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老鹰受到重创之后,一路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袭击,等到狄仁杰在洛阳等待黄河开封之后回到长安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了。
云家今日的气氛格外的凝重,但是那股子欢快的意味却怎么都掩饰不住,辛月是绝对的焦点,因为云家大夫人今日就要临盆了,富贵人家生孩子就是与普通百姓不同,生个孩子也需要两天,如果只生一个怎么能够显出诰命夫人的不同,一口气生两个才显大夫人的本事。
几乎是平地一声雷啊,云家又添丁了,一个小少爷,一个闺女,都是大夫人所生,但是很奇怪,皇家依照惯例的赏赐也下来了,只是有点奇怪,闺女的赏赐比起小少爷要重很多。
云烨在屋子里抱着两个孩子开心的嘴都合不拢嘴,上身基本上不敢动,奶妈把两个孩子小心的放在侯爷的怀里,还小心的托着头,唯恐有个闪失。
屋子里放着两张床,一个上面是辛月,一张上面躺着面色苍白的李安澜,和李安澜相比,辛月的神色要好了许多,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是天大的福气,老天都照顾自己,李安澜生了闺女,辛月顿时认为自己以前的担心实在是可笑,生个闺女还要说成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想想就开心。
“澜妹子,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孩子必须进入云家族谱,就只能用这个法子,孩子是你生的,全家都知道,可是咱们大人间曲里拐弯的事情太多,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云烨对孩子的到来非常的期盼,但是对于长孙的强势却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女人辛辛苦苦的生一个孩子容易吗,非要说是别人生的,给谁都不会太愉快,哪怕头上顶着一顶天大的理由。
“安澜,孩子是你的,谁都夺不走,咱家,谁生的就是谁的,没有寄养这回事,孩子生下来是一部分,后面的教养更重要,你现在把孩子抱给猴子,长上几年她一定以为猴子才是她母亲,所以,亲自教养这事小觑不得。”
听了云烨的话,李安澜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些血色,伸手接过闺女拿鼻子轻轻蹭着柔软的胎毛,非常的怜爱。
辛月怀里也抱着一个,可是她不断地伸头去看李安澜怀里的闺女,她也想要闺女,可是如果和李安澜换一下,她又会发疯。
“别看了,再心疼的孩子也是人家的,看好自己的孩子,你看看,怎么抱的,孩子都吐了。”对于月子里的妇人,云烨不敢刺激,几个仆妇在蹑手蹑脚的在墙上打洞,准备把李安澜送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月子里的妇人是不能挪窝的,但是把两间屋子打通,变成一间,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穿着貂裘的狄仁杰坐着马车回到了家里,看到门口挂的灯笼就笑得开心,知道师母又生了,急匆匆的就往屋子里跑,弄得老钱在后面急急追赶,外面回来的人不能直接进月子房的,免得又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用不着老钱阻拦,把手臂抱在胸前的小武和小丫就在回廊之处,拦住了狄仁杰,鼻子翘的老高,一副山大王的嚣张模样。
“小丫姑姑,师姐,小弟这次在洛阳闲居的时候特意去了曹集给你们买了杏花饼,还有麦芽糖,小鹰叔叔,大丫姑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都在外面的马车上,我就是想看看小师弟,您二位借个光。”
听到有礼物,两人的面色顿时和煦了好多,小丫刚要让开,小武忽然说:“听说你这次在岳州杀了人了,所以,你不能进去看小师弟和小师妹,必须洗过澡,避过邪才能入内,多大的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老钱赶紧搭话说:“杰少爷,您的洗澡水老奴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松柏之子,薄荷叶子也都泡在水里了,只要洗过澡,跨过火盆您就能去看小少爷,小娘子了,咱家这些年尽是添丁进口的好事。”
听了老钱的话,狄仁杰才不情不愿的去自己的房间里的木桶洗澡,家里的澡堂子现在从来没有他和师父什么事。
云烨在书房里听完狄仁杰把岳州之行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狄仁杰说:“咱们的好心有时候未必会被人家领情,你如今也算是明白一些事理,为师就放心了,十天后的书院考核你也去吧,从云家你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越了你的同龄人,所以,戒骄戒躁是你要学的东西,去了书院是要你学会和人打交道,九尸迎宾之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把心思用在读书上,等到暑假的时候,就去你家居住,你父亲过几个月也该进京履新了。”
看到狄仁杰一板一眼的作答,云烨都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的学生,聪慧,机变都属上乘,唯一的缺憾就是对人心的把握不足,去了书院和同龄人在一起说不定就会好一些,家里面毕竟阴气太重。
不管外面发生了任何事,春耕秋收总是头等大事,轻忽不得,云家所有的男丁都去了田地,今年跳舞的是云家大少爷云宝宝云寿,身上穿着到处是口袋的衣服,头上别着一朵大花,在田地里蹦蹦跳跳两下,就算是完事,刘进宝给家里抢了一支春牛的牛角回来,被老钱裹上红布,请老奶奶送到了祖祠里面,这就是脸面。
同样的情形在关中大地上的同一时间内不断的上演,万物复苏,人心也就复苏了,滴水檐下的小坑再一次响起滴答声的时候,侯君集自阴山出兵一万,裹挟草原降族十万灭昭武九姓的战报回到了京师,与此同时,张俭,契苾何力二人乘着高丽内乱的时候进兵,一起将战线推进到了辽水河畔,如果不是春日涨水,契苾何力甚至想将战线推至鸭绿水。
大王城被修复了,只是那些水道被封死了,想要学云烨的样子烧毁大王城已经没有半点的可能,原来青色的城墙,经过了两年的修缮,如今依然漆黑一片,据说大王城里的水井到了现在,打上来的清水里,还有一股子烟火气。
云家商队出发的去高丽收人参貂皮的时候,荣华就已经带着儿子离开,不知道她见了渊盖苏文的时候会是一个怎样的复杂心情,经年不见,最易变的就是人心,人生只若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云烨给他们凄美的爱情故事添加了无数动人心魄的环节,生与死,生离与死别,信任和忠诚,欺骗和背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想要看透这一切,需要大智慧,也需要真正的信任。
荣华看透世情,以自己最坚韧的神经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只是这种胜利背后的代价过于惨重了,就不知道现在身处高丽帮着渊盖苏文的高山羊子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这份感情,或者感情这东西从来没有在高山羊子的身上存在过,遣唐使的成功,让她在倭国的地位暴增,仅次于苑泉南皇子,一个有着强烈权力欲的女人想要用身体攻陷高丽,可能有难度,因为渊盖苏文,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权力,他恐怕谁都不会给。
长久以来的胜利,使得大唐人已经习惯于不断传来的捷报,边关杀了多少敌人,那只是一堆枯燥的数字而已,只有一车车送到长安的金银财宝才能引起他们围观的欲望,现在的大唐,哪怕一家一户也敢去草原上最肥美的土地上开垦,用一柄粪叉就敢和一群最凶猛的蛮族对峙,并且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不是传说,自从垦边农家莫名其妙的死亡了三户人家之后,暴怒的大唐边军,在方圆百里之内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杀戮,包括牛羊,都被杀死,两个足足有三千人的大族,一夜之间消失在茫茫草原上。从那以后,汉民就学会了怎么战斗。
昭武九姓已经变成了传说,侯君集送来了堆积如山的财宝,却没有相应的人口,连皇族都没有,鸿胪寺的礼仪官一直想凑够一支足够演绎《秦王破阵乐》的皇族队伍,发现没有什么皇族被送来,大为失望,哀求诸位将军以后出征的时候,千万给他留下几个人,祭祖的时候如果能在太庙演绎,实在是无上的荣耀。
关中变得越发拥挤,不是因为近年来出生的人口太多,而是秦岭里总能跑出一群人寻找官府,希望能给他们上户籍。
蓝田县的官员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这些赤贫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跪倒在自己县衙前的时候,他甚至能从那些恶鬼一样的人中间发现好几个往日的旧识。
都是逃民,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大业年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在山野间和野兽抢食的。
皇帝不管有没有土地,他认为自己打下的疆域足够百姓们种地,如果有需要,他觉得自己还能拿起刀剑继续拓土开疆,一道《收拢流民书》就免去了那些逃民的所有罪责,当所有流民痛哭流涕的感谢皇帝陛下的仁政的时候,蓝田县令却在看着日渐稀少的田土暗暗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