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弦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吃饭。
食堂面积足够空旷,一百多个姑娘在其中散开,也只坐满了三分之一的位子。
大部分选手都和同公司练习生在一起吃饭,少部分选手跟自己的队友、舍友搭伴,至于凌一弦,从早晨到现在,她始终都是独自一人。
许多选手会悄悄观察她,再交换两句对她的评价。
她们对凌一弦非常好奇,但一时又无法鼓起勇气接触。
凌一弦的态度和脑回路,让她看起来像是一种野生野养的什么东西。
她来参加选秀,就好比在米奇妙妙屋里,放进了一只毛茸茸的西伯利亚大猛熊。
这何止是跨物种,简直是破次元好吗。
rua熊的滋味,“米奇米妮们”都想尝试。
但选手们互相看看彼此的细胳膊细腿,还是没人敢第一个主动跳出来跟凌一弦搭话。
就在姑娘们窃窃私语着商量,究竟谁先A上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时,一道身影忽然在凌一弦面前落座。
“哇,真有人……咦?是导师?”
另一端,明秋惊对着凌一弦友善地笑笑,同时自然地把手中餐盘放到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餐盘里放置着一叠蛋挞、薯条和炸鸡翅。
武者的食量往往是常人的数倍,更高的消耗意味着他们需要更高的热量。
换而言之……即使天天和高热量的美食相伴,他们也很少会发胖。
明秋惊主动打了个招呼:“节目组的食堂大锅菜味道一般,不过这几样快餐尝起来还不错。”
“我吃着都挺好。”凌一弦回答道。
用食物口味完成了交际破冰,凌一弦抬起眼来,和明秋惊四目相对。
算不上交锋的估量一触即分,半秒钟后,凌一弦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带伤来参加节目?”
明秋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
他叹气的样子带点无奈,提及伤势时态度却很平静。
“之前断了几根肋骨,小伤——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
凌一弦不假思索:“经验。”
明秋惊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受伤痕迹。他身上没有血腥味,说话时中气饱满,举手投足间动作也毫无停滞。
但是山间受伤的野兽,总是会比它们的同类更警惕。
凌一弦快人快语:“大概是我见过的伤势太多了吧,你给我第一的感觉,就像是曾被一头熊打飞过。”
“……唔,差不多了。”明秋惊往薯条上挤番茄酱,随口回答,“毕竟我是被江自流打飞的,这跟被熊拍过也没有区别。”
凌一弦:“……”
啊哈?你们两个不是同班搭档吗?
凌一弦有些好奇:“你受了伤还要来当导师,是这档节目特别重要吗?”
虽然对山下的世界不太了解,但凌一弦已经感觉到,《武妆101》里属于武术的部分其实很少。
明秋惊隐晦地笑了一下:“制作人的邀请很有诚意,我正好养伤没有事做。”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停顿片刻,明秋惊探寻地看着凌一弦:“不过,我们确实没有想到,会在节目里遇到同道中人。”
一开始的时候,明秋惊以为凌一弦参加选秀是个人爱好。
但在第一场比赛结束后,谁要是看不出凌一弦根本不属于这个圈子,那准是白内障前兆。
明秋惊本来以为,除了他和情况特殊的江自流外,再不会有第三个四级武者闲的蛋疼来参加这种选秀节目呢。
现在看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还是处处都蕴藏着惊喜的嘛。
“凌一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将餐盘向对面推了推,明秋惊开口,声音柔和得好像一道被阳光晒暖的春泉水。
他身上仿佛有某种魔力,即使脾气再急躁的家伙听到他的建议,也不会生出被冒犯的感觉。
明秋惊说:“无意干扰,只是看你好像有点不适应这个节目——其实以你的实力,很多行业都会举双手欢迎你的加入。”
凌一弦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是我没有武者证。”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选秀结束后,我和江自流可以联手保荐你参加特殊武考。”
弯起眼睛笑了笑,明秋惊含蓄地说道:“我们两个的推荐,还是有点分量的。”
凌一弦颇感意外。
要知道,她连等待两年,直到十八岁成年以后再去考证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收下这份善意的表达,凌一弦主动承诺:“谢谢你,你们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尽管说好了。”
“对我们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明秋惊愉快地回答道:“当然,如果你有兴趣直接加入少年班的话……”
注意到凌一弦脸上没有露出排斥的表情,反而是感兴趣的态度更多,明秋惊便缓缓微笑起来。
“不知等有空的时候,你愿不愿意跟江自流过招呢?”
凌一弦意外眨眼:“嗯?”
明秋惊唇角的微笑渐渐扩大,他温温和和地说道:
“倘若你能从他的攻击里脱身,或者能更进一步……比如说把江自流当场打个半死,那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如果只看表情的话,没人能想到这样清雅温和的少年,居然会说出这么凶残的话。
凌一弦:“……”
等一下,你们两个真的是同班搭档吗?
凌一弦连鸡翅都顾不上吃了:“我确定一下,你要我去暴打你搭档一顿,对吧?”
“暴打这个词,形容程度还不够。”明秋惊重点强调道,“要打得他当场失去行动能力,生活不能自理才行。”
凌一弦:“……”
他怎么得罪你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话题中心正在闷头干饭。
对于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厄运,江自流浑然不觉,并且手边的鸡骨头已经摞成了一叠小山。
凌一弦思考了一下,谨慎委婉地发表意见。
她说:“江自流是……往你的痔疮膏里掺过辣椒酱吗?”
明秋惊:“……”
明秋惊觉得,凌一弦完全不必刻意委婉。
她还不如直白一点,直接问江自流有没有刨过他家祖坟。
假如没有跟江自流长久打交道的经验,明秋惊现在估计很难维持和凌一弦的正常交流。
跳过关于痔疮膏的部分,明秋惊引开话题:“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他的实力。”
“哦,这个要求里,最不重要的部分就是他的实力了。”
凌一弦随意摆了摆手。毕竟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把对手打到不能自理就是她的生活日常。
“相比之下,还是你们之间奇怪的搭档关系更让人在意啊。”
“抱歉,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失礼。”明秋惊诚恳地和凌一弦道了个歉,“但事实上,最核心的问题所在,正好就是江自流的实力。”
“——武者小队一般都是三人配置,但在我跟江自流的组合里,属于第三人的位置已经空席许久了。”
在提到这件事时,即使以明秋惊的从容温和,声音里都不免染上几分艰涩。
凌一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凭你们两个的话,二带一应该不难。”
这两人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要找到跟他们实力相仿的搭档或许不易,但多带一个划水的肯定没问题。
说到此处,凌一弦恍然醒悟。
原来那个“从江自流手中逃脱或者把江自流打个半死”,其实是这支小队的招募条件。
“你们的要求定的有点高吧。”
“我们没有办法,一切为了安全。”明秋惊冷静地回答道:“江自流的主修功法,是天魔解体大法。”
“……”
凌一弦睁大眼睛:“就是传说那个一上头就会发疯,疯起来连自己都打,越残血就实力越强的功法?”
明秋惊沉痛点头。
江自流一旦失去理智,疯起来简直不分敌我,堪称一台行走的人体破壁机。
周围活物他见一个扁一个,等到对手都被揍死了,他还可以自己跟自己打。
一听这话,凌一弦当即双手一拍,两眼闪闪发亮。
“好!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我一定要跟他过招试试。”
正如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但凡是习武之人,谁不想挑战一下难啃的骨头?
江自流的情况越是稀有,就越是激起凌一弦的好战之心。
“你可能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明秋惊苦笑一声,补充道:“除了天魔解体大法外,江自流曾经在少林寺挂单十二年。”
“你的意思是……?”
明秋惊温柔地说:“我的意思是,他已经练了十二年的金钟罩。”
凌一弦:“……”
凌一弦缓缓道:“这个解题思路,倒是别开生面、独具一格……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单是听到这个功法搭配路线,凌一弦眼前就已经生动地浮现出了一个发疯的铁皮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