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四溅, 草屑纷飞,一人越过妖兽,伸手要抓住盛开的破境花, 一对雪白獠牙忽然而至, 在对方手臂上留下两个血洞。
纠缠的时间里, 有一只妖兽趁机往前冲,又被一柄剑拦下。
在场的人并不算多,迷雾沼泽因为村民的缘故封闭多年,又位置偏远, 得知破境花成熟的第一人只是偶然,消息传开,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远处的人赶过来。
迷雾沼泽里的妖兽也不是吃素的, 破境花往外方圆十里,浓雾混着各种毒、地面有毒、植物有毒,妖兽也防备着人类。
若不是林雾和燕归辞跟着千足虫进来, 要避开这些毒也需要花费一番时间。
而时间就是如今最紧缺的东西。
林雾曾参与过一次破境花的抢夺, 那朵花比这朵大得多,来的人也不乏朝廷的人和世家子弟,都是大拿, 打起来地动山摇,最后还不是让她得了手。
这种情况,修为深厚实力强大不是最重要因素,前面白衣飘飘一往无前的剑修就成了所有人和妖兽的主要攻击目标。
混战混战,就是得混——师父的话回响在耳边,林雾稳住呼吸。
要会混, 保留实力,寻找时机, 而不是像莽夫一样一夫当关然后被围攻遗憾退场,再厉害的人物也无法独身抵挡所有人。
能做到一剑劈山河的顶尖大拿,破境花的作用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大,也不屑于争抢这点小玩意。
周边嘈杂混乱,不知谁的血溅到林雾脸上,仍有余温。
破境花的味道越来越香,引得在场的人和妖兽体内灵力都翻滚起来,气息不稳。
这种味道是一阵一阵的,忽浓忽淡,一开始并不明显,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浓烈,而拼杀中的众人只会觉得这是战斗的缘故。
他们会沉浸在厮杀中,甚至会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林雾吃过一次破境花的亏,废了半条命,阴沟翻船一次就足够,她不会在这条沟翻第二次。
又一阵香气翻涌,就是现在!
林雾体内流淌的血沸腾起来,她如一道流光飞速靠近破境花,有人看见这一幕,想要反应却迟了一步。
纤长的手指握住破境花的茎干,“咔”的一声轻响,犹如热锅浇油一般,在场所有齐齐喧腾起来。
燕归辞还在尽职尽责的攻击,林雾给他的任务就是什么都不要管,冲进去就是干,身上刚缝好的衣服再次开裂,几乎碎成布条,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补回去。
身上的伤疼到麻木,感知不到手的存在,只凭本能挥动着墨伞,幸好这把伞质量极好,攻防兼备,不然他的身体或许和衣服一样要变成碎布。
他的腰忽然被什么东西卷住,发木的脑袋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拽走。
他木然地想,要是他死了,林雾也得陪着。
被拉扯时难以动弹,他飞速移动,瞳孔映出一道黑色身影。
林雾握着破境花往嘴里一倒,金色花蜜流入她口中,食指接住一滴往外流的花蜜。
不只是燕归辞,所有人都看见这一幕。
腰间拉扯的来源就在林雾手中,他被拽到林雾身侧,刚一停下,头脑发昏,浑身剧痛站立不稳,撞在林雾身上。
燕归辞下意识抓住林雾避免倒地,林雾顺势一手捧住他的后脑勺,俯身低头,唇齿相贴。
大脑轰的一声炸开,所有疼痛在此刻都感觉不到,周边的声音停滞,他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到嘴唇上。
香的、软的,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她的眼睛离得很近,瞳孔里映出他的眼。
唇齿相触只是一刹那,香甜的花蜜渡到燕归辞口中,又顺着流入胃部,暖意上扬,往几近干枯的经脉注入灵力。
大量灵力的冲刷下,他从练气突破筑基。
这些都是眨眼间的事,从林雾吞下花蜜到她晋级筑基,有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甚至还没摆脱破境花花香的蛊惑。
有人破口大骂:“区区练气到筑基,也配用破境花?!”
不管配不配,这也已经成为铁板钉钉的事。
林雾拍一下燕归辞的脑袋,低声快速道:“我怕你没力气跑,时间紧迫,无意冒犯,赶紧撤!”
燕归辞僵硬点头,被林雾牵着跑进深林,升到筑基,她的速度更快了。
战场范围外,千足虫翘首以盼,它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也挤不进去,数不清的脚焦灼地来回摩擦。
“虫兄,你就这么信任我?万一我是骗你的呢?”清脆的声音如风一般靠近,又远去。
“唉,幸好你遇到的是我,我这个人最是诚实守信,以后不要这么随便相信人了。”
千足虫头部被一只手指轻轻拂过,留下一滴花蜜,甜蜜的滋味流进嘴里,体内灵力激荡。
是花蜜呀!
燕归辞见识过林雾诡谲的步法,跟着一起走倒是第一次,眼前一下是木头一下是草叶,有时候快撞上树,再一眨眼树已经不见,各种颜色模模糊糊地在眼里翻动。
林雾终于停下,呼啸而过的风静止。
旁边的景色十分眼熟,燕归辞坐在烧成焦炭的木头上,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他脸上沾着血,凝固的血液连着头发结成块。
今天经历实在跌宕起伏,从被打去半条命到进阶筑基,直到此刻都好似仍在幻梦中。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先前的村子,已经不见任何一间房屋,余留一片被火焚烧过的废墟。
林雾盘腿坐下调息,整理进阶后到处乱窜的灵气,让它们顺着经脉流动。
再睁开眼时,又是夕阳西下。
由于是破境花强制进阶,她的伤口并没有像正常进阶一般得到恢复,该疼还是疼,她看一眼空空的芥子袋,不明白她的药为什么总是消耗得那么快。
这一次多了两个帮手,她勉强算是失去四分之一的命,比上一次争夺战好点,身体主要疼痛的来源还是燕归辞。
燕归辞背靠枯树闭眼沉睡,她抬脚踢踢他,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彻底睡死过去还是昏迷。
她认命般抓住燕归辞的手,探入灵力为他调息,混乱的灵力被规整好,燕归辞还没醒。
看他身上一堆伤,为她扰乱局势有功劳,她摸摸为数不多的良心,去村里的井打水。
帕子沾湿井水,擦去燕归辞脸上的血污,她如同雕刻时专心致志,脑子在简单重复的劳动下渐渐平静,做着下一步的计划。
她擦了半天,也就擦干净一张脸。
燕归辞醒来,看着在他脸上反复擦拭的林雾,她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睁眼都没发现。
“咳咳……”
他咳嗽两声作提示,再擦下去,他的脸都要破了。
林雾目光焦距,把帕子扔到一旁,“醒了就起来自己洗干净,药已经用完,你撑一撑,妖鬼皮糙肉厚,过两天就好了。”
燕归辞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疼。”
真的很疼,让他回忆起以前被关在笼子里,因不听话被鞭子毒打的疼。
林雾一顿,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曾说过这句话。
跟着师父走后,她倒是不用挨饿,就是经常挨打,修最上乘的功法,挨最毒的打。
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怒骂老头子拿她出气,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强词夺理说这是为了她好,她据理力争,老头子说不过她,于是她又挨一顿打。
老头子死后,她过得也还行,可惜他看不见了。
他是病死的,她连个可以恨的对象都没有。
林雾指尖碰上燕归辞的脸,喃喃道:“你比我当时还大呢,又不是没吃过苦,怎么那么娇气?”
当然是因为有人宠着啊,就像她有师父的时候天天偷懒,师父骂她好吃懒做,没了师父之后,没人骂她娇气,她却开始日夜不歇地学。
“你在想谁?”燕归辞问。
低低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林雾回神,给他施个清洁术,脏污尽消,又拿新帕子沾水给燕归辞擦手,因为在现代养成的习惯,总感觉不用水洗就不干净。
就在燕归辞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道:“我师父,一个糟老头子。”
燕归辞:“他人呢?”
林雾:“死了。”
沉默蔓延片刻,燕归辞又问:“他们不追过来吗?我还以为他们会杀了我们泄愤。”
林雾:“要泄愤的追出沼泽去,想不到我们还躲在里面,聪明人会留在沼泽里采灵药,我们不能停留太久,明天一早就出去。”
燕归辞:“好。”
林雾扔掉帕子,顺势在他身侧躺下,双手垫在脑后。
“我们需要补充不少丹药,还好这一趟收获不错,可以挑贵的买。”
燕归辞:“嗯。”
何止是不错,简直收获颇丰,村子里的芥子袋、红鬃兽的骨头、杂七杂八的灵药……堪称暴富。
天上无月,星子稀疏,晚风吹得树叶籁籁作响,虫鸣不绝,夜色安宁。
林雾:“还记得药材都在哪些位置吗?猜猜下一站我们去哪?”
燕归辞:“麓山学院。”
林雾:“记性不错,明天还得给你多买几套衣服,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燕归辞:……
燕归辞:“这话不合适。”
林雾:“是吗?那我撤回。”
燕归辞:“撤回?”
林雾:“就是收回的意思。”
“说过的话就像做过的事,还能收回么?”
“我说能就能。”
“我不想要这个材质的衣服,容易坏。”
“可以,反正现在有钱,给你买玄玉丝的衣服。”
“你的衣服也是黑色,是什么材质?”
“我这个你就别想了,世间仅此两件,都是我的。”
“那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