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三千七百八十人?”云烨也有些吃惊,三年时间怎么就会死这么多人?
云寿眼圈泛红道:“攀诬而已,人进入推事院,要先过清洗,熟皮,摸骨,松筋,取暖五道程序,每一道程序都惨绝人寰,少有人能熬到取暖这道程序的,父亲,您知道他们是如何取暖的么?把人装在大缸里,底下放柴火烧烤,最轻的从大缸里出来之后,两只脚也会成为焦炭。”
云烨沉默良久又问道:“周兴和索元礼可曾招供?”
云寿摇头道:“不曾,只要审讯,他就立刻说这是陛下的旨意,虽然这事是真的,但是孩儿不需要这样的口供,孩儿需要他们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云寿苦笑一声道:“您是知道的,皇帝不能有罪,有罪的只能是臣子,李义府和韩度两个人根本就不管事,泥雕菩萨一样的坐在大堂上一言不发。”
云烨笑着说:“你的功劳,他们不敢抢!不当泥菩萨还能怎样?”
云寿尴尬的笑了一下说:“爹爹您的虎威赫赫,孩儿还是沾了您的光。”
云烨大笑道:“这种事情,云家不做谁敢做?把这件事做好,做扎实,案子做成铁案,找狄仁杰帮你,他这个大理寺少卿,这些年未免过于低调了。”
辛月看着走出去的云寿,满满的全是骄傲,坐到云烨的对面笑着说:“妾身今天去巡视云家产业,一路上好多人对着妾身的车驾叩拜,都夸寿儿搬倒了恶贼,市面上都是说寿儿好话的,妾身听了一路也没有听厌烦。”
“有什么好欢喜的,周兴和索元礼就是两颗已经熟透的烂果子,风一吹就会掉下来。就算咱家不出手,皇帝也会在最近将周兴和索元礼处理掉,这两个人已经没用了,还留着他们做什么,去年的时候青雀要这两个人的人头不是也没有得逞吗?”
辛月把身子一扭。非常不满意丈夫的说法,明明是自己胖儿子在朝堂上义正辞严的揭发歼佞,不惧艰险的捅破帝国的脓疮,怎么在丈夫的嘴里就成了大势所趋?有这么做父亲的吗?一点都不给孩子撑腰。
云寿不知道母亲正在为自己的事情和父亲闹别扭,他和狄仁杰两个人走在推事院,感慨万分,狄仁杰敲着红锈斑斑刑具对云寿说:“我也接到过推事院的文书,要我进来叙话,结果那封文书被师父给驳回了。师父在上面写了‘找死’两个字就让我送进来了。结果周兴将我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什么话都没说,要是我进来,在这些刑具面前也很难做到什么都不说。”
“你看看清洗这道关就很难过,毛竹做的刷子蘸着辣椒水刷身体。那滋味就要命啊,到时候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云寿不以为然的说:“师兄您是什么人,周兴瞎了眼才敢打您的主意,爹爹总想着带兵荡平推事院,你要是真的进去了,推事院早没了。”
狄仁杰嘿嘿笑道:“咱们有长辈看护自然百无禁忌,你看看这些人的下场就知道了这里有多么的恐怖,这道箍脑袋的铁圈子也不知道箍爆了多少颗人头。据说箍到极限人的天灵盖就会飞出去,脑浆如同开水沸腾不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云寿笑道:“您马上就会知道的,这些人既然把刑具开发到了极致,自己不亲自尝试一下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心血。我倒要看看,将周兴放进大缸里拿火烤,他是不是还能做到言辞凿凿,他一辈子向别人予取予求,我也想试试,刑部文书就仰仗师兄费力了,小弟一点都不喜欢案牍上的东西。”
狄仁杰哈哈笑了一下就直接去了大堂开始炮制文书,这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至于云寿会问出什么来,狄仁杰并不关心,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帝需要的也只是一张遮羞的面纱而已,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周兴和索元礼好像并不明白。
云寿走进了监牢,往日耀武扬威的武卒如今全部被关押在这里,似乎知道自己难以逃脱此劫,他们都低着头似乎非常的认命,但是也有人不认命,比如周兴。他身上的绯袍依旧穿的一丝不苟,少年时期的穷困生活让他对自己的官职非常的在意,虽然在牢狱里面,云寿发现这家伙的官袍上一个褶子都没有,不像索元礼,头发乱成鸡窝,身上的袍子也脏乱不堪。
这就是心理防线还没有崩溃的表现,见到云寿过来,周兴对面的索元礼连滚带爬的跑到栅栏跟前哀求道:“求上官禀报陛下,卑职冤枉啊,卑职冤枉啊,这里的种种恶事都是周兴所为,下官人微言轻,不得不从啊!”
云寿的眼神冷冰冰的,但是脸上还保持着笑意,蹲下来对索元礼说:“你发明的刑具,你必须尝试一下,一样都不能少,你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少人等着食你肉,寝你的皮,杀你平民愤,其实就是陛下的意思,以前你们有陛下护佑,恶事做绝,现在陛下不保护你们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好下场吗?”
“我是冤枉的,我处处遵守陛下的指令行事,从未有逾越之处。”
周兴看不惯索元礼的丑态大喝一声道:“住嘴!大丈夫死则死尔,为天子尽忠乃是我等本分,何用多言!”
云寿笑着拍拍手,立刻就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指着索元礼对他们说:“从头开始,不要错过一道刑罚。”
两个军中壮汉,拱手行礼,而后就打开牢狱的门,拖着屎尿齐流的索元礼向刑房走去,周兴听着索元礼凄惨的吼叫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以前不知道请君入瓮是个什么典故,可是我父亲却经常说起,现在明白了,你现在的状态就叫做请君入瓮,周兴,我很奇怪一件事,你是从弘文馆出来的才俊,难道就不能预料到今日的下场吗?我爹爹和魏王要杀的人,基本上这个人就死定了,你明知必死,为何还要如此疯狂地迫害同僚?”
周兴睁开眼睛说:“自从楚公将我吊在大门上要将我砍成两段却被程大将军救下来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已经死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而已。”
“陛下要收拢权力,自然不能自己亲自动手,总需要一些名目掩饰,我既然是陛下鹰犬,自然应该为天子解忧,这是为人臣子的职责。”
“如今陛下的目的已经基本上达到了,自然就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了,这些我都明白,我在弘文馆主攻的学问是法家,从韩非到致都我曾经细细的做过比较,最后发现人确实是可以被管束的,只是需要一些外来的刺激罢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管是军中的硬汉,还是贞洁的烈妇,进了推事院之后,硬汉可以成为鼻涕虫,烈妇可以成为娼妇,小孩子的性格也可以塑造,经过一些强烈的刺激之后,他们能干出超乎自己能力的事情,比如杀死一个壮汉,或者依靠一具腐烂的尸体活过百天。”
“这些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些工具罢了,长得样子有点像人罢了,陛下利用我来清除异己,我何尝不是利用陛下给的权利做我自己的研究。”
“人性是一门大学问,有善恶之分,只可惜我只完成了恶的一面,善的一面还没有来得及研究,想要把那些孩童从罪恶的深渊里拉出来,就只能依靠善,这些我来不及做了,你可以把我的研究成果交给书院铁面先生,让他接着做完,这是一门很了不起的学问。”
云寿听得愣住了,他想过周兴会有各种借口,或者各种哀求,甚至会诅咒自己以及诅咒皇帝,以及这个帝国,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是在做学问,做研究。
周兴笑道:“我知道的远比你多,拷问了这么多的人,总会有一些关于云家,或者书院的秘闻,比如说我知道秦岭中有一个神秘的地方,里面储存着可以毁灭这个世界的恐怖东西;比如我知道,楚公第一次跳进人间的地方;比如我还知道孙思邈道长曾经带着药奴亲自试验了一种新药;比如我还知道长孙冲的北方舰队,他们真正的使命是为长孙家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世外桃源;比如我还知道,独孤谋天生残疾,少了一个男人的物件,他的孩子其实都是他堂弟生的;我甚至知道兰陵公主有一个秘密的情人,并且为这个情人生了一个孩子……”
“呵呵呵,知道这么多隐秘的人怎么可能会活着?我早就该死了,其实你应该问问你父亲,他真的不是凡人,白玉京可能真的存在,你就不想继承那座神仙之城吗?袁守城的神仙地是一个笑话,孙子当爷爷知道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云寿,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么多,唯一的原因,就是请你不要埋没我的研究,那些可怜的孩子以你父亲的性格断然不会坐视不理。至于我,该受什么样的刑罚一样都不必缺!只是等我受刑而死之后,请帮我穿好官服,周兴感激不尽。”
周兴说完话,就从牢房的角落里拎出来一大包书籍一样的东西,满怀希望的递给云寿,眼睛里闪烁的不再是凶残的目光,似乎,似乎充满了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