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的坚持+旧山河

宋雪见知道几乎所有事, 而宋雪影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前者一直背负着驱逐源体，守护世界的重担；后者则是被关在封闭的房间中，看着她“玩游戏”。

雪影是源体的一部分。

宋家无法信任他。

哪怕他现在看起来是个正常人类。

宋雪影就这么一天天长大了。

在封闭的屋子里, 看着自己的“姐姐”。

宋雪见教了他很多东西。

宋雪影以为她从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其实宋雪见一直都知道。

她也知道他被困在一个封闭房间里，只能默默看着她。

宋雪见和宋雪影并非常规意义上的人类。

他们“生而知之”。

大量知识早就写进脑子里, 包括人类律法和道德观。

然而他们始终缺乏了人性，也就是最简单的七情六欲。

宋雪见自己在学习的过程中，也试着把这些展现给雪影。

他们没有父母家人, 但有队友。

宋雪见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队友在一起。

梅不寒看起来高冷，其实私底下是个热情话唠。

废启中的天赋觉醒也是有规律的。

主AI会尽可能地根据玩家性格和特色来觉醒对应的天赋。

比如战斗系的玩家，大多性格刚硬好战；

比如辅助系的玩家, 更有团队意识更能从助人中获得成就感。

还有罕见的全能系，无一例外的记忆力超群外加智商顶格。

精神系的特色则是非凡的共情力。

梅不寒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 也能很好的照顾他人情绪。

这听起来很好，可其实情绪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她背负了他人的情绪。

梅不寒的高冷是伪装。

她太容易别当成情绪垃圾桶。

为了能睡个好觉, 她索性自己树立隔离墙, 规避他人的靠近，久而久之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她对宋雪见说：“队长, 我这ID的意思是‘我不寒’。”而后就是个灿烂微笑。

宋雪见想了想, 一本正经道：“双重否定等于肯定。”

“梅”同“没。

“没”加“不”是双重否定。

梅不寒卡壳了, 但很快她嘟嘟囔囔道：“梅不是没的意思啦,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队长你喜欢什么花呀, 梅花可好看了, 不只是白梅, 还有粉红桃红紫红深红……啊，黄白色也很好看，开在雪里……咳，重点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梅不寒’看起来很酷，队长你不觉得酷吗？诶诶诶，队长你不许静音！”

宋雪影看着她们的相处，只觉羡慕。

他不是很能理解，但十分向往。

宋雪见一直待在神雪，认认真真地训练所有人。

宋雪影以为，她做这一切是为了全球总冠军。

而她的确拿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冠军。

宋雪见站在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身旁是努力高冷但满眼喜悦的梅不寒，后面是努力严肃端正，但一个个嘴角和太阳比肩的神雪队员。

宋雪影看着这一幕，心中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

渴望……他在渴望什么？

冠军！

宋雪影的眸子如同暗夜被点亮一般，有了光彩。

宋雪影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封闭房间的。

那里被重重封锁，更有到处巡逻的无人机……

然而他只是想，就出来了。

是的。

他想离开，门就开了。

直到他走出基地，被人看到后，对方才惊呼道：“少爷……少爷……”

接着是蜂拥而至的无人机。

雪影慌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之前这些无人机是看不到他的，为什么在他慌了的这一刻，它们对他穷追不舍了。

雪影东躲西藏，他对外面的世界很陌生，偏偏又有着一些神奇的能力。

这能力时有时无，让他自己也百般困扰。

他似乎能在无意识下操纵电子设备，可一旦他有意识了又没法操纵了。

比如无人机。

他不去想它们，它们就发现不了他。

他一旦故意想要避开它们，那完蛋了，它们死死盯着他，追个没完没了。

雪影饿了，才发现自己没钱。

这念头刚闪过，账户里就有钱了。

他这么折腾了两个周，逃到了一个公寓楼群中。

这里高楼林立。

数以万计的单身公寓中，躺着数不清的“玩家”。

这片区域也是在全息游戏风靡后，建造的公寓。

公寓租金极低。

低到只要在游戏里随便做几个任务就能负担得起。

维持生命的营养液也很便宜，只要选择活在游戏中，几乎没什么物质上的困扰。

这里成了平民玩家的聚集地。

一部分是年纪大的，选择在游戏里养老。

一部分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想在游戏中搏一搏出路。

前者一般会住到生命的尽头，后者则是在赚到第一桶金后选择搬出去。

当然，也有不搬出去的，毕竟对很多玩家来说，现实不再重要，游戏里应有尽有。

雪影刚抵达这公寓，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吸引力。

这很难形容，就像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一会儿能操控电子设备，一会儿又操纵不了了一样。

本能？

雪影想到了自己从宋雪见那儿学到的词。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

雪影不知道。

而这时，他的“隐蔽”状态又莫名解除，周围的无人机发现了他，试图将他带回宋家。

不！

不要！

雪影心底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不要回去，他要留在这里，他想见到……

转过一个拐角，豁然开朗的平台上，宋雪影看到了她。

他心莫名一跳。

那翻涌的渴望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倾倒而出。

“帮帮我。”他对她说。

她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说了两个字。

那一刹那，雪影其实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了一个“有”字。

雪影毫不犹豫地回道：“有。”

原来是钱。

太好了，他幸好有钱。

她将他带入飞行器。

飞行器直冲天际时，雪影握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着。

恐惧？紧张？

不知道。

雪影在这一刻就拿定了主意。

他要跟着她。

他想跟着她。

宋雪影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

似乎只要跟着她，一切都有可能。

奇妙的直觉，就像他忽有忽无的“能力”。

宋雪影留在了凌意身边。

他有了很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饭，第一次被人看见，第一次有了战队和队友，第一次登上比赛场，第一次与宋雪见并肩……

每个第一次的背后都是凌意。

源体是什么？

孢子是什么？

宋雪影想不明白，他只知道凌意被困住了。

她有危险，危及生命。

宋雪影依旧是凭本能找到了宋雪见：“我要去神域。”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但他觉得自己能够去。

宋雪见已经九命会客厅。

金猫冷不丁看到她，严肃问道：“出什么事了？”

直播间已经稳定了，他暂时丢下也没事。

叶雨、乘风也都抬头，看向宋雪见。

只有尘醒，因为全息重现的缘故，没有看到她的到来。

宋雪见也不废话，直接对宋雪影说：“你去了只会给她添乱。”

宋雪影道：“我要怎么去？”

他铺捉到了宋雪见话中的重点。

他果然能去神域。

宋雪见：“……”

宋雪影定定道：“我要去。”他知道的，只要自己够坚定，很多事都会“心想事成”。

姐弟俩的谈话没有避开会客厅的众人。

金猫、叶雨和乘风立刻跟上了节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金猫诧异道：“小鱼能去神域？”

叶雨道：“因为他是源体的一部分？”

乘风道：“宋队的顾虑不无道理，如果XY被它吞掉，只会让它更强大。”

宋雪见和宋雪影都不出声了。

他俩都不是话多的人。

此时又都坚定自己的想法，更加不会废话。

乘风很有对付刺头的经验，温声道：“别急，咱们都是在为01着想。”

说着他又看向雪影，道：“是吧，你也不希望让01更危险。”

叶雨虽嫌弃他这一套一套的话术，此时也不得不服……

是有用的。

雪影神态放缓，道：“我不会被污染。”

宋雪见也道：“比赛时有主AI的场域，你才能保持自我。”

这个场域也在尽可能地保护玩家们。

否则他们一落地就会头晕目眩，还有可能被蛊惑叛逃，进而认定神域更好。

雪影眉头蹙起，声音再度强硬：“我说了，我不会。”

宋雪见声音也冷硬了：“你考虑一下后果！”

金猫赶紧出声：“那个，我们顺一下。”

乘风也道：“对，凡事别那么绝对，如果XY能过去，也能帮到凌意。”

生怕这姐弟俩又杠起来，金猫问道：“小鱼，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会被污染？”

雪影立刻回道：“直觉。”

叶雨：“……”他就差翻个白眼了。

金猫沉吟了一下，又问宋雪见：“宋队，这些年来小鱼和源体有过接触吗？”

宋雪见道：“没有。”

雪影身处废启之中，按理说也在源体的场域中。

但就像宋雪见之前说的那样，主AI有自己的场域，它隔离了源体和雪影的直接接触。

金猫道：“也就是说，宋队也不能确定小鱼一定会被污染。”

宋雪见：“……”

她顿了下，认真道：“被污染的概率很大。”

乘风总结道：“首先，宋家从未让XY和源体直接接触过，但因为XY是它的一部分，所以有很大概率被直接吞并；然后，XY也因为源体的缘故，有提前进入神域的能力，而他坚信自己不会被污染。”

他继续说道：“这件事的风险是，一旦XY被污染，会让源体实力暴增；这件事的好处是，如果XY没有被污染，那他能帮凌意拉扯觉醒者，助她撑到传送门开启。”

叶雨客观指出：“神域情况紧张，即便XY去了，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而他贸贸然过去，反倒被吞没的风险，这不只是让源体增强实力，更让接下来的全员集结少了一个重要输出。”

这就是为难的地方。

一切都不确定。

不确定雪影是否会被污染，也不确定雪影能否帮到凌意。

可神域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多一分助力多一线希望。

还有就是，很多东西没法数值化。

比如情感。

凌意见到雪影会欣慰吧。

她也会知道大家从未放弃，而是在想尽办法去帮她。

很明显……

金猫和乘风倾向于让雪影去神域。

他俩相信雪影的直觉，不觉得这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反而是能够抗住污染的坚定自我。

而宋雪见和叶雨则倾向于雪影不去神域。

从概率上看，雪影帮倒忙的可能性更大。

乘风忽然道：“问问阿醒吧。”

叶雨：“……”

尘醒从全息重现中出来，茫然地看向他们。

乘风快速给他说了眼下情况。

尘醒看了看雪影，道：“去。”

叶雨立刻问道：“为什么？”

如果他说“直觉”，叶雨会把弄墨砸他脸上。

尘醒冷笑道：“如果他被污染了，那说明他现在也没有自我。”

他挑衅地看着雪影，直白道：“我们不需要随时会叛变的队友。”

这话一落，宋雪见和叶雨都怔了怔。

尘醒反倒是透过复杂现象看到了本质。

是啊。

如果雪影一去神域就被污染，那只说明他的“自我”很脆弱。

这样脆弱的自我，本身就是巨大的隐患。

接下来的每一场战斗都是绝境求生。

主AI很可能会无法铺下场域，到时在队伍中的雪影成了源体，那才是真·恐怖故事。

叶雨忍不住道：“可神域的情况很糟糕，雪影提前被污染，凌意的处境……”

尘醒打断他道：“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相信别人。”

他果断道：“我相信凌意，也相信雪影。”

尘醒相信凌意能够撑到传送门开启。

他也相信雪影能够保持住自我。

叶雨嘴唇动动，他想说凭什么相信？

数据摆在眼前。

风险切实存在。

难道相信就有用吗？把命运交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何其可笑！

不等叶雨开口，宋雪见道：“好。”

叶雨猛地转头看向她。

宋雪见道：“凌意对我说过一句话。”

她看向宋雪影，认真说道：“凌意说，宋雪见只是宋雪见，宋雪影也只是宋雪影。”

她不是主AI的一部分。

他也不是源体的一部分。

他们早已是他们自己。

既然这样，她又凭什么不相信雪影。

凌意杀了不少觉醒者，世界路人被触发了很多次，但她都没有记录身份。

九个位子很有限。

她在研究了选手名单后，早就有了腹稿。

不只是天赋强弱的事，更关乎着队伍配置。

再就是……信任度。

鹤归是迫不得已。

如果多来几个心思各异的，这队伍再强也是纸糊的。

凌意在东躲西藏的过程中，有想过试试看能不能把叶队给传过来，毕竟他已经复刻了云中真人的天赋。

她没有尝试。

一来是万一来了却回不去也太危险了，二来是她怀疑自己之前可能想岔了。

凌意最初以为，这个身份可以让她组个九人小队来捣毁神域。

可眼下这情况，主AI很显然能集结更多选手来神域。

何止九人，九十人也是有的。

那这“身份”是什么意思？

传送到底又会传送到哪儿？

莫非是旧世界？

那她带着九个人去旧世界又是要做什么？

世界路人这个天赋被废启评为SSS级。

凌意已经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系统有局限性。

世界路人是它难以认知的存在，所以才会被评为SSS级。

主AI无法认知，那源体呢？

它为什么会突然降下神谕，不管不顾地安排觉醒者来击杀她？

源体是感知到了什么吗？

这和世界路人有关吗？

凌意还不知道新世界的情况，否则她会升起更多猜疑。

——它疯了。

为什么发疯？

不只是因为主AI的反扑，更是受到了某种威胁。

而这个威胁，很明显来自于凌意。

凌意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那世界路人这个天赋可真是有够特别的。

凌意这宛若永动机一般的力量让觉醒者们生出忌惮。

他们本就没什么团队意识，只以为她是一个强悍些的觉醒者，以他们的合围之力，肯定能将其击杀，不成想她接二连三地释放神技，碾压了众多高手。

他们是来博生机的，谁也不想在没进入新世界前先死掉。

觉醒者们一旦畏首畏尾，凌意反而越发游刃有余。

她又收到了几个“观众的喝彩”，但她没有一口气用了，而是且战且退地不断拉扯着。

凌意杀不死所有觉醒者，她只想拖延时间。

等传送门开了，大部队集结后才有希望彻底捣毁神域。

一个恍惚间，凌意居然被近了身。

她流光一闪，横扫千军劈了出去，那人向后躲闪，却仍旧吃了一击，噗嗤一下吐出鲜血。

“我没有恶意！”他沙哑着开口，丢弃武器的同时，给了凌意一个“血祭”。

他解释道：“这是我的能力，能帮你恢复气力。”

凌意对血祭太熟了。

她看清了来人的天赋——碧血司命。

碧血……

六个候选人之一，那个引导云中和天天了解神域的人。

碧血冒着生命危险，看向凌意道：“我是‘旧山河’的成员，我们绝不想侵占新世界。”

凌意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挑起兼爱·流光，直指他喉咙。

碧血一动都不敢动，嗓音也干干巴巴的，却还在努力说着：“我们想拯救自己的世界，那里有数以千万计的普通人。”

觉醒者有望前往新世界，他们为此不择手段。

可旧世界不只有觉醒者，还有无数的普通人。

他们只能随着旧世界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