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到底，才能触及真相。

全息游戏风靡全球后, 人人都把生活搬到了网络上。

社交、工作、学习……

就连喝一杯这种事，也没必要去现实中。

在全息浪潮的席卷下，线下实体店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倒下的实体店又纷纷去线上开张, 以更低成本更小门槛去更大规模敛财了。

神奇的是，废启火爆三五年后, 反倒又有不少线下门店如雨后春笋般开张。

人们开始复古念旧了。

只是以前谁都消费得起的平民小酒馆，如今反倒成了高档场所。

比如这荔香路的小酒馆。

门头看着也就人均几十的模样，进去后那酒单足以让穷鬼（划掉）凌意想掉头走人。

一杯黄油啤酒要500信用点？

怎么不去抢劫！

哪怕身价千万级了, 凌意仍旧保持了勤俭节约的优秀品格。

凌意和雪影来得最早。

他们的单人公寓离着荔香路不算远，再加上凌意亲自驾驶飞行器，眨眼功夫就抵达约定的地方。

金猫定了个小包厢, 为了方便聊天。

在得知这包厢的最低消费是十万信用点后……

凌意已经在琢磨着到底谁买单了。

天成和圣戈都财大气粗的。

叶雨和尘醒每年商务费也高得惊人。

嗯，反正九命穷。

到时聊完她就拉着猫猫队长跑路。

买单什么的……

交给不差钱的明星选手吧！

凌意和雪影等了没一会儿, 包厢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身高至少一米八，穿着松垮黑T的高瘦男人走了进来。

他发色是很淡的亚麻色，发质柔软蓬松, 似乎是因为太容易凌乱所以在右侧用黑色发扣束了一缕发尾, 而这意外给温和成熟的面庞添了几分不羁和散漫。

凌意一眼就认出他。

金猫和游戏里长得很像，尤其是气质上, 如出一辙。

她起身道：“队长。”

金猫怔了下, 旋即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以及好看。

后半句金猫自是没说出口的。

这太冒昧。

金猫知道凌意在游戏里中用的不是自己的脸。

他也好奇过凌意现实中是什么样子。

如今看到了, 有些意外又觉得该是如此。

眼前的女孩高挑瘦削, 简单的衬衣外面随意套了件黑色外套，长发高高束起, 露出的肤色白皙健康, 她眉眼狭长, 鼻梁挺秀，是很有少年感的外貌。

凌意不是娇软可爱型的漂亮女生。

却又好看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这独特的气质。

比那张路人脸更加贴合她的个性。

凌意为金猫和雪影做了介绍。

雪影依旧带着黑色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

金猫眨眨眼：“小鱼你游戏里用的是自己的脸？”

雪影点头：“是。”

金猫倒是没想太多。

游戏中用自己外貌的人很多。

主要是性价比最高，能与众不同还可以加加滤镜免费微调，大部分都能把自己给修成美人，就像旧时代的P图软件一样。

凌意并不想暴露宋雪影的身份。

一来是没必要，这不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二来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也是在保护猫猫队长。

没一会儿，包厢门又开了。

两人前后走了进来。

不需要任何介绍，只一眼就能分出他们是谁。

叶雨的年龄要大一些，约莫二十五左右，他穿着工整规矩，笔挺的浅白中式上衣，盘扣精致，左肩上有绣工高超的龙纹图腾，领口上也是同色花纹。

一看就很贵。

再配上那经典的金丝眼镜，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了。

尘醒走在他后面，他其实比叶雨还要高一点，但年纪也要小得多，估计和凌意差不多。

这位就是妥妥的叛逆少年了。

银灰色短发，冷调肤色，白T恤加黑色短夹克，衬得腿笔直修长。

之所以说他叛逆，是因为他左耳上的金属耳骨钉。

这俩走在一起，对比太强烈。

一个过于精英，一个过于叛逆。

倒是和游戏里性格一般无二。

凌意和他们打招呼。

两人齐齐看向了她。

叶雨推了推眼镜道，规规矩矩打招呼：“你好，我是叶雨。”

尘醒看到了凌意，他明显怔了下，而后别开了视线，随意嗯了一声。

他们来之前都心里装着事，没想过凌意会长什么样。

游戏里那张路人脸他们都看习惯了，习惯到忘了她原来不长这样。

如今现实中一看……

冲击力比金猫只大不小。

路人01是什么样子？

他们之前没想过，现在却瞬间明了。

她就该是这样子。

手握流光，横扫千军。

不知为何，尘醒莫名想念“流光”。

都是老熟人了，说是线下见面。

但这个线下和线上也没太大区别。

全息游戏做得太过真实，他们在这小酒馆里和在九命会客厅中差距也不大。

金猫随意点了些东西，等服务员送过来后，众人关上门，神态逐渐凝重起来。

凌意开门见山道：“你们都记得鹤归。”

叶雨和尘醒点头：“是。”

金猫终于问出口了：“鹤归到底是谁？小凌说他是苍穹的队长，可苍穹的队长分明是云中……”

这就是让金猫参与其中的价值了。

凌意四人的记忆是一样的，而他们需要知道鹤归被抹掉后，其他人的记忆。

如此做对比，才有可能从中发现问题。

凌意想了下，对叶雨道：“叶队，你来说吧。”

以联赛经历而言，叶雨和金猫是最多的。

他俩都是联赛通，他们一个记得鹤归，一个不记得，由他们沟通是最高效也最清晰的。

叶雨点头道：“好，我来。”

他看向金猫，说道：“在我们的记忆里，鹤归是苍穹的队长，他的天赋是‘云中真人’，神武是‘飞羽’，是一个罕见的飞行作战的选手，在S8赛季，他的综合价值排在第五。”

叶雨对鹤归的了解远超凌意。

他倒是没有复刻“云中真人”这个天赋，因为缺少“飞羽”的话，这天赋的能力会大打折扣。

而“弄墨”无法模拟出“飞羽”这种别具一格的神武。

即便没复刻，叶雨也会对鹤归有过深入研究。

毕竟是六强战队的队长。

不研究透了，又怎么打得过。

叶雨不只是说了鹤归之前的情况，更说了他在S9先锋赛的表现。

金猫一声不吭地听着，越听神态越凝重，似乎连头发丝都不乱翘了。

叶雨说完鹤归，又问金猫：“金队，你记忆中是什么样的？”

金猫略作沉吟后，看向屋里的四个人：“你们的记忆都和叶雨一样？”

凌意、雪影和尘醒都微微点头。

凌意更是提醒他：“小盒子复刻了‘飞羽’。”

临退出游戏前，她故意展示了“飞羽”。

这不只是提醒金猫，他的记忆可能有问题，更是在做测试，如果记忆和3S级神武有关，那兼爱应该还保留着飞羽。

兼爱果然化作飞羽，证明了她的推断没错。

3S级神武才是关键。

所以他们五人保留了记忆。

金猫闭了闭眼，整理着自己的记忆，慢慢说道：“首先，苍穹的队长是云中，他的天赋和你们口中的鹤归很像，他的天赋名称也是‘云中真人’，神武也叫‘飞羽’……但是他没有参加S9赛季先锋赛。”

叶雨立刻问道：“为什么？先锋赛是前六邀请制，难道这位云中在S8赛季的综合价值不在前六？”

金猫摇头道：“他也是第五，但在先锋赛前，他似乎意外受伤，系统检测后允许苍穹换人上场。”

金猫讲述了他的记忆，和凌意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又有很多不同之处。

比如鹤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云中。

而这位云中没有参与S9先锋赛，理由是赛前受伤。

参与先锋赛的选手则换成了苍穹的副队和一名老将。

至于比赛内容，也都被一一替换。

金猫道：“千飞是苍穹的副队，他被分在了五组，五组的情况和你们说得差不多，最后也的确是小凌去救场，他们四人才勉强过关。”

“后面30人对战看门人，千飞的表现平平无奇，并没有异化的环节。”

鹤归异化那一段被整个抹掉。

这点叶雨早就查过回放，道：“嗯，这一段战斗回放中没有显示。”

金猫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道：“你们经历了异常残酷的战斗，会不会是受到了……污染？”

不怪金猫这么想。

比起数十亿玩家都记忆错乱，显然是他们四人被污染更合理些。

叶雨道：“我已经做过精神评测。”

他又道：“凌意和XY的精神评测我也看过了，都没有问题。”

是天成免费送来的精神理疗师，叶雨想看一下数据不成问题。

金猫忍不住道：“评测……”

叶雨道：“不会出问题。”

金猫揉揉太阳穴道：“我现在去做精神评测，也不会有问题。”

两者记忆不同。

双方的精神评测又都没有问题。

这不是见鬼了吗。

凌意道：“假设我们被污染了，那这‘飞羽’又该怎么解释？”

金猫：“……”

这是活生生的证据，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BUG。

金猫是看着凌意拿的兼爱。

之后她所有行程，他都一清二楚。

兼爱的复刻并不简单，凌意和云中根本没有交集，又哪来的兼爱·飞羽。

凌意、雪影、叶雨和尘醒其实都很笃定。

他们本就是性格坚定的人，又因为是亲身经历，所以哪怕全世界都和他们的记忆不同，他们也不会质疑自己。

反倒是金猫。

他很混乱。

明明全世界都站在他旁边，可他忍不住要去相信凌意，相信叶雨……

鹤归……云中……

如果他们说得才是真的。

那也太可怕了。

金猫问：“为什么呢？”

他大胆假设道：“Ta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抹掉所有人的记忆？”

这个Ta是谁都不知道的存在。

系统？

废启的幕后主使？

总之是一个极可怕的存在。

这也是所有人都在想的。

凌意心中有揣测，但她不想开口。

穿越者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有所保留。

好在，叶雨是个聪明人，他说出了凌意想说的话：“因为鹤归真的消失了。”

金猫：“……”

叶雨继续道：“假如鹤归在游戏中的异化是真的，那他俨然被完全吞没，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金猫只觉寒毛倒竖，顺着他的思路道：“而这会引起巨大恐慌。”

叶雨：“没错，一个明星选手在全球直播的赛事中异化成怪物，进而消失不见，如果不加掩盖，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

金猫轻吸口气：“所以说，是废启为了保护自身，强行替换了全球玩家的记忆？”

叶雨道：“这只是第一个可能。”

金猫看向他：“第二个呢？”

叶雨道：“废启什么都没做，而鹤归是真的被取代了。”

金猫：“！”

饶是凌意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叶雨会把她心中猜想都给说了出来。

叶雨推了推镜框，继续道：“S9赛季的主题一直在强调‘外神’，假设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当然，我是无神论者，这里的‘神’指的是一切超出人类认知的强大力量，那么这个‘外神’明显在入侵废启，系统暗示过很多次有‘入侵者’，但系统应该也没法确定谁是入侵者，所以XY和尘醒都没什么事，直到看门人第五轮，鹤归异变了。”

金猫轻吸口气，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那只是赛事背景，怎么会……”

他自己说着都说不下去了。

如果只是赛事背景，眼下这情况又要怎么解释？

鹤归凭空消失。

数十亿人被替换了记忆。

这哪是人力可为的？

叶雨看向凌意，似乎希望她也说一些自己的想法。

但凌意没出声，叶雨只能接过话头，继续道：“废启一直有隐患，这点各大俱乐部内部都很清楚，尤其是高评级的污染区，几乎每个俱乐部都有脑死亡案例，只是都被压了下去。”

废启的危险性一直存在。

只是它的商业价值太高，席卷了全球数十亿人投入了无数热情。

哪怕有危险也是骑虎难下。

资本不会撤出，玩家们更不会退出游戏。

系统也在努力设置门槛，天赋评级不够是进不去高评级污染区的，这避免了普通人伤亡。

然而人的欲望是无限的。

危险伴随着巨额收益。

各大俱乐部的背后都有财阀支撑，他们想要更多利益，自然会付出代价去冒险。

这点在哪个时代都有。

如同旧时代的煤矿工人。

煤矿塌方，造成工伤，资本付出的只是金钱。

叶雨一边说着，脑回路已经和凌意有所偏离。

而他这是基于当下环境和认知做出的合理推断，他继续说道：“我一直有个猜想，污染区的存在更像是系统病毒，长年累月下来，这病毒越发猖狂，废启的主系统遭到了病毒的严重侵蚀，S9赛季是Ta向人类发送的求救信号，希望职业选手助Ta清理入侵者。”

如果凌意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也会认可叶雨的猜想。

这无疑是最贴合现实的。

废启是由一个强大的人工智能自主运营的。

Ta相当于废启的神。

然而就像人会生病一样，Ta也会在不断演算进化中“生病”。

污染区是病毒。

Ta一直克制着向职业玩家们寻求帮助。

直到S9赛季，状况愈演愈烈后，Ta不得不发布了更明确的求助。

叶雨总结道：“所谓‘外神’就是病毒，主系统正在与它争夺主权。”

金猫捏着眉心道：“那鹤归的消失……”

叶雨道：“要么是主系统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对全球玩家进行了记忆替换；要么是‘外神’侵蚀了主系统的权柄，借Ta的能力影响了全球玩家。”

凌意道：“那我们为什么会记得？”

她继续问：“为什么SSS级神武是特别的？”

叶雨蹙眉，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叶雨想不通，凌意却想得通。

只是她没法说。

外神只怕是真的外神。

游戏只怕也不只是游戏。

她上辈子的世界在入侵眼前这个世界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家人或者该说这个世界的财阀肯定知道得更多更早。

一直安静的尘醒忽然开口：“又怎样？”

他现实中的模样比游戏里还拽，只是性格嘛，依旧是直白且简单。

叶雨不想看他。

尘醒已经说道：“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会战斗到底。”

这发言有够中二。

叶雨就差对他翻白眼了。

然而，尘醒的话却意外点醒了凌意。

无论真相如何，都要战斗到底。

也只有战斗到底，才能触及真相。

她为什么会穿越？

她上辈子和这世界有什么牵扯？

废启这游戏是外神入侵世界的工具，还是在以游戏的方式在号召人们保护这个世界？

疑问很多，空想是没有结果的。

只有去做。

只有走下去。

才能拨开云雾，看清事实。

凌意抬眸望向屋里人，问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可以确定的是，S9赛季很危险，那么，大家还要继续参赛吗？”

尘醒：“当然。”

雪影：“嗯。”

金猫顿了下，无奈道：“有一说一，我还没参与进去呢。”

先锋赛他没参与其中。

眼下他们说的这些又和他的记忆相冲撞。

金猫脑子虽乱作一团，但他并不茫然，一如既往地坚定着：“当然，无论如何我会守护九命。”

叶雨却反问凌意：“你呢？”

凌意看向他，定声道：“我要100亿。”

叶雨：“……”

他在与凌意对视时，也不自觉地别开视线，道：“我从不打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