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竞面露为难,仿佛不知道怎么说，犹犹豫豫道：“他们……他们最近比较累，应该快到实验室了……”
应该快到,那就是还没到喽？
这个点？季教授看了一眼办公室挂的钟，眉头皱了皱。
何竞心下暗喜,他知道季教授最不喜欢人懒懒散散，不像样子。
面上却故意为两人解释：“只是偶尔，平时不这样的……”
季教授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突然问道：“我看报告上只有你的名字,这是你一个人的成果？”
“是……小月第一次做项目,步子迈得太大，我们三人的意见不一致,我试图说服她……”何竞苦笑了一下，“最后就决定先各自研究……”
“那他们呢？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还在继续试验……”
“哦，有没有什么进展？”
“暂时应该没有,教授,这也不能怪他们,小月和庄宇也很认真，只是他们的想法不容易实现，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
季教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他道：“行了,你去忙吧。”
何竞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对答和回话,没什么问题。他将季教授的表情归结于对苏月和庄宇的不满,放下心来，道：“是,教授。”
焦圆跟他的老师一样，都有早起的习惯，不过他喜欢饭后散会儿步，是以，比季教授迟了一会儿到办公室。
他到的时候，何竞已经在了，季教授正在问他话，焦圆听了一耳朵，起先还正常，听着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味呢？
焦圆指指离开的何竞，疑惑：“他不知道苏月和庄宇晚上在虞老实验室？”
刚才吃早饭，他还在食堂看见两人了，两人眼睛下都挂着俩黑眼圈，一看就是又熬了一夜。
他还停下来说了两句，让他们注意身体，别天天熬夜，苏月那丫头还打着哈欠回：“不熬了，今天不熬了，等会我们就回去睡会儿。”
怎么看何竞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季教授冷哼道：“要是知道，还敢在我面前上眼药？”
焦圆瞅了瞅老师的脸色，宽慰道：“年轻人在一起，难免有所竞争。”
“竞争，也分正不正当，你们当年要是在我面前弄这一出，呵，我打劈了你们！”
焦圆想想他们师兄弟师姐妹当年，笑了出来，不得不说，老师的脾气比当年还是好多了。
季教授斜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他研究出来的是什么材料吗？”
“什么？”
“氧化铝-玻璃钢。”
“氧化铝-玻璃钢？”
“是。”
国内目前使用的大多数防弹衣的主要材料就是玻璃钢，何竞仍然选择这个，不是不对，只是难免有投机取巧的嫌疑。
他能想到将氧化铝和玻璃钢结合，季教授是满意的，但是，“他太急躁了，一没有继续提高氧化铝的性能，按他目前的研究来看，这种防弹衣确实比现有防弹衣的防护效果好，但增强得效果有限；二没有考虑到现有工业水平是否能支持这种防弹衣的生产。”
高性能的氧化铝陶瓷同时也是大多数装甲车的主要材料之一，以华国目前的化工水平，装甲车用氧化铝陶瓷都有限，更何况是用在防弹衣上？
无法进行工业化生产，只能从实验室里制作，这种防弹衣能给几个人用？
最让季教授失望的是，他问何竞这个问题时，何竞支支吾吾，显然并没有想过，或者想过，但是不在乎。
后者更为严重，他们搞研究的，不能为了出成果而出成果。
华国说句一穷二白也不为过，全国人民省吃俭用，挤出来的科研经费，不是让他们给自己的简历镀金的。
季教授之前的助手另有他人，那个学生，他很喜欢，不是十分聪明，却是十分勤勉，一步一个脚印，做事非常踏实，坐得住冷板凳。
那个学生在他身边学习了几年，季教授觉得他的能力已经足够了，推荐他进一个国家级项目去了。
也因此，他身边没人用，何竞这才调过来，算算时间，到他身边还不到半年。
季教授之前就觉得他的心不静，想着先磨一磨这孩子的性子。
“这次苏月这个项目，他说他从进研究所至今，还没正式参与过项目，我就点头了，结果……唉！”季教授摇了摇头，心里有点失望。
焦圆也心道，是太急躁了，何竞这小子到老师身边才多久？急什么呢？跟着老师，不比自己瞎折腾学到得多？
这些年轻人呀，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焦圆看老师生气，便转移话题道：“老师，您猜我刚才吃早饭看到谁了？”
“谁？”
“苏月和庄宇！他俩估摸着昨晚上又通宵了，挂着俩大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老师，他俩来跟您汇报了吗？”
“没有啊。”
“我瞅着他俩怕是有进展了，两人熬一宿，还精神得很！还说从今儿开始，就不用熬夜了，八成是有好消息了。”
季教授脸色终于好转，他道：“依这两人的性子，只怕防弹衣做出来，才想到通知我。”
焦圆玩笑道：“那不然我们去看看？”
季教授摆手：“哎，不着急。”
让他们做吧，等做出来就知道了。
他不着急，焦圆却挺好奇，他就多关注了几眼，关注着关注着——
“老师不好了！苏月和庄宇被虞老抢走了！！”
何竞的心态真的崩了。
他亲眼看着虞教授急匆匆闯到他们实验室，把苏月和庄宇带走了。
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何竞赶忙跟上，然而，才跟到门口，“啪”地一声，虞教授实验室的门在眼前关上了。
要不是他退后了一步，险些砸到他的鼻子！
何竞尴尬又丢脸，尤其是门口不止他一个人。
虞教授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被赶了出来，里面只有虞教授、苏月、庄宇三人，门窗紧闭，窗帘都拉上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门口的众人议论纷纷，有诸多猜测。
“教授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看了一张报告，就急匆匆出去了……”然后就是这样，拎回来两个人，让他们都出去。
“他们最近不是借用了教授的实验室吗？是不是研究出什么了？”
“不至于吧？他们才两个人，这才多长时间？十天半个月就有大成果了？”
“那可不一定，要不然教授怎么会这样？”
何竞听着云里雾里，问道：“你们说，苏月和庄宇借用了虞教授的实验室？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半个月啊？咦，何竞，你们不是一个项目组的吗？”
这人这句话一说，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有人好奇，问：“哎何竞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是啊，你们组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啊？别瞒着，透漏点小道消息嘛，我们保证不跟别人说……”
“对对对，我们肯定保密……”
还有人问：“何竞你怎么没一起进去？”
何竞越发尴尬，脸色涨红，既气愤又羞恼，他们是一个项目组的，他竟然和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苏月和庄宇真的把他当队友了吗？
不待何竞回答，季教授竟然也过来了。
他忙上前：“教授……”
季教授却没看见他一样，直接走到实验室门口。
“咚咚咚，咚咚咚……”
“老虞？老虞？”
虞教授拉开门，一脸不耐烦，季教授可不怕他的冷脸，他往里头瞅了瞅，就见那两孩子撅着屁股，趴在实验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季教授问虞教授：“怎么回事？你最近不是在忙吗？怎么还有空抢人？”
虞教授白了他一眼：“等会再说。”
他胳膊一松，让季教授进去，自己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道：“都堵在这儿干啥？散了散了，实验室我征用了……”
又叫住了一个学生：“程青，去把张主任叫来，再去通知一下保卫科的同志。”
门口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实锤了，肯定是有大发现！
张主任是研究所的“大总管”，负责一切行政事务，而保卫科里的同志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不仅负责保护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更要保护重要成果。
叫张主任过来就罢了，特地叫保卫科的同志来，肯定是这个成果重要到需要保密！
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们是有经验的，知道如果是大事，最好不要打听，遂配合地散去，只是嘴上不谈论，心里的好奇可没减少。
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何竞很想留下来，然而不得不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他回头看了一下，实验室的门又关上了。
何竞心情复杂，夹杂着嫉妒、无奈、不敢相信诸多情绪，其中还有隐隐的后悔。
当初要是他跟他们一起研究，现在是不是也会进实验室里面？
且不提何竞的心情，实验室里，季教授还等着几人解惑：“到底怎么回事？”
老虞跟老何可不一样，他没那么咋咋呼呼，能让焦圆说出“把人抢走”这样的话，可见事情的反常。
虞教授没解释，而是先问了一句：“季老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胡说，我瞒着什么了？”
虞教授“呵”了一声：“提醒你一下，PVDC。”
季教授的气焰“嗖”地灭了：“咳咳现在说正事，提那个干什么？”
“呵呵，要不是这丫头说漏了，我还不知道原来当初研制出新薄膜材料的人就是她！”
季教授一本正经：“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又不是故意隐瞒，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
虞教授冷哼：“行了吧，咱们几个谁不知道谁啊？你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
虞教授“多才多艺”，大学时候学过化工，本人也是材料学领域的专家。
当初闻道生把PVDC送到研究所，做检测的是虞教授的学生，后来被虞教授瞧见，看着有意思，就亲自加入了进来。当时他还问过闻道生，东西是谁研制出来的，闻道生说是学生，他就以为是闻道生带的大学里的学生。
谁能想到这个学生是苏月这丫头啊？
季老头隐瞒这个信息，肯定是怕他抢学生！
虞教授心道，现在让他知道，这就是天意，苏月注定是搞材料的人才。
季教授自知理亏，他还就是有意隐瞒，之所以这样，那都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别看苏月是被他发现，带回研究所的，他敢说，苏月要是在哪方面带来惊喜，这几个人肯定不要脸地和他抢。
就好比这次，就搞个防弹衣，就把老虞给引来了。
虞教授不满：“什么叫‘就’搞一个防弹衣，你知不知道他们做出来的是什么？”
“什么？”
“一种超高分子量的聚乙烯纤维材料！”
季教授挡了挡耳朵，示意老虞冷静：“虞同志，注意保密。”
虞教授不跟他计较，这老家伙还没意识到这是怎样的一种材料。
他一一列举优点：“高比强度，高比模量……密度低，具有强能量吸收力、突出的抗冲击性、抗切割性……”
简直就是完美的制作防弹衣的材料。
除此以外，“这种材料还能抗紫外线辐射，防止中子以及某种射线，甚至还耐腐蚀、耐磨……你能想象这种材料性能的优越吗？”
随着虞教授的介绍，季教授的眼神也越发地亮，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一些重要的应用方向，比如航空、航天、海域等多个领域的防御装备。
能用在防弹衣上，怎么就不能用在其他防御设备上？
季教授凑近了实验台：“这就是聚乙烯纤维材料？”
他突然手痒，问道：“你们的测试做到哪一步了？”
虞教授道：“才多长时间，能做到哪一步？这俩初心不忘，研制出来新材料，也一心一意要做防弹衣。要不是落了一张草稿纸在我这儿，我还不知道他俩搞出这么大动静。”
苏月挠挠头，笑嘻嘻对季教授道：“这不是打算把防弹衣做好，就一把整理给您看吗？”
季教授心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这俩孩子真是……
虽然有点突然，不过这样的惊喜完全可以多来几次。
“那不如，咱们继续测试？”
虞教授瞥他一眼，心道，有你什么事？这是我们材料学的事。
季教授淡淡地瞥回去，学生是我的，哼哼。
两人眼神还没分出胜负，被虞教授叫来的张主任和保卫科的同志已经过来了。
保卫科快速将这间实验室，以及苏月他们常用的那间小实验室封锁。
虞教授还问：“有没有带资料和成品去其他地方？”
大有去过哪儿就要将封锁进行到哪儿的意思。
有这个必要吗？苏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好像真的搞出不得了的东西了。
“没有了，这那个实验室试验完，我们都把东西锁在柜子里。”
虞教授赞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以后还要保持这样的警惕性。”
而后，两位教授又和张主任絮絮叨叨地谈了一会儿，大致是说明这样材料的重要性，以及接下来将组建聚乙烯纤维材料项目组，对这种材料进行进一步地研究，目的是早日让其从实验室走向实际应用。
而苏月和庄宇，毫无疑问，将是一分钟前刚刚成立的新项目组的重要成员。
被确定去向的两人互相看看，苏月小声问：“学长，你想加入吗？”
庄宇也小声回道：“嗯，刚好可以继续研究这种材料。”
“那我们的防弹衣小组怎么办？”
“应该会并入进来。”
“那就好，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那边确定事项的三个大人默默且一致地偷听，虞教授对季教授使眼色：你看，我说了吧，初心不改。
季教授回：多好的品质，不改就不改呗。
反正防弹衣也是应用的一个方向，就让他俩继续做怎么了？
这样想的时候，季教授完全把防弹衣小组的另一个成员忽略了。
而被疏散的何竞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苏月庄宇出来，他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