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的尸体摆在一张席子上, 他死得突然,家中没有棺材,只能现做。
死状很熟悉, 林雾前几天还见过类似的尸体, 血液抽干, 心脏不知所踪。
据叶盼儿所说,她是申时去找叶明,在门外喊的时候不见回应,推开书房的门, 结果就看见叶明的尸体。
叶明院子有人守着,是死在刚林雾手中的那个元婴期,他曾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在叶明死前, 只有两个人进出过他的院子,一个是他的贴身小厮,目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另一个就是厨房送汤的家仆, 当下不知所踪。
小厮说看到一个人影,穿着黑色衣服,身形跟林雾相似。
他表情惊惶, 不管怎么逼问,他嘴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几句话。
叶盼儿神色憔悴,低着头,眼中娇蛮不再,“我不知道不是你。”
如果是林雾,杀人不必这么偷偷摸摸。
她此刻才体会到, 先前林雾说的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在叶家、在离川, 她可以任性妄为,因为父母会护着她。
但是短短几天时间,她的世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的爱分轻重,父亲有护不住她的时候,这些认知让她快速成长起来。
离川这个地方实在太小,小到她的眼界如此狭隘,林雾年纪轻轻,和叶清黎一般大,却能够当着父亲的面杀死元婴期长老。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终于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林雾:“我见过这样的尸体,也是在离川,或许对方在离川不止一两天,外面大把人对方不杀,偏偏溜进来杀叶明,你猜猜是为什么?”
叶盼儿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叶明惹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二 八一整理到不该惹的人,为此付出代价。
叶盼儿:“今日是我哥,明日就会是其他人,这不是一般人能造成的尸体。”
这点倒是没错,林雾安排道:“去查查离川这样死的人有多少,叶明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的指尖敲在桌上,忽然转头问杜桥:“你怎么看?”
杜桥一愣,答道:“或许是妖邪作祟,不然杀人即可,没必要抽干血液。”
“有理。”林雾点点头。
从叶盼儿处离开,燕归辞扶着林雾,以一个看似怀抱的姿态带着她向前走。
杜桥跟在两人身后,目光闪烁。
回到叶清黎的院子,林雾直奔叶清黎房间,刚才那么大动静,叶清黎都不出门,着实奇怪。
屋内,叶清黎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惨白,神情憔悴。
林雾把手贴在她额头上,感受到一片冰凉,“怎么忽然病了?”
季秋瑄:“大夫说可能是因为上次伤到内里,被大雪一吹就病了,已经开完药,静养几天就好。”
“林雾,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叶清黎张开干裂的唇,缓缓吐出一句话。
林雾:“一点小事,无关紧要。”
叶清黎:“秋瑄陪着我就好,你去忙你的事吧,不用为我费神。”
“嗯,你好好歇着。”林雾起身。
余光瞥见叶清黎的剑放在远处的架子上,她问道:“怎么把剑放那么远?”
季秋瑄:“剑气伤人,她现在不好拿剑。”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林雾回床上躺着,忽地吐出一口血,浑身酸痛,一点都不想动。
正巧屋外响起敲门声,“林雾,我可以进来吗?”
林雾:“进来,给我倒杯水。”
杜桥推门走进,见她躺在床上,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累。”林雾催促他拿水。
“通通风会好一些。”杜桥打开窗户,倒水坐到林雾床边,把杯子递过去,头往前靠一点。
“你脖子有问题?”见他往前探脖子,姿势诡异,林雾疑惑问道。
杜桥微微偏头,盯着林雾看一会儿,微笑道:“没有。”
窗外,燕归辞经过,看到两人交颈的一幕。
他闪现到门口,半掩的门猛然推开,他走进去时,两人已经分开。
林雾无语,“又怎么的,拿我的门出气?”
燕归辞扯开杜桥,“滚出去。”
“那我先走了。”
杜桥不紧不慢地整理衣服,似是依依不舍地看一眼林雾,先前迈步,擦着燕归辞的肩膀过去。
林雾茫然,“到底怎……”
燕归辞伸手捏在林雾脸上,拇指胡乱擦着她的脸颊。
“趁我现在打不了你,你要翻天是吧?”林雾说话含糊不清。
燕归辞:“他碰你哪里了?”
林雾:“什么玩意?”
“额头,鼻子,脸,还是嘴?”燕归辞擦着林雾的唇,把一张薄唇擦得微微红肿。
林雾:“你他爹的发什么疯?!”
她张口咬在燕归辞手上,一巴掌往他脸上呼,力道不重。
燕归辞被打中,脸偏向一边,手依旧捏着林雾的脸,被咬出血也不放。
“呸呸。”林雾吐出嘴里的血,谁知道这会他发神经,血里会不会有毒。
这一幕刺激到燕归辞,“你就这么讨厌我的血?”
“你神经病啊?我又不是吸血鬼,干嘛要喜欢你的血?”林雾骂道。
燕归辞俯身低头,将骂骂咧咧的嘴堵住,口中混合着血腥气,苦涩难言。
林雾一脚踹在燕归辞身上,这一击是用了力气,她的腹部都共感到疼痛。
燕归辞被迫后退几步,弯腰咳嗽,地面沾上星星点点的血点子。
林雾:“我真想撬开你脑壳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发癫去医馆,发.情去青楼,别来我这发疯!”
墨伞飞舞,把人踢出房间。
世界终于清静下来,大骂一通的林雾又感到喉咙干渴,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倒水。
这都是什么苦如黄连的命哟?
燕归辞在门口静坐许久,夜色渐深,屋内传出的呼吸声平稳安宁,身上的疼痛也减弱许多。
他起身,往叶清黎的房间方向走去,不出意料地在长廊深处看见杜桥。
杜桥朝叶清黎房间里看,不知道是在看谁。
他经常如此,在叶清黎的房门口外待着,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虫子。
叶清黎病去如抽丝,季秋瑄一直在房间里守着她。
直至夜深,杜桥才离开,燕归辞跟在他身后,一路去到柴房。
柴房是杜桥的临时居所,叶清黎的院子太小,没有多余的房间,林雾打发他到柴房住。
柴房面积不大,各种木头堆在一起,只塞得下一张床,甚至连床都是木头现拼的,整个房间都是木头的味道。
“这个时间点,不陪着你的女人,跑到我这来干什么?”
杜桥坐在床边,手里的灵石上下抛动把玩。
燕归辞拿出几个刻好的阵法仍在墙角,隔绝气息,这是林雾随手做着玩的,做完就丢一边,他攒下不少。
杜桥依旧不慌不忙,“想打我出气啊,林雾会心疼我的。”
在他说出“林雾”两个字时,房间里妖气弥漫,木柴抖动,杀机毕现。
杜桥眼中出现一丝惊讶,“你是妖?”
燕归辞依旧一言不发,不想浪费口舌,无尽的妖气汇聚成一条蛇向杜桥咬去,杜桥躲避不开,背后瞬间被血浸湿。
“这么强啊?林雾知不知道你真正的实力呢?”杜桥依旧笑着。
他的笑太刺眼,燕归辞眼睛变为红色竖瞳,黑色气浪在眼中翻滚。
妖气一点点充斥整个房间,掠夺空气,如不断向下压的巨石,要一点点把人挤爆。
燕归辞掐住杜桥的脖子,“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原来,不是打一顿,而是,杀我吗?”杜桥艰难喘气,忽然大笑起来。
“你跟我一样,你跟我一样啊!”
杜桥:“是不是很嫉妒我,想杀我早就想得发疯了吧?杀我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极了?”
燕归辞:“这就是你的遗言?”
“我的遗言?”杜桥看着他,没有挣扎。
“我们都一样,卑劣阴暗,永远得不到所爱,还要飞蛾扑火一般去强求,我们是同类哈哈哈哈哈哈……”
经过挤压的喉咙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刺耳的笑声久久不散。
燕归辞一点点加重力道,杜桥抓着他的手,脸上是扭曲的疯快笑容。
妖气翻涌,两种力量相互抗衡,柴房里的木头早已粉碎,一层层木屑震荡飞舞,光珠破碎,一室漆黑。
杜桥嘴角的弧度放大,体内力量集中于丹田,最后砰的一声,他炸裂开来,像一个从高处坠落的西瓜,红色汁液喷溅满地。
柴房里的妖气和动静没有泄露分毫,光芒再次亮起,木屑沉淀在地上,夹着红色,厚厚一层。
屋里空荡荡,只有一地粉末。
血凝固在头发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燕归辞一点一点把柴房清理干净,走出去打水清理自己。
院子很安静,没有人影,冰冷的水滴带着严寒的风一同浇灌而下,就这样一勺一勺,将满身脏污洗去。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他出城去砍倒两棵大树,砍成木块带回来放入柴房,静坐着慢慢烘干。
他还带回一棵树,种到先前院中树木倒塌的空地上。
月光普照,长夜漫漫。
林雾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出门转悠一圈,发现叶清黎的病还没有好转。
院中的空地被新树填补,就是一棵稀疏,一棵茂密,看着还是不太对称。
新树看上去有点恹恹嗒嗒,也不知道受过什么折磨,能不能活下去。
“杜桥呢?”一直不见人,林雾问道,“不会是昨天的妖邪溜到我们这,盯上他了吧?”
燕归辞:“他走了。”
林雾惊讶,“走了?”
燕归辞:“很难过?”
“那倒没有,挺开心的。”林雾答,毕竟还欠着一大笔钱,要是不用还就太好了。
“林雾,我又去给你买栗子糕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雾遗憾道:“你没走啊。”
燕归辞转头看过去,和杜桥对上视线。
杜桥勾起嘴角,森然洁白的牙齿一如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