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云烨被压醒了,一睁眼睛就看到辛月的眼睛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一寸的距离,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两只大大的眼睛。
见夫君醒了,辛月立刻就把脑袋蹭在云烨的脑袋上亲昵,用力地蹭来蹭去,嘴里还发出猫叫春一样的声音。
男人家早上是经不起挑逗的,刚要抓住辛月敦伦一回,辛月却咯咯笑着跑开了,拉开大门,让阳光透进来,还大声地喊着丫鬟要她们过来伺候着洗漱,昨晚辛月可是下过严令的,只要主人家没有召唤,私自过来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虽然云家从来没有打死过仆役,但是夫人也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严令。所以仆役丫鬟们都乖乖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直到辛月召唤过后,整个云家后宅仿佛才从睡梦里醒过来,仆役丫鬟们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那日暮,铃铛,小苗齐齐的跑到辛月房间里,见夫君还在睡觉,辛月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但是精神却健旺的惊人。
面对她们三个辛月莞尔一笑,指指床上睡觉的云烨,哈哈一笑,得意的就跨出门槛,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可怜的夫君。”铃铛以为昨天晚上夫君被辛月蹂躏了一个晚上,决定去厨房为夫君熬一碗益气补肾的药粥。
那日暮可不这么看,瞅瞅整齐地床榻,皱着鼻子小狗一样的在云烨的身上嗅嗅,得意地笑道:“他们昨晚什么都没干。”
云烨被搅扰的没法子睡觉了,就直接起身,伸个懒腰就去花园里洗漱去了,最讨厌在屋子里洗漱,没有在外面畅快。
一头扎进温热的水里,含上一口水,直到快要憋死的那一瞬间猛地抬头,一口水呈天女散花状喷了出去,昨夜残留在肺里的空气全部就随着水喷了出去。
再带着哨子声狂吸几口气,立马就有脱胎换骨之感。
这一套流程走完了才会仔细的净面,刷牙,最后含上一块陈皮香口就算完成了这一重要的工作,原本勋贵之家是要涂脂抹粉的,自从云烨开创了素面朝天之后,这么干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要是男人家涂脂抹粉的,一律会被高雅的长安人痛斥为土鳖。
今天的工作很繁琐啊,巡视左武卫,看样子必须要巡视一整天,老爷子回来了,还是左武卫的大将军,剑门关留下了三千多伤兵,今天去左武卫就是为了商量那些人怎么处置,老爷子护犊子,对兵部的抚恤赏赐极度不满,认为别人都在繁华的地方作战,不需要什么赏赐都能活得很好,有大军就有财路。
自己领着大军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作战,想要弄点额外的财物补贴一下将士都做不到。左武卫的将士可怜,如果三省和兵部不能给左武卫一个说法,老爷子准备光着身子去皇城扣阙,用光腚向皇帝证明,左武卫有多么的凄惨。
皇帝自然不会见一位光腚的大将军,所以告诉云烨,可以在兵部力所能及的情形下,向左武卫做一点倾斜,但是不能太过,左武卫的多吃多占是出了名的。
老爷子回京也走了一边云烨他们走过的流程,如今为了左武卫的福祉,坚持不肯回家,将士们没有得到足够的补偿,他不会先回家的。所以不光他没回家,副将周重也没回去,全部留在骊山军营里。
中午时分云烨才到了军营,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军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战马也瘦骨嶙峋的在军营里打转,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倒地。
营门上挂着的战旗也布满了烟火色,中间的黑虎都已经看不清楚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支百战归来的悍勇之师。
兵部参军事苦笑着对云烨说:“相公,您看看,这就是左武卫,战场生勇猛无敌,下了战场就成了这幅德行,他们一贯吃拿卡要,属下实在是拿这位公爷没法子了。”
云烨呵呵笑道:“本官就是从左武卫出来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咱们上门就是准备来挨宰的,反正陛下说了能倾斜就倾斜一点,他们在大非川苦熬了三年,算得上劳苦功高,我们忍忍就是了。”
出门迎接的天使上官的人是周重,抬头看到笑吟吟的云烨骑在马上,老脸微红,大声的将那些乱跑的军士撵跑,这才凑到近处小声地问:“云帅,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过来的是老段吗?那个狗日的六亲不认,弟兄们没办法才摆出这副可怜相,早知道是您来,谁还有功夫作假。”
“好了,带我去见老爷子,总不回家留在军营里做什么,婶婶还以为是我这个兵部尚书不准老爷子回家,到家里哭了两回了,今天来,就是来解决事情的。”
云烨下了马,旺财习惯性的跟在后面,左武卫的人对这一幕早就熟悉无比,眼见过来的是云烨,蹲在墙根示威的将校,就笑着围了上来,跟云烨诉苦。
“滚!不就是没捞到钱粮吗,一个个连脸面都不要了,真的打算让老爷子光着身子去扣阙?那样一来,左武卫还要不要脸了?”
“云帅,话不是这么说的,左武卫跟河西军的弟兄们在大非川苦熬了三年,您看看,回来的有几个是好皮好肉的,您也知道,弟兄们就指望着这一仗打出个封妻萌子来,现在仗打完了,可是好处都被别人占光了,河西军的弟兄们连个安插的地都没有,有苦无处说啊。”
就在众将围着云烨倒苦水的时候,就听帅帐一声断喝:“住嘴!不够丢人钱,自己人来了,还能少了你们的那点功勋,小子,进来!”
听到老程发怒了,众将立刻就乌泱泱的散开了,也是,来的是云帅,断不会亏待了老兄弟的,军营里立刻就热闹开了。
云烨进到大帐里,看到老程斑白的须发,有些佝偻的腰身,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收起你的尿水,都已经官至兵部尚书了,眼窝子怎么还这么浅?老夫一时半会死不了,留点眼泪到坟头上哭去。”
“小子,这一次左武卫算是伤筋动骨了,先给我说说朝廷怎么个章程?”
云烨恭恭敬敬的给老程见了礼,从怀里掏出酒壶递了过去,老程嗅嗅鼻子,一口咬开软木塞子,咕咚喝了一大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示意云烨可以开说了。
“程伯伯,此战左武卫减员四成,一万两千名将士,还能继续执役的不到五千,两千多名伤者需要剥离左武卫,左武卫新晋兵员只能有三千六百人,这已经是小侄能给左武卫争取到的最大份额了,举世攻唐之下,十六卫纷纷参战,尤其以漠北和北庭损失最重。”
郭孝恪全军覆没,契苾在白登山大败,张俭在新罗也没有讨到好处,战死的将士不下六万,现在兵员奇缺,战后,陛下的方略却是民生为先,启动了战前停止的各项工程,所以军方只能慢慢的舔舐伤口,逐渐复原……
“现阶段,左武卫只能保有八千六百兵员,兵部预计在三年中逐渐将左武卫补齐,达到满员一万两千人。”
老程打断云烨的话说:“能到八千六,已经不错了,骁卫只剩下六千人,武卫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老夫还是知道的,一次性的给左武卫补充三千六百人,你算是尽力了,老夫没什么好说的,现在给老夫说说报上去的那些军功怎么处理,上一会段志玄的龟儿子竟然敢说老夫谎报军功,你怎么看?”
“陛下已经批示下来了,兵部自然会按照功劳簿叙功,程伯伯,您手下好歹也弄几个像样点的参军啊,您给的功劳簿,散功和最后的人数合不上,按照您给的功劳簿,吐蕃人都死光了,也凑不齐那些数字,而且百骑破万敌的事情也有点太多了。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难怪段虎会发脾气,说您的功劳簿就是拿脚画的。”
老程又喝了一口酒叹息道:“没人才啊,这些杀才上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论到舞文弄墨的,一个个就抓了瞎,有两个书院的学生,还偏偏是个老实人,硬是不敢在功劳簿上涂涂画画,五蠡司马也是一个蠢蛋,被老夫抽了一顿鞭子,还是死性不改,没办法,老夫只好亲自动手了,想当年,你在的时候,咱们左武卫的功劳簿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你现在成了兵部尚书,算是有出息了,能帮着这些大头兵说一些好话,就说一些,我们这些老家伙算是不成了。李靖约我举荐你当兵部尚书,心里存的就是这个念想,有你在,我们就少糟点罪,其实,我们的灾祸还不是这些将士们带来的?”
“钱粮好说,可是安插人手就有点问题,程伯伯,我有一个想法,我说出来您参详一下。”
老程点点头,准备听,和老头子谈话没必要藏藏掖掖的,云烨直接开口道:“只要左武卫的将士们不挑拣,不打算在长安,洛阳,两京某差事,小侄还是有办法将他们全部安置完的。”
老程铺开地图,拿手点点,让云烨在地图上标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