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娇的实际杀青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了三天。
最后一场戏份拍摄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小师妹和师姐并肩行走在春意盛开的河岸。
无人机的高度只能看见一白一黄的朦胧人影,导演没叫停,镜头里两人背影渐渐拉远, 奔涌的河水, 两岸绿浪, 湛蓝天空……两人踩着河石,无人打搅。
“杀青之后直接回北城?”余凌问。
金斯娇走在她身侧, 没忘记还在戏中, 脚下的步伐保持着轻快的频率, “嗯。”
岸风卷起小师妹的衣袂和发丝,鹅黄的身影像只乱入春日的蝴蝶, 忽远忽近。
余凌淡笑了下, 并行着走出十来米, 她忽然道:“金老师,这几个月和你合作很愉快。”
金斯娇意外地看她,余凌回望着道:“这是真心话。”
“谢谢。”金斯娇收回目光。
就连道谢的话她也能说得这么冷淡,余凌怅惘一笑,抬头望着天空, 更多的话终究咽回了肚子里。
当晚聚餐, 金斯娇喝了两杯酒。
酒精度数不高,也没醉得不省人事,但晚上和雪年视频电话时她在镜头里脸还是红得异常, 惹得雪年连逗她好几句。
剧组聚餐照在微博公开后被导演转发了, 陈导表示期待下次能再合作,相关词条很快被顶上热搜, 有博主就金斯娇演技好坏进行一番剖析,但实在是作品太少, 一部《南巷》被翻来覆去地解读,想夸都夸不出新词。
有人提出质疑,金斯娇走的到底是不是流量艺人的路子,毕竟作为演技新人她在热搜上出现的次数未免太频繁了点儿。
转念一想,这新人上热搜的姿势和别人也不太一样,天天和影后捆绑在一块儿,算不算是炒作?
-天天住热搜,肯定是流量啊。
-没见她靠粉丝打榜做数据,应该不算吧?
-唯一一个靠和影后捆绑转型的女爱豆,怎么不算流量。
-别说了,又让CP粉爽到了。
路人对金斯娇的各方面评价褒贬不一,一方面金斯娇演技的确在业内里出类拔萃,工作以外也从没作过妖,唯一一次手滑还是点赞影后机场照,再加上她曾在直播节目里“公开承认”圈内最喜欢的艺人是雪年,这种国民影后的小粉丝人设很容易博得路人好感。
另一方面,作为网剧配角出身的新人,她的事业飞升速度实在太快,先有和影后合作的女主电影,后有Valentine时尚杂志,影视综艺和商务资源一个不缺,性格再低调也会引来质疑的声音,粉丝为此颇为不满:
-那些说她幸运的,想没想过她当初在野浪是什么待遇。换你担十七岁刚出道就被雪藏五年,你愿意吗?
-谁还记得金斯娇当初只是去《南巷》剧组演个只有一秒镜头的路人。
-当爱豆那几年身边没个助理,她连跑通告都靠自己开车!野浪狗公司,活该倒闭!
两边各持说法,吵来吵去最后得出一个双方都认同的结论:纳星真是良心好公司。
以致纳星的股价在那几天都蹿了不止一点。
回北城,金斯娇没立刻和雪年见着面,一档音乐节目递来邀请,金斯娇有幸出演一天的飞行嘉宾,重捡爱豆身份在录音室里泡了一周做准备。
音乐节目里的有一位出道十年的非大陆歌手叫薛致安,也在《六个人的森林》的常驻艺人之列,提前和金斯娇在音乐节目里碰上面,对方表现得十分热情,录制期间大大咧咧地拉着她往各个镜头下溜,恨不得当场和她义结金兰,甚至录制结束还加了联系方式说要请金斯娇吃饭。
薛致安年纪和雪年大差不差,性格却完全相反,金斯娇不适应这样生猛的开朗,只能以工作太忙为由推辞。
一系列工作折腾完,四月进入尾声,《六个人的森林》的录制进入档期,节目组发来详细通告,拍摄地正式确认在江城某个远离城市的山青小镇,拍摄周期共计二十天,以回归自然的生活纪实为主题,四月最后一天正式进组。
金斯娇此前没参加过这种全周期的真人秀节目,在庄助理的安利下把六森前两季全补了遍,几天学习下来大概摸着了一点边儿。
当初《三十天》电影取景地就在江城,那儿夏季偏湿热,帮金斯娇准备行李时庄助理分外上心,备了一整箱清凉装。崔恬也前后忙着和节目组对接合作细节。
有这靠谱的两人,一整年都在肝工作的金斯娇终于在录制前得到三天假期。
第一天,她起了个大早,出门,晚上才回来。
第二天,她又起了个大早,出门,晚上才回来。
第三天,她还是起了个大早。
庄助理直呼不解:“金老师不是说要休息吗?怎么还是天天见不着人?”
崔恬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你不懂。”
谈恋爱怎么不算是休息呢?
然而实际上,这三天里,金斯娇有两天都在话剧院“白打工”——
一到剧场,叶盈就蹦过来叽喳:“娇娇!好久不见!”
今天是周末,学校放假,叶盈才有空到话剧院来。四个多月没见,见着金斯娇,她分外激动。
金斯娇点头打招呼,叶盈捧着手机星星眼:“我看见你在《定天道》里的剧照了,神了!”
排戏间隙,一有空叶盈就缠着金斯娇聊在《定天道》剧组生活,大多八卦无厘头,譬如余凌是不是真的像在综艺里那样力大无穷,陈导是不是真的会在片场把演员骂哭,还有男主何之逸的绯闻是真是假,季禾木真把剧组给得罪了吗?
被一整天绕着念叨,傍晚下戏,金斯娇耳边嗡嗡的,恍惚间居然有种比在剧组拍戏还累的错觉。
当然,这点微不足道的疲惫,在见到雪年时瞬间一扫而空。
话剧院外的古白皮松这时令枝繁叶茂,色彩绚烂的晚霞灌进老街,树影间霞光有序,树荫下停着辆平平无奇的黑车。
金斯娇刚走到车边,车窗降下来,露出后座雪年含笑的面庞:“金同学,下课了?”
金同学为音乐节目换了新发型,长发变成齐脖的短发,堪堪能扎起来,巴掌大的小脸本来就够漂亮,这下更像学生了,雪影后表示看起来很乖巧,想骗回家私养。
金斯娇这几天被陆怀玉“收押”在话剧院,每天只有晚餐时间才能和雪年待上一会儿,无比渴望能快点进组,无时无刻不见面。
明天早上要飞江城,她又有借口在雪年这儿留宿一晚上。
给崔恬打完电话,金斯娇从阳台回来,就见雪年在中岛台削水果。
靠起居室的墙边放着几个行李箱,是苏榭帮雪年整理的行李,雪年把水果端过来,擦擦手:“你的行李也收拾好了?”
“嗯,庄姐昨天就整理好了,”金斯娇坐下,“苏姐今晚不过来?”
雪年折回去收拾台面:“今晚不方便,我没让她过来。”
客房有两间,有什么不方便的?
还不是因为金斯娇在。
金斯娇耳热,视线扫了一圈,发现雪年家里多了不少厨房用具,好奇地问:“您最近在学做饭?”
“是啊,”雪年语气里夹着些小埋怨,“节目组说要录段记录生活的视频,苏榭就买了一堆器材食材回来,让我学做饭,免得上节目丢人。”
金斯娇哑然,没见过记录生活靠现学的,“那您平常在家都做什么?”
雪年抬眼笑:“怎么,要采访我?”
金斯娇与她视线对上,欲盖弥彰地叉了块苹果,“就是,想多了解点关于您的事。”
工作、生活、爱好,喜欢的、不喜欢的——有关雪年的一切,金斯娇都分外向往。
雪年嗯了声,尾音拉长,轻轻挑眉:“想了解哪方面,感情生活?”
金斯娇被她一个戏谑的眼神钓得面红过耳,嘴里的苹果随便嚼了两下,都没尝出味道就胡乱地咽下去,“都行……”
如果是和感情有关,再好不过。
雪年不停地逗她:“现在还早,天还没黑呢,感情生活还是等夜深再聊比较好。”
金斯娇坐不住了,雪年一定不知道,每次听见这种话她心里都会忍不住多想,想的还净是些一发出来立刻会被屏蔽的东西。
金斯娇埋头装鹌鹑:“我去倒杯水。”
尝过一次雪年的早餐,金斯娇对雪年的手艺抱着百分百的期待,准备晚餐的时候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意图帮雪年打下手,一会儿接过去洗个西红柿,一会儿帮忙递个碗。
几分钟后,她被雪年友好地请出厨区,“金老师,你站在这儿,我压力很大。”
可金斯娇一心向明月,被挪到客厅坐着,还是执着地望着中岛台,雪年想了想,干脆给她放了部电影,“很快就好。”
金斯娇看着幕墙上渐渐显影的画面,倏然坐直。
《雪原》,是雪年的电影。
她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雪年看得失笑,转身关了客厅的灯。
幕墙上那张看过千千万万遍的脸庞忽地冲破昏暗。
电影的光芒映入眼中,金斯娇心头也被狠狠撞了下,短短半秒,好似历经了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