里懵懂地,就瞧着对面转过了身。
艾伦斯这才看清了,他刚才抱的是戴维的大哥乔伊。
艾伦斯尖叫了一声,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身体猛地后撤拉远跟乔伊的距离,后背撞上了追上来的盖文,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过去。
盖文慌忙给他扶稳了,克莱尔赶上来弯下腰去帮艾伦斯穿鞋。
盖文扶着艾伦斯,恭敬小心地给乔伊赔不是。
乔伊并不理会盖文,他只是专心地瞧着面前的艾伦斯。
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头上包着绷带,苍白的一张巴掌脸,红着眼眶泪流满面。
他的样子又脆弱又神经质,他看着乔伊的神情满是惊慌与不可思议。
是个濒临破碎的玻璃美人呢,乔伊几乎没办法将眼前的这个雌虫,跟他印象中那个神采奕奕的小军官形象重叠在一起。
乔伊严肃地吩咐起艾伦斯身边的盖文与克莱尔:“照顾好你家雌君先生,别让他出来乱跑。现在养好了身体,后面才能在葬仪上主持局面,省得丢了贝斯特家的脸面。”
艾伦斯回过神来,抓住了乔伊话中的关键词:“什么葬仪?”
乔伊盯着他蒙了一层水汽的幽蓝色瞳子,残忍地说:“警察现在正在搜集拼凑戴维的身体。”
搜集拼凑戴维的……身体,艾伦斯捋顺了这句话之后,当场昏厥了过去。
戴维现在的情形是失踪,生死不明,但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确信,他应当是死了,因为爆炸源头就在戴维的身上。
教堂天台爆炸事故的消息,传进克林波顿皇宫的时候,亚历克斯正在亲手帮温迪试戴为订婚仪式准备的珠宝。
那是一条华贵无比的珍珠宝石胸链,用来搭配礼服的。
温迪一边接受着皇帝陛下的服务,一边逗着旁边坐在婴儿床上,围着口水巾,咯咯直笑已经会边拍手边含糊不清地喊“帕帕”的西奥多。
温迪那时幸福又甜蜜,前途光明灿烂,直到亚历克斯身边的近侍带着爆炸事故的消息,来到内宫中向他们禀报。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温迪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没留意,扯到了胸前的珍珠链子。
那条专为订婚仪式准备的天价珠宝,就在温迪这没留神的拉拽之下,像个应验的噩耗一般被扯断了串连的细链,浑圆的珍珠四落崩溅,吓到了一旁的西奥多。
尖利的婴啼声瞬间响起,近侍们慌忙去将小皇子抱起来带离房间。
温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亚历克斯自后扶住他的肩膀,他浑身发着颤:“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温迪不管身后的亚历克斯,他扑过去,抓住进来禀报的那名内侍:“是不是搞错了?这种事没有查清楚,怎么能随便过来汇报?你这是欺君!我要治你的罪!!”
内侍被吓得立刻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胡说八道,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警方那边传来的。
亚历克斯勒令内侍立刻出去,房间里仅剩了温迪和亚历克斯的时候,温迪身体靠在亚历克斯怀中,掩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戴维死了,订婚的教堂被炸了个大窟窿,但是订婚日期是早就定好的,绝不可能到了这个时候突然更改,所以温迪哪怕再难过也得强颜欢笑着完成订婚仪式。
温迪始终无法接受,一直到订婚典仪的前一天,仍然是消极抵抗的态度。
他不吃不喝坐在皇宫里哭,亚历克斯小心地哄着:
“项链拿去修了,明天肯定能修好,你要是觉得坏掉的项链不吉利,明天的场合可以先从爸爸送来的那些里面那挑几样,事后我加倍补给你。”
“原定的教堂炸了个口子,我已经连夜让他们改地点了,新改的这个教堂,我高祖父曾经也在这订过婚,不比原来那个档次低。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教堂修好了,就办得再隆重一点,当作是补偿你。”
“戴维不在,他在仪式上所担任的职能,我已经移交给了戴维的亲哥哥。他的身份,也够得上,不会辱没了你。”
……
亚历克斯以为这次的事,跟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软言温语哄一哄,温迪过了那个伤心劲,依然会高高兴兴地跟他订婚。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温迪在听到亚历克斯每句话,都离不开保全“大局”跟“体面”之后,伤心之余生出了怨懑,就干脆把身体扭到了一边去,不依不饶地继续哭。
这下,亚历克斯的怒火可就上来了。
哪怕他的脾气再温和,他也终究是个皇帝,他一直伏低做小上赶着要跟温迪结婚,结果温迪现在却因为另一个雄虫的死,伤心到不给自己好脸色。
亚历克斯想到这点后怎么能不生气呢,他的怒火发作起来,既没有打温迪,也没有骂温迪,而是径直起身,留温迪一个在宫室里哭个痛快。
他爱哭就让他哭好了,亚历克斯决定再不管他,他去另外的房间陪小西奥多玩耍去了。
因为戴维出事的缘故,这对一直甜甜蜜蜜的配偶,临到订婚了,居然开始闹起了别扭。
亚历克斯订婚礼前夜,一整晚都没有理会温迪,甚至直接留宿在了西奥多的房间,霸占着这小家伙不给温迪。
温迪自己又伤心了一阵,慢慢回过味来,意识到亚历克斯也许是生气了。
要换作以前,温迪主动去找他的皇帝陛下撒个娇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了,但眼下的情况不一样。
温迪太难过了,他没力气去支棱起来哄亚历克斯,干脆赌气,哭完就蒙头大睡。
等再醒过来,就已经来到了订婚典仪这天。
亚历克斯也是满含着怨气起的床,他等了一晚上,温迪都没来找他!
亚历克斯气得围着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冷着脸去跟温迪订婚。
他满腹牢骚,但是一见到温迪肿着一双铺了很多粉都遮不住的眼睛,还要硬撑着笑容完成订婚仪式,他就无论如何都气不起来了。
这是他的亲王、他的配偶、他孩子的雌父,他有些后悔不该在他难过的时候跟他冷战。
于是就在订婚典仪的中途,在他们的轿辇车驾行驶过城市中央,接受着万民朝见的间隙里,亚历克斯悄悄勾住了身旁温迪的小指。
温迪彼时正笑容满面地对着街道两旁的民众打招呼,冷不丁地小指被勾住,他怔了下,心下顿时了然——这是他们从小开始,闹别扭时,亚历克斯主动低头的讯号。
温迪表面上的笑容不变,私下里,用亚历克斯勾住的那只手,回握了他。
他们的手牵在了一起,表示和好,亚历克斯心头阴霾散开,这会还没到教堂,他们现在和好了,至少一会在神明的面前,不会是一对怨偶。
亚历克斯心中重新明媚阔达起来,他瞧着温迪的侧颜心想,无论那戴维是死是活,哪怕就剩了一根头发丝,订婚礼结束后,都得细细地找回来,也算是,给温迪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