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没有影子，因为光一照，雪就化了。”
金猫心思细腻, 察觉到了异常，问道：“怎么了？”
凌意快速道：“没什么，可能是精神力消耗太大了。”
金猫登时紧张道：“我找了天成借了理疗师, 他们马上到。”
九命如今倒是有钱了, 只是好的精神理疗师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得花些时间来考察和培养。
凌意却道：“不用, 我和小鱼下线休息下就行。”
金猫想了想道：“也行，你们先去好好睡一觉，等上线后再做下理疗。”
睡觉是最好的休息。
当然理疗也是很有必要的, 尤其是他们经历了那样残酷的战斗。
凌意走出游戏舱时，只觉恍如隔世。
她在游戏中时，如果不刻意提醒自己, 很容易忘了自己是在游戏里。
而走出游戏舱来到现实后，不刻意提醒自己, 又很容易忘了这是现实。
真是有够浑浑噩噩的。
雪影也出来了，两人四目相对，凌意并不着急, 说道：“吃了饭再说。”
游戏舱会根据他们在游戏中的情况来注射营养液, 所以他们的身体并不饿。
凌意先去冲了个凉，出来后去了厨房。
她是挺喜欢做饭的, 但喜欢做饭的最大原因是, 入口的东西只有经过自己的手才安全, 这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半个小时后, 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端上桌了。
雪影也冲了个凉，他头发还沾着湿气, 有几根发丝贴在耳侧, 衬得肤色更白。
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也在慢慢整理着思绪。
直到放下筷子，凌意看向他道：“你还记得鹤归？”
雪影的确记得，他认真点头：“飞羽，异变，鸟人。”
简简单单几个关键词，就说明他的记忆和凌意一般无二。
凌意谨慎，又和他认真确认了一遍。
果然，他们的记忆是一样的。
那金猫是怎么回事？
或者该说，游戏里是怎么回事？
肯定不只是金猫忘记了鹤归的存在，只怕所有观看了这场比赛的人都忘记了。
一个人的存在直接被抹掉。
这得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凌意眯着眼睛看向了那敞开的游戏舱。
雪影问道：“你还会继续参加比赛吗？”
凌意瞬间铺捉到他话中隐藏的含义，直接反问：“你知道些什么。”
雪影：“……”
凌意看向他，继续问：“还是说宋家知道些什么？”
雪影没出声，只是眼睫低垂着，盯着筷子的纹路，仿佛那其中镶嵌着数不尽的秘密。
凌意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甚至开始怀疑雪影的出现。
有这么巧吗？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遇到了离家出走的宋家大少爷？
宋家这样的财阀，为什么要让继承人宋雪见去参加一个游戏的赛事。
为了知名度？
为了影响力？
勉强说得过去，可眼下再看，显然不止如此。
雪影放在桌下的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似乎两人已经结束了对话。
凌意并不会追问。
如果雪影不说，她就要考虑是否要中断两人这笔两千万的交易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
雪影开口了。
他看向凌意，漆黑的眸子里有些闪烁，但没有躲闪。
凌意看得出他没有说谎，视线也放缓了些。
雪影继续说道：“我姓宋，但我自出生后就没有见过家人，他们说我是影子，一直把我关在一个白色房子里，让我通过全息重现，看着宋雪见。”
凌意猜想过很多次雪影的来历，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雪见和雪影……
似乎不是简单的姐弟关系。
宋雪影的记忆完全复刻了宋雪见。
准确点说是她在游戏中的记忆。
宋雪见一出道就被前呼后拥，每一场比赛都有十分亮眼的操作。
神雪是为她量身打造的队伍，她更是率领这只团队拿下了总冠军。
而这些，宋雪影都在一个白色房子里，用全息重现从头跟到尾。
全息重现是一项极度逼真的技术。
这样几年如一日的跟下来，宋雪影接近于亲身经历过了。
凌意听得眉峰微蹙，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宋雪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忽然有一道黑光划过，白色房子的门开了一道缝。”
“黑光？”
“嗯。”
“像我们在间隙之地看到的那样？”
“对，很像那个传送门。”
凌意回忆了一下。
那似乎是同一个时间点。
她来到了这个世界，而雪影逃出了白色房子。
宋雪影知道得的确不多。
他一直以来被赋予的使命是——
看着宋雪见，成为宋雪见。
可他不想成为任何人。
他不愿当一个影子。
凌意又问他：“你逃出白房子，为什么又进到废启中？”
宋雪影：“……我只了解那里。”
凌意哪会看不透他的心思。
宋雪影想证明自己。
他要靠自己的实力超越宋雪见。
以此证明，自己不必成为任何人。
宋雪影忽然道：“你说过，雪没有影子。”
他们初见面时，凌意听到这个名字，说出了这句话。
此时，凌意把没说出来的话给补齐了：“雪没有影子，因为光一照，雪就化了。”
宋雪影陡然抬头。
似乎是发丝的水滴到了眼中，这双漂亮的黑眸变得湿漉漉。
凌意：“……”
她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可对于这类一眼就能看穿的人，又实在是心硬不起来。
凌意别开视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雪影是不存在的，所以，你做自己就好。”
这话很奇妙。
却狠狠戳中了宋雪影。
雪的影子是个伪命题。
那他还需要证明吗？
不需要的话……
做自己就好。
宋雪影眸子亮起，道：“我……”
凌意抬眸看向他，温声道：“是啊，你的存在使其存在。”
雪是没有影子的。
没人能定义雪影。
而雪影却又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所以他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他只是名为“雪影”的自己。
宋雪影眉眼舒展，起身道：“我来收拾。”
他快速接过碗筷，眨眼功夫就去了厨房。
凌意做饭，雪影收拾。
这也是他们这阵子的约定俗成了。
凌意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黑发少年，视线收回后，落到了那两个敞开的游戏舱上。
大少爷知道得很少。
但这些话也透露了不少信息。
宋家高层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或者该说，这个世界的高层人应该知道挺多。
然而，鹤归的被抹掉，并非人力可为。
《废土·重启》……
这四个字有什么隐藏含义吗？
难道这游戏想在这个世界里重启废土世界？
凌意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如果这样的话，那不会有赛事的存在。
这赛事很像一个高额的悬赏任务了。
——赏金100亿。
任务大概是驱逐“外神”？
雪影的那句话徘徊在她脑海中。
——你还会继续参加比赛吗？
这游戏能够抹掉一个人的存在。
正常人知道后，只怕都不会再踏入游戏。
凌意向来惜命。
她爱钱的同时更爱命。
但是，她从不怕事，更不会逃避。
怕有什么用？
天塌了谁也别想苟活。
凌意看了眼自己光脑中的信用点，再看看那琳琅满目的商品。
嗯……
这里很好。
她不想回到那物资匮乏的上辈子。
物资充裕才有躺平的快乐。
谁也别想阻止她拿下100亿后享受生活。
况且，这游戏也没能抹掉她的记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倒要看看这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凌意没急着进游戏，而是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宋雪影整个人容光焕发。
不只是睡足了，更是放下了。
本就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之前实在是太过阴郁，如今才终于显露出属于这漂亮五官的光彩夺目。
凌意怔了下，道：“好看。”
雪影：“！”
凌意补充道：“现在这样子，更好看。”
雪影垂眸，红晕从耳朵尖蔓延至侧颈，他低低应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凌意率先进了游戏舱：“走吧，进去看看。”
雪影郑重应道：“嗯！”
很多消息只能去游戏中确认。
比如究竟有谁还记得鹤归。
先锋队的都记得，还是只有她和雪影？
凌意和雪影有共同之处，那就是都有SSS级或者是接近SSS级的天赋。
如果这是条件的话，那宋雪见是否也记得？
她应该是记得的。
身为宋家的继承人，她知道得肯定比宋雪影多得多。
然而宋雪见会告诉她吗？
大概率不会。
反正眼下，凌意没有联系她的方式。
哪怕是游戏里，她也联系不上宋雪见。
万众瞩目的“白色天神”。
也是毫无自由的“白色天神”。
凌意回到游戏里，金猫早就在等着了。
精神理疗师就绪，他们还是花时间进行了一下理疗。
凌意在理疗结束后，想去一趟天赋检测室。
想切换世界路人的天赋，就得借助一下天赋检测室。
她自个儿暂时还没有切换的方式。
唔……
叶雨天天切天赋，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窍门。
她挺想请教下的。
然而，理疗刚结束，九命就有客人登门造访。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队也是不经念，这就过来了。
金猫对于叶雨的到来并不意外。
事实上，昨晚叶雨就要来。
是金猫说凌意下线休息了，他才没过来。
今天一大早，叶雨又问金猫。
金猫研究了一晚上神装，打着哈欠道：“来吧来吧。”
天成挺有钱啊，这都嚯嚯多少了，还眼馋神装呢。
昨晚金猫一宿没睡。
把凌意和小鱼收获的神装给研究了个明明白白。
这波实在是收获不菲。
能稳稳凑出两套神装，一套近战一套元素系，刚好适合凌意和小鱼。
还剩下不少散件，可以卖给其他选手。
不只是叶雨联系。
荒海也来问了，金猫直接回他们：“没有元素系和防御系的散件。”
荒海立马没声了。
先锋赛上，上龙是元素系，不翻车是防御系。
一听没有这俩的散件，荒海也就“无欲无求”了。
圣戈的阿芸也联系了金猫。
金猫道：“近战我们自己用，到是有个精神系的散件。”
阿芸不死心，道：“路人01用的了那么多？”
金猫笑眯眯的：“刚好凑齐一套。”
阿芸：“……”
乘风和尘醒的战绩都不错。
他们也拿到了不少神装散件，然而他俩凑一起，也没凑出一套。
尘醒还好点，只是缺个鞋子。
乘风就惨了，只收获了一顶帽子，戴上后还很像个二笔——疯队长的原话。
皇明、轩辕和苍穹也都来问了。
巧的是，凌意这边还真有个很适合岳青的散件，同时有一副手套也适合玄嚣。
至于苍穹那边，金猫回了和荒海一样的话：“没有元素系和防御系。”
适合岳青的散件也适合叶雨。
或者该说，叶雨是什么都适合。
天赋万花筒在神装这块，宛如一个捡破烂的，只要是凌意和雪影不要的，他都用得上。
至于天成的资金嘛……
咳，老牌战队的家庭毋庸置疑。
金猫守在了理疗室外，凌意一出来，他就详细给她说了神装的情况：“一套近战给你，还有元素系的散件，刚好可以给小鱼。”
她和小鱼满配置后。
多出来的散件分别是精神系的镯子，适合“血祭”的项链，适合召唤系的手套外加适合治愈系的三个散件。
金猫又小声对凌意说：“还有枚背包扩容石。”
凌意：“这个留着。”
金猫：“当然。”
听完神装的介绍后，凌意又问：“没有武器吗？”
金猫笑道：“神武是神武，神装是神装，比赛上不会爆神武的。”
以前不可能，现在还真不好说。
凌意想想自家拿着S级武器的猫猫队长，问道：“队长，你适合什么武器？”
金猫：“？”
凌意沉吟着：“是不是需要‘弄墨’那种能变换的武器。”
金猫心中一暖，道：“我下赛季就退役了，不需要神武，有这资源不如分给大家。”
他的武器太难弄了。
一把“兼爱”已经是奇迹，哪敢想另一把全能系神武。
凌意也没多说什么。
她总觉得后续的赛事中会有神武掉落。
到时候再说，总归要给猫猫队长配齐。
正说着，叶雨来了。
金猫开了个传送门，他们一起去了会客室。
凌意也只能等晚点再去天赋测试室了。
金猫和凌意一落地，叶雨立马看向了凌意。
凌意也看向他。
两人短暂对视，叶雨错开视线。
金猫道：“先到先挑，但你只能买一件。”
以金猫对叶狐狸的了解，他肯定想要更多。
然而，资源集中在一人身上，对自家选手不好，所以他不会同意。
叶雨怔了下。
金猫留意到了，立马道：“怎么，你不是来买神装散件的？”
叶雨迅速收敛情绪，道：“买。”
金猫狐疑道：“老叶，你怎么了，没睡好？”
叶雨居然承认了：“嗯，一宿没睡。”
金猫道：“别太拼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一场赛事下来，只做理疗是不够的，还得补充睡眠，外加合理饮食……”
叶雨听得脑门嗡嗡的，道：“我知道。”
凌意已经接收到了叶雨的信号。
她知道叶雨是记得鹤归的。
那么其他人呢？
难道所有先锋队成员都记得？
凌意并不想在游戏里谈这些。
于是道：“叶队，这项链你拿着吧。”
叶雨倏地抬头，问她：“不给岳青吗，他才是正经的‘碧血司命’。”
凌意：“岳队还不知道吧？”
叶雨定定道：“不知道。”
金猫眨眨眼，刚想说：“他知道，我早告诉他了。”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两人在说暗语。
岳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肯定不是这项链。
凌意又拿起了那枚精神系的镯子，道：“这个适合乘队，他知道了吗？”
叶雨：“他和金猫一样。”
凌意：“这样啊。”
叶雨的意思很明确了。
尘醒知道，而尘醒是个不藏事的，肯定告诉乘风了。
就像凌意信任金猫，也问过他一样。
所以，乘风和金猫一样。
金猫蹙蹙眉，他什么都没问，只安静听着。
凌意没去问其他人了。
答案浮出水面。
并非先锋队所有人都知道，而是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凌意、雪影、叶雨、尘醒……
嗯，肯定还有宋雪见。
只有他们五人记得鹤归的存在。
为什么？
他们之间有什么共通点？
凌意眉峰一扬，握住了悬在旁边的小盒子。
3S级神武！
这才是关键！
并非天赋评级，他们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们拥有了SSS级神武！
叶雨也瞬间明白了。
他一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金猫心思何其细腻，他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却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不敢交流？
不敢在游戏中交流？
那么……
金猫笑了笑，对叶雨说：“老叶，咱们好久没聚了，下线喝一杯？”
叶雨立刻道：“好。”
金猫打了个哈欠道：“我也该下线歇歇了，走吧，喝两杯后睡得香。”
就在这时，尘醒也来了。
他无视了叶雨，直接问凌意：“你……”
凌意立刻打断他道：“醒神也来了，不如一起吧。”
金猫道：“好啊。”
他其实和尘醒不熟，但也自来熟说道：“我知道个小酒馆，在荔香路，叫逍遥轩。”
叶雨和尘醒虽说闹掰了，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对陈星星说：“我顺路，去接着你。”
尘醒：“……”
倒也没闹别扭，应了声：“哦。”
临近下线了，凌意忽又道：“等等。”
她感应了“兼爱”，小盒子化作了一对巨大的翅膀。
叶雨和尘醒神态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金猫瞳孔猛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道：“走吧，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