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战心里头, 解天明是个满肚子坏水的老小子, 两人是多年老对头, 对方想弄死他他也能理解,可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这种方式!
得知戎州瘟疫一事后,楚战便命人仔细检查日常衣食住行,务必要无一遗漏。果然,负责浣衣的婆子被查出了问题。她怕是没想到有人暗中盯着自己,竟在给楚战清洗衣物时, 将一件幼童小衣掺入其中!
被抓获后她还狡辩说自己是把小孙子的衣服给带来了, 楚殷便立刻让人去将她的小孙子带来,再把这件小衣穿上, 看看到底合不合身。
那婆子立时变了脸色, 这才从她口中问出这小衣乃是上头的人交给她的,要她在给楚战浣衣时一起洗净,否则便要杀了她全家。她也不知这小衣从何而来,只是全家人性命都掌控在他人手中,不得不屈服而已。
然而楚战经历了医馆一事, 当下便觉得此事不简单, 便让人在不触碰小衣的情况下将其收起, 到了晚上再去医馆给大夫看看, 只半真半假地说自己颇有家产引人暗害, 不知道这小衣有什么蹊跷,所以请大夫给看一看。
大夫见了登时破口大骂起来:“这是何等歹毒之人!肚肠良心难道被狗吃了不成?!这是感染瘟疫之人穿过的衣裳,上面还有伤口崩裂的脓汁, 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我......”
他还要再骂,却突然被面前之人冰冷的脸色给吓到,瞬间噤声,心里顿时犯上嘀咕,寻思着这位是什么来头,竟有这般强势的威压?方才他差点儿腿脚不稳跪了下去......
楚战万万没想到解天明那老小子会这样算计他,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发怒,反而表现的格外冷静,冷静的玲珑都觉得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有了缺口,剩下的事情就好打听多了,经过层层剥丝抽茧,楚战方得知那被解天明屠戮的村子居然还有一个活口,甚至于这件被用来害他的小衣,也有极大可能性是那孩子的!
楚战虽为人暴躁,却甚少迁怒,这又不是那孩子的错,归根结底都得怪解天明下手太狠太不留情,而且经过探子打听,那孩子正被关押在府衙地牢——迄今未死!
瘟疫传播速度极快,几乎无法避免,如果初期没有察觉并得到治疗,那便是必死的命!可这幸存的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死,楚战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没有被察觉的东西。
这也许也是到现在解天明父女都没有杀掉这小孩的原因。
他私下里与楚殷商量了些事,首先要把地牢里的那孩子带出来让大夫看一看,虽然这是戎州,可楚战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感染瘟疫。至于大夫,那位仁心仁德的老大夫就很不错,医术高明又守口如瓶,没看小乖乖喝了他一碗药睡了一觉后第二日就活蹦乱跳了吗?
得亏玲珑没在意他在想什么,否则非又要闹上一通。她不好起来难道要继续喝药吗?那药又不甚好喝!
其次,解天明如此歹毒算计,楚战不是那种叫人欺负了不还手的人,他是必定要报复回来的!
最后,此番前来戎州是为了解天明归顺,既然对方佛口蛇心别有所图,那倒不如将计就计。
“想算计老子,那也得他有那个命!”
楚战气势十足地说。
正坐在他健壮大腿上玩玩具的玲珑听了,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楚战丝毫不觉,还以为小孙女是在给自己卖萌,哈哈大笑着捧起她小嫩脸啾了一口:“小乖乖等着,阿翁给你把戎州打下来当嫁妆!”
玲珑的反应是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脸,偏偏她生得玉雪可爱,做出这样的表情非但不让人感觉被冒犯,甚至还让人萌的肝儿颤。楚战是如此,楚殷也是如此。
他们心中已经有了防备,自然就不会让解天明得手。那婆子被他们又放了回去,只是对解天明那边说已经得手,是以翌日再见解天明,对方已经掩饰不住满心喜悦兴奋,俨然将往日的心腹大患楚战看作一个死人,言谈举止间都毫无尊敬可言。
楚战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只是把酒时很自然道:“我来戎州已有数日,也该回去了,不知贤弟打算何时正式归顺我并州楚氏?”
解天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即笑道:“不急、不急。你我二人把酒言欢,戎州便是愚弟的投名状,楚兄大可放心。”
这是要打拖字诀了,一来二去拖到楚战被感染也就是了。到时候无论楚战自己还是他的儿子们都将束手无策,谁叫这是瘟疫呢?
不过他脖子这会儿有些痒,可能是昨儿晚上叫蚊虫给咬了,解天明便没有放在心上,转移话题问道:“今儿个怎么不见贤侄?”
两个各有心思的人在这儿打太极,楚战笑道:“带孩子出去玩儿了。”
“阿翁!”
说人人到,随着奶声奶气的呼唤,楚殷抱着玲珑出现在厅前,玲珑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糖人,甜腻腻地要求:“二叔我要下来。”
楚殷看着面前足有她小人儿大半高的门槛陷入沉思,但小姑娘一再要求,他只好同意。
翻越门槛无比艰难的玲珑好在还是成功了,她抓着手里的好吃的朝楚战跑去,活脱脱一个撒娇卖萌的小娃娃模样,看得解天明心中愈发不屑,轻敌便要落败,他会努力在楚战死前教会他这个道理的。
于是伸出手逗逗玲珑:“小乖乖,解阿翁抱抱你可好?”
此时解天明心情是真的好,一切都在按照他想象中那样发生,更何况楚战老匹夫的孙女儿确实可爱,楚氏若是没了,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替他照顾这个孩子。
玲珑看着眼前摊开的手,一扭头躲到了楚战身后,拉着他的衣角警觉地望,手上的糖水粘了楚战一身......他也不生气,把玲珑抱到自己腿上,又把她心爱的糖葫芦接过来,微微笑着说:“贤弟见谅,我这孙女儿最是怕生,非亲近的人不让碰的,望你不要跟个孩子计较。”
解天明干笑:“当然,当然。”
心里却怒骂楚战拿个小孩子给自己下马威!否则这么点大的孩子懂什么?!还不都是下人教的!
而楚战则觉得孙女儿就是自己的小福星,无论是因为发热得知戎州瘟疫,还是她率先不喜欢那个主动接近她的浣衣婆子从而让人瞧出破绽,总之她为他带来的都是好运,此番若非带了小乖乖来,楚战估计自己就算活着回去也得留下半条命。
玲珑依偎在楚战怀里啃糖葫芦,还想把糊满口水被她吃掉糖衣的山楂塞进楚战嘴里作为报复,楚战万般痛苦的张开了嘴,囫囵嚼了几下就吞了,看得楚殷不免生出幸灾乐祸感——天底下敢这么对他父亲的,也就小侄女一个了,偏偏你还不能生气。
解天明忍了又忍,若不是想看楚战得知真相痛苦不已的模样,他才不会这样跟他浪费时间,当下便又安抚了楚战几句,再次表明自己忠心,楚战满口应了,他也不觉有诈,毕竟戎州确确实实是富庶,像楚战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呢?
送走了解天明,楚战方冷笑,然后在看到又一颗被啃的面目全非的山楂后,堂堂楚氏一族尊上,无数能人追随的主公,他,沉默了。
第二日,戎州城中突然流传起他们尊上要率领戎州全部将士及百姓归顺并州楚氏的消息,这个流言以极其快速的趋势分布开来,仅半天时间,便已满城风雨,无数人议论纷纷——这是真的吗?为何尊上突然就要归顺?归顺后他们还能像是往常一样平安生活吗?
很快就有去过并州的人现身说法,说并州百姓安居乐业,过得比他们戎州人还好哩!尤其是并州楚氏尊上,爱民如子,励精图治,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对待俘虏也很是优待,如果能归顺还好呢!并州那边的盐巴跟粮食对外界而言一直供不应求,可以说并州就是天下最大的粮仓。而他们戎州虽然也有钱,却大多是宝石矿山,战乱年间哪里比得上实打实的粮食呀!反正归顺的话是绝不会挨饿的!
那些个感染瘟疫不敢说只能偷偷诊治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希望,等解天明父女察觉了,他即将率领戎州军民归顺楚战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这时若是反悔,那就要丢大人了!
“......父亲莫慌。”解袅袅冷静地说,“此事咱们也并非手足无措。”
“我儿何出此言?”
“倒是让我没想到楚战会这么做,这与他的性格颇为矛盾。不过既然他想要戎州,咱们给了便是。”
解天明惊呆了,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解袅袅提醒他:“父亲难道忘了,楚战活不了多久了?依女儿看,咱们将戎州给他,再差人送他回并州,如此拖上几天,楚战定然病死半途,那就不算是咱们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