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离沐浴更衣完出来, 就瞧见玲珑单手托腮盯着自己看,他眼下不是很想见到她,就撵她:“我要捣药, 你自己去玩。”
玲珑才不肯走呢,她说:“我帮你啊。”
她帮忙?亓离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帮倒忙还差不多。
但是他新浴出来, 长发与脖颈间还有水珠缓缓滴落,使得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冷若冰霜的亓离瞧着多了几分人气, 很是让人心动。玲珑就挺喜欢的, 她继续给他甜蜜的笑容,却是不肯走的:“我帮你嘛。”
这个语气又跟先前那句不一样了,这句更软一些,软的亓离根本没法拒绝她。最终只好拿了捣药杵来,教她如何捣药。但玲珑是喜欢做这种枯燥无味又很容易疲惫的活的人么?她也就是觉得有趣, 想调戏他才这样说的,真让她干活,没多会儿就嚷嚷着累,偏偏又不听亓离的不肯自己走去玩,亓离让她在边上看着她也不答应, 最终亓离被磨的没脾气:“那你究竟想怎样?”
玲珑顿时朝他伸出两只嗷嗷待抱的小手:“我要你抱着我捣药。”
亓离叹了口气,她一副小雏鸟的模样, 讨人疼得很,他是没法对她狠下心肠的,只好从了她, 把人抱到腿上,从背后环住她。玲珑这回倒是难得乖了,坐在他怀里认认真真看他捣药,还抽了抽鼻子嗅一嗅:“这个药味道好重呀,没有你身上的味儿好闻。”
他身上也是草药味,但比这淡得多,且清新自然,不像这个,闻起来就觉得苦。
亓离抱着她其实挺麻烦,因为她身上是香喷喷的,平日里他制药都是撇清他物,如果味道太多,很容易失败。但她非要坐他怀里,他也没别的办法。
做事向来很讲究效率的亓离,今天花了一整天时间也没能做完他本来要做的事。
晚上玲珑就自动钻进了亓离被窝,他哪里想跟她一起睡,不懂得欲望的时候无所谓,可一旦懂了,难免渴求,但她岁数太小,尚未及笄,亓离要是做出点什么越轨的事,都不用玲珑生气,大长公主就能先反悔让他俩好。
所以他试图跟玲珑讲道理,让她回自己房间去睡,被玲珑抱着被子理直气壮地拒绝了:“这就是我的房间呀,你还不知道我么,我有好几间卧房的,我想睡哪一间就睡哪一间。”
“你就不怕我……”
“不怕你什么?”
面对目光灼灼的小怪物,老怪物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还真不怕他对她做些什么,因为她对他做的就够可怕的了。那种滋味亓离可不想再尝一次,虽说蚀骨销魂,但实在是太令人羞耻。“……随你。”
玲珑便欢快地躺下,还对亓离招手:“来嘛来嘛你也来嘛。”
等他一上床,她就跟条滑溜溜的小白鱼一样贴了过来,香软嫩滑的身子紧紧依偎着,亓离叹了口气,他发觉自打跟她在一起,他叹气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加在一起都多。现在你再问他觉不觉得活着没意思人世间都是黑白无色,他绝对是没有精力再回答你了,因为就一个玲珑便够他受的了。
“你什么都不能对我做哦,我娘说过,我及笄之前,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她还一脸的得意洋洋,仿佛撩拨了他却又看他笑话是件很有趣的事。
亓离认为不能再让她这样嚣张下去,便伸指在她鼻息轻轻一掠。玲珑只闻到一阵异香,稍纵即逝,随后便觉身子瘫软无力,只余下一双眸子微微瞠大:“你、你做什么呀!”
“把你对我做的,如法炮制对你做一遍。”
这总该能吓到她了!亓离想,当然他不会像她那样过分,会手下留情的。
然后玲珑眨了眨眼睛,小脸一红:“这不太合适。”
亓离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那你能把衣服脱了再来么,我看着你会比较有感觉。”
亓离:……小怪物!
他还真不信这个邪,就跟她杠上了,非要让她哭唧唧求饶不可。玲珑会怕才有鬼呢,横竖她知道亓离下手有轻重,不像她不管不顾,他嘴上威胁的再厉害,玲珑也不当回事,哪怕浑身软绵绵的,她也没有要反抗的念头。
舞台她给了,能走多远得看亓离本身的实力。
梅香等婢女们在外头候着,她们都是得了大长公主的叮咛的,要看好了郡主,千万不能叫亓离占走便宜去。不过如今婢女们都有点苦恼,不让亓离先生占郡主的便宜简单,可若是郡主去占亓离先生的便宜,她们是要阻止呢还是要放任?
只听得屋子里时而传来郡主的撒娇,时而传来亓离先生的喘息,两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梅香有些担心二人把持不住尝了禁果,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敲了敲门:“郡主,天色不早了,您该歇着了,明儿一早还要进宫呢!”
这一声突如其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亓离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咬着玲珑耳朵:“进宫去见皇帝?”
“嗯。”
“为何要见他?”
“因为他要见我,不是我要见他。”玲珑抖了抖在他嘴里的耳朵,“放心,我不会让他占我便宜的。”
亓离哼了一声,“我陪你同去。”
“嗯?”
“卫霆的易容术是我所传,难道我还不如他?”
玲珑提要求:“那你得装扮成婢女才行,皇帝表哥不喜欢我身边有男子伺候,我待会儿让人给你准备一套新的衣裙,明儿早上我给你梳妆打扮,你说好不好?”
好个屁!亓离瞪她:“我不扮女人!”
“那你就不要去了,让我自己进宫去跟皇帝表哥谈情说爱。”玲珑拿眼横他,“我就要看你女装,你不肯,那我就不带你去。”说完学着亓离的样子哼一声,半点儿也不怕他生气,怎么任性怎么来,怎么不讲理怎么来。
亓离忍着怒意,咬她耳朵已经不能制止,于是他准备换个地方咬。外头的婢女们就听见自家郡主发出一种奇怪又动人的声音,听得她们都莫名红了脸,也不知道里头那二位在闹腾什么,明明时辰不早了呀,再闹下去,明儿一早郡主又要赖床起不来了。
最终一语成谶,玲珑果然没能爬起来,她蜷缩在被窝里,梅香敲门之后都过了半个多时辰,她却还抱着被子不肯起,甚至在亓离想起的时候把他抱住,小脸蛋贴上他的胸膛,自己不起,也不许他起,非要他陪着。亓离被她黏的没有办法,只得任由她继续耍赖,又陪了半个时辰,她才终于愿意睁开眼睛。
看到婢女们捧来的加大码女装,亓离额头有青筋跳了两跳。他的字句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我不去了。”
“啊?”玲珑很失望。“你不去了?难道让你穿女装还比不上你对我的担心?我在你心里没有穿女装重要?你爱你的面子胜过爱我?”
虽然每次跟她的战斗都以失败告终,但亓离已经知道,只要他开口跟玲珑辩解,那最后肯定是他吃亏。他就应该闭上嘴巴一言不发,这样的话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很淡定。
玲珑说了一大堆,亓离都以不变应万变,看样子是很难说服他穿女装了,玲珑哼了一声,“你说话不算话,你昨天答应我会女装的。”
亓离却觉得她不讲理:“我何时答应过你?是你硬逼着要我穿,既然如此,我不同你去便是。”
他是不想她吃皇帝的亏,可让他穿女装,亓离又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儿。玲珑本来也没打算带他去,免得自己不方便,她对着亓离做了个鬼脸,“那你不去就不去,我才不会求你。”
亓离看她做鬼脸,忍不住伸手掐她柔嫩的脸颊:“鬼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本就不想让我去,怕我坏你的好事。”
玲珑冲他笑:“你这么了解我啊。”
她看着就不像是能被骗的傻白甜,尤其是那日她生辰,皇帝临走前的眼神,莫说是大长公主,就是活了这么久的亓离都忍不住警惕——不给九五至尊面子,他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么?
玲珑想做什么,亓离没兴趣知道,她身份高贵低贱他都不在意,只要她最终能和他在一起,她想怎样都可以。必要时候,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只要她需要。
玲珑今日入宫还真不是单单为了皇帝,生辰那日,虽然皇帝嘴里还叫着姑姑表妹,却很明显真的发怒了,他甚至都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可见即便没有前驸马,他针对大长公主的行为也没有停止,更没有受到干扰。大长公主活着一天,皇帝的龙椅就坐不安稳,他忌惮着她手里的兵权,除非大长公主主动归还,否则皇帝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偏偏大长公主为了女儿,将兵权当作了自己的筹码。
入宫见了皇帝,他看起来跟之前那个脾气好又温和的表哥很不一样,虽然面上也带着笑,却是冷的,他问玲珑是否真的不肯嫁他,不肯与他做夫妻。
玲珑看着他的眼睛,道:“表哥是真的想娶我为妻吗?”
皇帝答道:“这是自然。”
玲珑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仍然对着她一句真话都没有,说是真心,又能有几分呢?不过是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得不到所引起的不甘心罢了。“那不如这样,表哥先立我为后,并写下圣旨,许诺立我的儿子为太子,若是表哥愿意,我就嫁,不知表哥意下如何?”
皇帝当然不可能答应!被一个女子要求这么多,他帝王的尊严往哪里搁?他说想娶她为妻,其实最完美的时候是在大长公主的兵权交出来之后,皇后之位皇帝是不愿意给的,哪怕他受了大长公主再多恩惠,与玲珑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也觉得,大长公主那样的女子教导出来的女儿,别说什么三从四德琴棋书画,就是温婉贤惠都搭不上边,实在是不适合做一国之母。
他愿意给玲珑宠爱,却不愿意给她信任,更不愿意给她太高的荣耀。可能是这辈子生活在大长公主的阴影下太久,皇帝是不肯给大长公主的女儿至高无上的地位的。
“表哥不乐意?”玲珑轻笑,“我想也是,表哥的心可大着呢,区区一个玲珑,是无法装下的。怕是再来几个眉目清秀身娇体软的小太监,也不够表哥满足。”
闻言,皇帝猛地看向她,玲珑笑得更加甜美:“表哥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表哥真把我当傻子了,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傻乎乎的任你骗?”
她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裙,层层罗裳宛如花瓣飘落,露出里头雪白如玉的胴体——当然玲珑完全不是为了勾引皇帝,只是想让皇帝看看她身上另外一个男子留下的痕迹。
衣裳脱的半露不露,凝脂般的胳膊与长腿上,每一处都有斑斑红痕,皇帝可太熟悉了,他也这样在其他女人身上烙印过,但眼下瞧见玲珑身上有,却使他格外震怒,她是他的女人,这是早就注定好的,她怎么敢背叛他?先说要另嫁他人,竟是连身子也叫别人尝过了!“玲珑!你真不怕死!”
“我自然是不怕死的,若是活着要苟延残喘,那还不如死了。表哥想杀我娘,却还想留我一命,怎么,是想我当个可怜虫么?叫人人嘲笑讥讽?”
她慢悠悠地朝皇帝走近,真是美极艳极,皇帝从未见过这火焰般的女人,震怒之余又不免心跳加速,看着她一点点走近,竟是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尽情享受这曼妙的身子。
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你跟朕说的这些,姑姑可知?”
玲珑不答反问:“表哥以为呢?”
皇帝猜测应该是不知道的,除非他的姑姑能狠心到以女儿为诱饵,但以大长公主对玲珑的疼爱,决不会舍得她只身犯险。听玲珑的话,她对自己的心思早有察觉才刻意疏远,如今两人已经撕破脸皮,皇帝是断然不会放她回去的了,一旦她回去,姑姑势必会知道自己另有二心,这不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他只想不费一兵一卒拿回兵权,不想让任何人牺牲。“你今天入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玲珑上前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倒在龙椅上,整个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软绵绵的身子依偎到他怀抱——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近。然后皇帝听到她甜如蜜糖的声音:“当然是想看看表哥喜欢的小太监有哪里胜过我的地方,我好多多学习。”
她几次三番提到小太监,言语中隐约有酸味儿,皇帝忍不住便想,她是否是在吃味?怀里拥着玲珑,他才知道她有多香多软多诱人,可这个角度他还能看见她肌肤上被啃咬留下来的痕迹,妒火又上心头:“她伺候男人的手段,怕是你学不会。”
玲珑啧了一声:“我才不伺候男人,都是男人伺候我。”
她说得理所当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过多少个。皇帝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他想起已经逐渐放飞自我后院里养有不知多少个面首的大长公主,玲珑是她的女儿,难道是被她带坏了?!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一道纤细的身影进入,蓦然撞见皇帝与玲珑这亲密的姿态,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跪地求饶。玲珑扭头一看,不正是皇帝宠爱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嘛!
皇帝冷冷地看过去:“谁许你进来的?”
“表哥怎么这么凶啊。”玲珑戳戳他的脸,先前的剑拔弩张好像都是皇帝的错觉,他们之间突然就变得如此亲昵而自然了。他想起公主府那个名唤亓离的男子,难道她平日里在公主府也是这般亲昵地对待亓离?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那个?
“说朕凶,不如你先从朕的大腿上下去。”
“那可不行。”玲珑摇头,“我是要用美人计的。”
皇帝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美人计?有人使美人计会先说出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玲珑狡黠地笑,却不回答他,小太监在下面跪着,听着顶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视自己如无物,顿觉屈辱,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再次对自己的处境深恶痛绝。就在她思索要如何脱身的时候,却突然听那位玲珑郡主说要她伺候她。
皇帝觉着玲珑定然是吃醋了,否则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横竖只是个奴才,可有可无,他也无意让她着恼。玲珑这态度暧昧得很,皇帝一时拿不准她究竟有何目的,可不管大长公主知不知道他的心思,留玲珑在身边都是个极好的机会,至少能让大长公主投鼠忌器。
他没有要折磨她的想法,他还是喜欢她、想要她的。
小太监就这么被送给了玲珑,玲珑还跟皇帝打招呼:“表哥,她伺候我了,晚上谁伺候你呀?”
皇帝自己什么事儿都做了,却不喜欢玲珑提这种事,“表妹若是担心,便由表妹来伺候朕也不是不可以。”
玲珑冲他做了个鬼脸。
皇帝还有政务要忙,但他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玲珑,不让她走出他的寝殿一步,玲珑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要了糕点零嘴儿,就拉着小太监话家常。
小太监紧张兮兮瑟瑟发抖,就怕这郡主心肠歹毒要自己的命。她命贱,没人在乎,皇帝是不会保她的。想起自己对皇帝动的真心,小太近都觉着好笑。
结果玲珑拉她到身边就为了问她:“你是怎么装太监没被人发现的?”
小太监顿时说不出话,她警惕地看着玲珑,不知道对方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玲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来来来咱们换个衣服。”
换……衣服?
在小太监的傻愣愣中,就被玲珑剥了个一干二净,当然玲珑也脱的毫不含糊,就是小太监比玲珑高一些,太监服穿在身上,袖子长出一截。玲珑叹了口气,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这身子哪哪儿都好,就是长得慢,太矮了。
小太监突然回过味儿来,郡主这是要跑路?那可不行!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砍自己的头啊!她连忙抓住玲珑:“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
“你走了,皇上会杀了我的!”小太监吓得眼泪狂飙,“他真的会杀了我的!你别走!求你了!”
玲珑怜惜地为她抹去泪水,动作轻柔,不含丝毫鄙夷,完完全全拿她当个人看。小太监愣住了,她战战兢兢活了这几年,从一开始为了掩饰身份做太监,什么脏活累活都做,到后来于龙榻上承欢,惶惶不可终日,从未有人对她这样温柔过。哪怕是皇帝,也是粗暴且蛮横的。
她就只是个发泄欲望的器具,她在一次又一次生出希冀后终于认识到了这个事实。没有好的出身,没有好的命,皇上是永远都不会拿她当人看的,连带着其他人都觉得她不过是个暖床的女人,毫无价值。
“那你想不想不被杀,想不想当人上人,让别人讨好你羡慕你啊?”
当然想!她做梦都想!一开始被皇帝临幸,小太监还做起了不切实际的梦,比如自己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从此后摇身一变,麻雀变凤凰,谁都不能再瞧不起她,她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再也不用跟之前那样夹着尾巴做人。
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她跟郡主这样高贵的女子比起来,连身体这唯一的本钱都是低贱的。她对皇上而言,就像是盛着饭菜的碗盘,倒着茶水的杯盏——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更不需要有别的想法。
最初有多少期待,现在就多么绝望,甚至于她都开始害怕,自己见到了皇上这么多秘密,等大长公主倒台,皇上会如何处置自己?
她现在只想活命!
玲珑看着小太监的表情,嫣然一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她,又要开始给人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