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图的琴房很大很大, 虽然他们一家三口感情很好, 但他自小就很独立,毕竟一个天才,在很小的年纪便崭露头角, “钢琴神童”的名号叫得世人皆知,郦夫人跟老郦都各自有各自的工作, 并不会把孩子当成自己人生的全部,因此他即便回国,也经常是一个人住。
他的房子恰好就在贺宝瞳家隔壁, 虽然说住得很近, 但“青梅竹马”完全是贺宝瞳妄想出来的, 郦图有着旁人没有的天赋, 还有着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拥有的勤奋与毅力。
他热爱钢琴, 他的童年时期都与别人不一样,当贺宝瞳穿着公主裙每天赖在哥哥们怀里撒娇的时候,郦图已经是个小少年了, 他连贺宝瞳是谁都不一定记得住,还以为是什么有名的钢琴家或是歌唱家, 又怎么可能跟贺宝瞳玩到一起去?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热爱钢琴的赤子之心,才使得他三十岁, 眼睛看起来还和小鹿一样干净清澈。
他的父母同样思想开明,换到普通人家,儿子三十岁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怕是早急得不成样, 郦夫人跟老郦却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古今中外没有儿女的人多了去了,郦图将来必定会在音乐史上留名,而你爸是谁,你爷爷叫什么——别说过去千百年,就是过个几十年,怕是也没人记得。
在郦图的琴房里,他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灵活飞舞为玲珑弹伴奏,她坐在他身边的高脚凳上唱着歌,歌声宛如海妖,听得人如痴如醉,而郦图脸上的笑容从未停止。
郦夫人跟老郦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多陪陪儿子,虽然大家白天都有各自的事业,但至少晚上可以在一起吃晚饭,这会儿见琴房里的两人其乐融融,两人听玲珑唱歌也听得痴迷,一曲结束,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还不是绝配,那什么才是?
郦图也是会唱歌的,玲珑也会弹琴,两人接下来换了个位置,玲珑伴奏,郦图来唱。他先是调整了一下话筒,又悄悄把高脚凳移的跟玲珑更近一点,唱的是一首清新欢快又甜蜜的情歌,几乎是把自己的喜欢藏在其中,满满的都要溢出来。
听得外面的夫妻俩怪不好意思,又觉得春心萌动,似乎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本来就恩爱得很,被这两首歌一唱,更是看彼此哪哪儿都喜爱,感情竟比热恋时更甚。
他们也没有打扰郦图跟玲珑,本来还想借机见见人家姑娘,现在觉得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儿子好不容易开了窍,他们一出现,他一紧张卡壳了怎么办呀!
最后一个音符停止,玲珑抬起头,手指随意弹着音阶,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当然有!
可是郦图不敢。
他也不是扭捏害羞的人,只是紧张的要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眼巴巴瞧着玲珑,半天说不出话,支支吾吾期期艾艾,活似心里有一百只小猴子上蹿下跳挠个不停,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偏偏一张嘴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盯着她看就出神,想起她的歌声就陶醉,满心都想着不跟她分开。
比第一次触碰到琴键的时候更加狂热!
原本郦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激情的。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准备,一生都与钢琴为伍,钢琴就是他的全部,可现在,他更想要和她一起坠入爱河。
结果他的嘴巴太笨太没用,直到要送玲珑离开了,也没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到了学校门口,他给玲珑打开车门,玲珑下了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的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郦图薄唇动了动。
“没有的话,我可要走了哦。”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如此轻声说着。
眼看她真的转过身去,郦图头脑发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喜欢你!玲珑……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玲珑闻言,双手背在身后站好,歪着脑袋:“那你说说看,要你做男朋友有什么好处呢?”
郦图想了想,认真道:“我会弹钢琴……”
玲珑等了几秒。
郦图突然哭丧起脸:“……我好像只会弹钢琴。”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除了钢琴之外,他是洗衣煮饭打扫样样不会,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里连扫把都没拿起来过,人也不温柔体贴,脑子里只有她跟钢琴,还不会说甜蜜的情话,因为对外界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他也什么都不知道,无趣得很。
说实话,郦图觉得如果自己是玲珑,肯定不想要这样一个没用的男朋友。
很快,他又想起自己另外一个优点:“我、我还会赚钱!我开一次巡演能赚很多钱,都给你买包包!”
玲珑被他逗乐了:“可是我不仅喜欢包,我还喜欢亮晶晶的首饰啊。”
“都给你买。”郦图认真道,“我名下还有好多基金,都给你花。”
“嗯……”她摸着下巴,考虑半天,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既然这样的话,就先让你试用三个月好了,如果这三个月里你的表现让我满意,那就提前转正,不然就把你炒鱿鱼。”
试用男友,郦图完全可以!他兴高采烈地点头:“好啊好啊。”
说着摸出一张卡,豪气万丈:“随便花随便买!”
玲珑笑得停不下来,从善如流把卡接过:“那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了,实习期男朋友。”
有些事情真的不需要人教导,就算是没见过没听过,情生意动的时候也自然便会了,比如郦图此刻见她笑得美丽可爱,心中柔软甜蜜,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粉嫩的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亲完了玲珑没什么反应,愣是给他自己吓傻了,觉得自己太孟浪,试用期男朋友怎么能随便亲人?吓得一溜烟钻上车,油门一踩谁都不爱。
玲珑站在原地笑弯了腰,给郦图发消息:“开车慢点。”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贺宝瞳全部看在眼里。
回到家被哥哥们哄好之后,她回到学校本来是在去琴房,结果却看见了这样一幕,心里生出对玲珑的无尽恨意——她究竟要抢走自己多少东西才算够?老师们的喜爱,同学们的爱慕,校花的名号,友好的路人缘……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她的!就连郦图哥哥也被抢走了!凭什么??玲珑凭什么?她凭什么啊!
贺宝瞳本来对青歌赛豪情万丈,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努力,整个人彻底自闭,也不想去什么琴房找什么老师,回到家被子一蒙把自己盖在里头大哭一场,晚饭也不想吃,害得哥哥们担心不已,都围在她床边,明明一伸手就能把被子掀起来,但一定要温柔耐心地询问,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呢。
贺宝瞳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她想要什么哥哥们都会为她拿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
可自打遇到玲珑,没有一件事顺利过,她不再是那个站在人群中央,被万人瞩目的小公主,而是成了这无数平庸人中的一个。玲珑惊人的美貌与天赋,是她怎么都追赶不上的,这让心高气傲的小公主怎么受得了?对方甚至不需要怎么做,就能把她的光芒夺走,在玲珑面前,贺宝瞳不肯承认自己的自卑——她可是贺家的小公主,她从小就锦衣玉食,拥有最好的生活条件,她怎么可能会自卑?她怎么可能会自卑?
每一次上大课,贺宝瞳都感受到了绝望。
那是认识到玲珑在歌唱方面天赋之后的心如死灰。
已经拥有那样的天赋了,还每次都在进步,自己就是拼了命也无法到达那样的高度,老天爷为何这样不公平?
难道自己不能拥有最好的吗?所有的东西,她都应该是最好的才对呀,为什么会多出一个玲珑呢?为什么?
这个问题,贺宝瞳一直都得不到答案。
天赋上不是人家的对手,连长相也比不上。哪怕是贺宝瞳自己也没法厚着脸皮说自己比玲珑更漂亮,她很清楚漂亮跟绝美的区别,如果不是玲珑,贺宝瞳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样美丽的人,言语已经无法形容,甚至让人无法想象——那样的美丽,为什么也不能属于她?
玲珑只要随便笑一笑,就有很多人争着抢着跟她做朋友,大家赞美她也都出自真心,可自己身边围绕着的人,却都是有利可图,才愿意跟她交好。
她们有的是喜欢哥哥们,有的是想要从她身上捞好处,贺宝瞳都知道,从前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还会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诸如潘娜之类的人,她觉得她们就像是自己养的狗,可以随便耍弄。
可反过来一想,自己难道不也是别人眼中的木偶吗?
明明都抢走自己那么多东西了……为什么连郦图哥哥也不肯给她留下?!
唯一不能被容忍的就是这个!
明明是她先喜欢郦图哥哥的,明明是她先来的!
如果不是哥哥们对自己的保护欲太过,她不想给郦图哥哥惹麻烦,她早就跟郦图哥哥表白了!贺宝瞳无比地后悔,如果早知道自己放在心尖尖上不敢亵渎的人会被玲珑抢走,她一定不会犹豫,一定不会迟疑,一定会早早地跟郦图哥哥表白!
她永远都忘不掉第一次见到郦图哥哥的场景。
很小的时候,贺宝瞳就是个霸道自私的性格。她不喜欢哥哥们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玩,因此总是缠着他们,自己却又喜欢被很多人追捧,有一回因此被哥哥们责备,贺宝瞳非常不高兴,偷偷从家里跑出去,摔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贺宝瞳以为自己看到了圣洁的天使。
天使哥哥把她扶起来,问她家在哪里,然后让人把她送回去,从那一刻开始,贺宝瞳就想要拥有他。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样,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不管怎么样都会得到!
可郦图很忙,他宁可一个人待在琴房练琴,也不可能陪一个不认识,还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岁的小姑娘玩耍,他不需要兄弟姐妹,更不会产生那种“哎呀这个小姑娘真可爱我要一辈子宠爱她”之类的想法。对他来说,那天那个下午,只是他生命中非常平淡的一个下午,他甚至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更不记得贺宝瞳是谁。
这栋房子又是他一个人住,就更不会跟贺宝瞳有所往来。
小孩子想要一条新裙子,一个新玩具,如果家长好好教导,那么她在得知不可以之后,会乖乖不再渴求;然而予取予求惯了,被溺爱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得不到是不可能的,一定要得到,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得到。
反正想要什么的话,跟哥哥们说就好了,喜欢的限定洋娃娃哥哥们会给她买,讨厌的人哥哥们会帮她教训,她只要做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就可以,多么幸福啊!
贺琤拉开了被子,满脸泪痕哭得小脸通红,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桃子的贺宝瞳是那样惹人怜爱,看得哥哥们一阵心疼,连忙问她怎么回事。贺宝瞳呜咽着不肯说,他们哄了又哄,贺宝瞳才把自己喜欢的人被玲珑抢走了的事情说出来,说着说着便又哭了,三兄弟也是头一次知道她居然有喜欢的人,还是隔壁姓郦的那家。
虽然对妹妹有喜欢的人很不爽,但如果是郦家的话……
那就不能用非常手段把郦图弄过来送给妹妹了,得想其他的办法。
“我讨厌玲珑!我讨厌玲珑!我讨厌死她!恨死她了!”贺宝瞳哭着发脾气,“为什么会有她这种人?为什么她要抢走我的东西?为什么?我讨厌她!我恨她!哥哥,你们帮我教训她呀!教训她!让她再也不敢跟我抢,让她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妹妹从小到大都很自信,对于那个摧毁了妹妹的女孩子,贺家三兄弟同仇敌忾,最是溺爱贺宝瞳的贺二最先道:“放心吧宝宝,二哥一定会帮你教训她的!”
“没错。”贺三也点头,“你喜欢的人就是你的,不能被别人抢走。”
贺琤微微点头:“我明天就去郦家探探情况,我不相信他们家会接受一个如此平庸的儿媳妇。”
贺宝瞳全天下最信任自己的哥哥们,只要哥哥们说了,那就一定能做到!此时此刻,她才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求哥哥们处理掉玲珑,那样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现在她才是大家欣羡的对象!
显然这一家人已经忘记了那天的生日宴会,贺二是如何被掐着脖子差点儿死去的模样了。
第二天贺琤上了郦家的门,听我委婉道明来意的老郦呆了,看在贺琤眼里,就以为是老郦也吃惊自己儿子找了个那么普通的姑娘,毕竟现在都讲究门当户对,那小门小户的,也配嫁进郦家当少奶奶?
就像是他们兄弟三人,虽然也交女朋友,但都明白什么女人能碰什么女人不能碰,什么样的女人适合玩玩,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做妻子。
老郦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对贺琤,还坐在他身边怯生生展现出自己精致可爱一面的贺宝瞳说:“……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孩子。”
只要品性好,聊得来,儿子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不行啊?人家自己喜欢自己乐意就成了呗,管天管地还管他儿子交女朋友呢?而且……老郦认真跟贺琤道:“我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对,我未来儿媳妇光是那张脸,你也不能用平庸来形容啊是不是?那张脸是上天的精心杰作,是人类的瑰宝,是能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珍贵,天天看都能陶冶情操,如果这是平庸,请让我一辈子平庸。”
贺琤:……
贺宝瞳:……
他们来是为了听老郦吹彩虹屁的吗?这八字都还没一撇,老郦就认人家当未来儿媳妇了?!
看样子,从郦家人身上着手是不行的。
贺宝瞳试着去找过郦夫人,可惜郦夫人更是个耿直颜狗,否则当年也不会看上老郦,儿子好不容易动了凡心,谁要是敢破坏她就跟谁没完!
郦夫人是国际知名画廊的幕后老板,在美术界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贺家虽然也算有钱有势,可这世界上真的不缺比你更有权有势的人。在贺家势力范围内,贺宝瞳可以任意任性撒娇,然而出了自家地盘,谁也不会为她买单。
郦图就更不用说了,想改变他的心意比登天还难。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从玲珑身上着手。
郦图虽然长得好家世好,又是世界著名的青年钢琴家,但是为人不解风情,根本不懂怎么讨好女人,还是个琴痴,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短暂的开始也许会很幸福,可女孩子哪有不想跟男朋友天天黏糊在一起,无论何时何地,遇到问题都能找到男朋友帮忙解决的?多少异地恋最后无疾而终,就是因为这个?
玲珑也万万没想到,这兄弟三个人,都被她掐成那样了,还敢来靠近她呢?
最先找上她的是花心浪子贺二,带着一大束红玫瑰在女生宿舍楼下,浪漫地叫着她的名字,很快便吸引了一大堆人过来。不论人品跟兄妹情,贺二的外表没得挑,浪漫痴情的美男子手捧玫瑰告白,这还不足以让人心动吗?
尤其贺二还是个浪子,他居然发誓以后会只爱一人,多么感人啊!能让浪子回头,玲珑太有魅力了!
贺二深情款款的在楼下等,玲珑躺在被窝里玩手机。
潘娜迟疑了半天才问:“那个……你,你不下去看看吗?”
玲珑翘起一条腿抵在墙上,那条美腿又细又长又白,看得潘娜都眼热,心说都是女生,怎么人家就是这种绝世尤物,美貌连女生看了都脸红。“下去看什么。”
“不管怎么说,下去看看总好吧。”
“是他自己要出洋相,管我什么事。”玲珑耸肩,“爱慕我的人多了,要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我的眼神,那我岂不是累死了?既然爱慕我,那就该义无反顾,就算被我践踏被我无视,也应该以此为荣。”
虽然住在一个寝室,但是过了很久,潘娜才接受这位气质温柔优雅的大美人,实际上是个比谁都傲慢难讨好的人的事实。
曹乐乐从被窝探出一个头,疯狂鼓掌:“说得好!美人就是要有这种气场!”
于是玲珑继续乐悠悠地躺着玩手机,顺便给郦图发消息:有人是女生宿舍楼下跟我告白,怪烦的。
因为恋爱灵感如泉涌正在创作新曲子的郦图一听,顿时急了:大胆!是谁敢跟我抢!
他也不想继续写了,抓起手机跟车钥匙就要出门,跟他亲爹擦肩而过,老郦惊魂未定:“这干嘛呢,跟投胎似的。”
郦夫人笑着说:“怕不是急着去约会哦~咱家傻儿子终于也有跟女孩子约会的一天了,我真是怎么想怎么不敢相信,哎,老公,你要不然掐我一把,让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老郦听话,伸手掐了郦夫人一把,结果太认真了,还挺用力,疼得郦夫人龇牙咧嘴,立时换来一阵拳打脚踢:“我让你掐你就掐!你怎么这么听话?我让你把烟戒了你怎么还跑公共厕所抽?!”
突然被翻旧账,老郦举手投降:“错了错了知道错了,别骂了别骂了,再骂人傻了。”
这边夫妻俩打情骂俏,越骂感情越好,那边郦图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帝都音乐学院,慌慌张张从后备箱抱出一大捧百合,火急火燎地冲进去——
绝对不能让别人抢先!
玲珑慢慢悠悠起床换衣服,提前给郦图发消息,把他扼杀在路上:我最讨厌那种抱着花当众表白的人了,这是表白还是逼人上梁山?人好意思拒绝么?你说这种人是不是特没意思,特没素质?
正抱着百合花狂奔准备跟贺二掰头的郦图,突然就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