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流尚且在茫然卧倒看着天空,而凌一弦到账的积分,以躺平的江自流为阶梯,插着胜利的旗帜落入她的囊中。
听着系统关于“完成任务·横扫千军(江自流)您获得10000积分的提醒,凌一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拿到年终奖的打工人们懂得都懂的心情。
唉,都是生活所迫,才让年轻的少女饱经沧桑。
这一路走来,凌一弦已经懂了太多。
明秋惊和凌一弦交流了几句刚才的招数,又亲自帮凌一弦解下了手腕上套着的天蚕丝。
他扔出去的那个套索是个活扣,初时极宽阔,但一套中目标就会以巧劲儿往里飞快收缩。
明秋惊本来是想,先用一股线把江自流肘部以下的部位贴着肚腹绑好,谁知道江自流猛然倒地,这一下居然圈中了凌一弦。
“不要乱动,这个扣子越挣越紧,你等一小下就好。”
明秋惊一边叮嘱着凌一弦,尾指一边挑进天蚕丝的线圈里。
他动作灵巧,三两下就解开了那个打法一看就颇为复杂的活扣。掌心一握一翻之间,像是变魔术似的,几丈长的天蚕丝眨眼间就不知被明秋惊收进了哪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回过头,看看地上躺着的江自流。
说来,江自流的天魔解体大法,还真有几分邪性。
他受伤越轻,天魔解体的效果褪去的就越快,反而是受伤越重,天魔解体的效果褪去的速度越慢。
再考虑到它那个“受伤越重,打得越猛”的武功效果……就像是这门功法一个劲儿地想要搞死自己的修炼者似的。
凌一弦和江自流交手,只是分个胜负,又不是拼个生死,江自流的伤势自然不重。
只是明秋惊和凌一弦交流心得的功夫,江自流瞳孔里的暗红色便已经渐渐转回原始的墨色
。
明秋惊半蹲下去,递给江自流一只手,眼看着他如同七十老叟一般,颤巍巍地把爪子递给自己,动作抖得像是触了电一样。
明秋惊:“……自流,你没事吧。”
江自流口齿不清地说道:“麻、麻了。”
明秋惊直接蹲下下去,把江自流一条胳膊绕过自己肩膀,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架了起来。
只见江自流两条腿像是软面条似的,几乎是半拖在地上,站都站不稳。
明秋惊微微皱眉,担起他的动作都更用力了些:“浑身上下都麻?”
他开始思索起凌一弦用的究竟是什么功夫。
江自流喃喃道:“她要戳你,你也麻。”
“……这个。”明秋惊微微一笑,隐晦地朝凌一弦的方向投去一眼,“我倒未必需要她来戳。”
——殊不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搀扶着手脚渐渐恢复知觉的江自流走了几步,明秋惊替他问凌一弦:“这种效果一般会持续多久?”
“……”凌一弦有点含糊地说:“过一小会儿就好。”
其实她也说不好。
她领悟出这一招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江自流是第一个领受这招的人。
直到现在,看着江自流的复健过程,凌一弦才发觉自己做的其实不太妥当——按理来说,她应该先找异兽实验,然后再找丰沮玉门的倒霉蛋实验,最后一步才该轮到自己的队友们。
像是这么直接在队友身上试招,是凌一弦办事莽撞了。
“还好我跟这种毒日夜相处的时间久,所以调动毒素时,分寸拿捏的比较精准。”
凌一弦有些后怕地在心里跟系统说:“不然万一把江自流毒出个好歹,那我真是百死莫辞。”
江自流跟明秋惊的情况还不一样,他可是练金钟罩的。
这就意味着,想把中毒的江自流送到医院,点个生理盐水稀释毒素都做不到——得是什么样的大猛针,才能刺透江自流的皮肤给他点滴啊。
想到这里,凌一弦心中一边有些感同身受:“从小到大生了病,江自流都是靠吃药,从来没打过点滴吧。”
凌一弦也是,自幼就没打过点滴,生了病都是吃药、打坐、物理方式降温或者硬熬。
打点滴就意味着流血,莫潮生一直防备着,尽量不让凌一弦在有外人的地方流血。
另一边,凌一弦还很羡慕江自流的体质。
“到了夏天的时候,一定没有蚊子叮他!”
因为皮实在太硬了,扎都扎不透。
哪像凌一弦啊,山中蚊子多。偶尔有一天家里的纱窗漏了,她早晨起来能在身边发现一堆密密麻麻的虫尸。
系统安慰凌一弦:“往好处想想,至少虫子们也血债血偿了,对吧。”
不知是江自流的生命力比较顽强,还是凌一弦天赋秉异,第一次拿捏的分寸就恰到好处。只是和系统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江自流就渐渐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他伸伸胳膊踢踢腿,还按着明秋惊的肩膀当场舞动,直接在半空中来了个活泼的托马斯回旋。
明秋惊的脑袋差点没被他一腿蹬飞,气得差点一个拦腰抱,把江自流以倒栽葱的姿势给种进土里,好等明年收获许多小江自流。
两个沙雕男生拆了几招又分开,明秋惊确定江自流已经好的不能再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十五分钟。”
这是从凌一弦击败江自流,到江自流彻底恢复的时间。
比不过江自流陷入天魔解体状态时的最长记录,但也可谓是一种非常简单明快的方法了。
“一弦,”明秋惊目光一扫从地上捡起链枪,细细掸落上面沾上的尘土,“你这种方法,能叠加着用吗?”
凌一弦刚刚反思过自己的不谨慎,此时一听问题就大摇其头。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最好别,我感觉短时间内用多了,可能对身体不太好。”
明秋惊了然。
不过,即使只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那也很好了。
一来是江自流未必每次都会陷入重度天魔解体的状态,二来,在凌一弦的手法起到效果以后,明秋惊也可以按照往常的处理方式,把江自流绑起来。
如此,他们这个小队构成,就相当于给江自流配上了双重保险。
挥落链枪长链上沾染的尘埃,又爱惜地拆出一包酒精湿巾,把雪亮的开刃链锋擦了擦,明秋惊这才把链枪递还凌一弦。
凌一弦重新把银链缠回自己腰间。
这一回,她换了个缠绕方式,枪头那段直接从腰间垂下,像是一个款式特别的小坠子。
三重银链束出凌一弦一把干练蜂腰,明秋惊下意识将眼神落在那个一晃一晃的银色枪坠儿上,过了两秒钟才恍然回神,惭愧地猛然撇开了头。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他把夹在胳膊底下的金色圆鞘——也就是捡起链枪时顺便收获的副产物,匆匆扔给了江自流。
“???”
江自流握住滚了一身土的戒棍外壳,神色茫然地看了明秋惊一眼。
倒不是说他自己不能处理,但刚刚看明秋惊擦链枪擦得那么细致,他还以为……
不是,哥们儿,哪怕不帮我仔细擦擦,你好歹帮我吹两口灰呢。
至少,最起码……你把用过的那片酒精湿巾借我下也行啊。
趁着江自流耐心鼓弄他宝贝武器的功夫,凌一弦又跃跃欲试地对明秋惊提出了约战请求。
明秋惊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明天吧。我们还有探查任务,今天你和江自流打了一场,已经花了不少时间。”
凌一弦一想,觉得也是。
一万点积分早晚是她囊中之物,探索任务也不止一天两天,所以不必太过着急。
三人花了一点时间,各自整理好身上的装备,然后深入往异兽野区走去。
现在还没到需要他们分路而行的地标。凌一弦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复盘起刚才和江自流的那场比斗。
严格意义上来讲,江自流全程的武艺风格变化不大。
少林武功本来就以刚猛为主,即使后来切换成天魔解体的心法,也只是在刚猛之余,多添了一份咄咄逼人的阴毒。
但是……
从少林武学切换为天魔解体,这两者之间的气场改变,简直不亚于一个天一个地。
从心性上来说,无疑是少林武学更适合江自流。
但从智力,呸,战术上的改变来看……凌一弦又拿不准,是不是天魔解体大./法对江自流更好点。
所以说来说去……
凌一弦忍不住问道:“自流,你怎么会修炼起天魔解体大./法的?”
想想就知道了,这种拿残血和智力来换取武力的功夫,怎么想怎么应该是明秋惊这种天资受隘的聪明人,在走投无路时的选择吧。
江自流犯不上修炼这种武功啊。
一听这个问题,江自流还没回答,倒是预知答案的明秋惊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钟,江自流直白地说:“不是我要修炼。”
凌一弦微微一惊:“别人逼你修炼?”
不是吧,像是莫潮生那样的狗家长,难道也是批发的吗?
江自流犹自否认:“没有。就是我五岁那年,从书房里抽了一本书看。”
“……然后?”
江自流:“那本书就是《天魔解体大./法》的心法。”
凌一弦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所以呢?”
江自流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练这种邪门功夫的,可谁让我我刚看一遍,就学会了啊!”
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的凌一弦:“……”
瞳孔地震。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的明秋惊:“……”
他就知道。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江自流阐述此事,但明秋惊每每听他叙述一遍这个过程,都有一种无语凝噎之情从肺腑中升起。
他时常觉得,江自流就是那种天然就是为了习武而生的武学天才。
上苍在塑造江自流的时候,不但给了他极其宽阔的经脉、极少杂质的天资、对武功极其敏锐的领悟力,甚至还给了他极低的智商和情商,令江自流不必为外物所累。
要不是同时修炼少林和天魔解体两套心法口诀,被拖慢了修炼的进度,只怕江自流现在已经是个五级武者了。
淡笑着朝身边的凌一弦看了一眼,不出明秋惊的所料,在凌一弦脸上,除了“你这经历太离谱,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之外,他还看到了浓浓的战意。
这是只有像凌一弦一样,从出道以来就未曾惨败、未曾被现实打击、也未曾被同级武者来回碾压的天才人物,才会升起的第一反应。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顶级天才遇到另一个顶级天才,必然要跃跃欲试、惺惺相惜,以其为航标、伙伴、甚至是命中注定的对手。
像是明秋惊这种“别人从零起步,他从负数起步”的情况,就养不出这样一腔不曾摧折过的骄傲和战意。
想当初,别人在修炼的时候,他在开经脉;别人在休息的时候,他还在开经脉;等别人已经开始练习武学招式了,明秋惊还在开经脉……
他摸索数年才找到这一条最适合自己的习武方式,而在那时候,同龄人一般都已经落下他很远了。
明秋惊最开始走上武学之路时,就和大部分普通人面对自己的学习成绩时一样:虽然战绩有胜有负,但到底是胜得少些,输得多些。
没有高歌猛进,没有一往直前,明秋惊在这条路上历尝五味。
他高兴过、踌躇过、自省过、也黯然过……几番起落,几度春秋,明秋惊终于在十几年的挫磨以后,锻造出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百炼肝胆。
他早已不再空然艳羡于别人的天赋。
只是,明秋惊仍会在看到凌一弦和江自流这样从小就天赋过人,不曾印刻上外界痕迹,宛如璞玉一般的意气和骄傲时,心中迸发出对美好之物的无限喜欢。
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微笑,明秋惊仿佛看到虚空之中,有一大群的兔子和乌龟在互相赛跑。
有些兔子蹦蹦跳跳,有些兔子爱睡懒觉。
明秋惊不是那群兔子中的任何一个。他是那只日日夜夜,不断往前爬呀爬呀的小乌龟。
他超过许多在路边睡着的兔子、扭伤脚的兔子,半路弃权的兔子,和走岔了方向的兔子。
但在他前面,永远都会有最快、最强、又不肯停下的兔子压着的。
——可那又怎样呢?明秋惊含笑想道。
他的目标,本来也不是想在这场赛跑中超过哪一只兔子。
重要的只是他脚下的这条赛道,和那些他曾经走过的路。
而且……
明秋惊回头望望,武者眼力极佳,他隐隐看到被自己甩在背后的g市轮廓。
那是他此行的来处。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啦。
转回头来,明秋惊冲着前面甩开一大截的江自流和凌一弦喊道:“一弦,自流,等我一下!”
那两人同时站定脚步,回身看他。
少年人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凌一弦吐槽明秋惊:“你可是我们当中轻功最好的一个。”
江自流也吐槽明秋惊:“不是吧,这么几步路,你快点飞过来啊。”
话虽这么说,可他们两个,谁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明秋惊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笑着摆摆手:“哎,虽然轻功好,但也总有追不上的时候嘛。”
凌一弦不假思索:“那就等你。”
江自流紧跟其后:“对,扛着你走。”
凌一弦不甘示弱:“挑着你走。”
江自流寸土不让:“拿大顶举着你走。”
凌一弦瞪起眼睛:“公主抱着你走!”
江自流鼓起双腮:“扎好包袱背着你走!”
明秋惊估计,再让这俩人继续说下去,估计更有创造力的“串成人肉串拉着你走、拿绳子牵好你防止走丢”之类的、更有创意的说法都能被嘴瓢带出来。
脸上绽开一个不加掩饰的笑容,明秋惊快步赶了上来,他双手一边一个,左右搭住了这两人的脖子。
“好啦,我们一起走。”
谁知,事偏偏不遂人愿,江自流和凌一弦一旦较起真来,那岂是说停下就停下的?
借着明秋惊把手搭在他们肩上的这个动作,两人各自拉住明秋惊一只手,环过自己脖子,用双手将明秋惊手腕重重固定住。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色,像是冰面上拉雪橇的哈士奇和萨摩耶那样,架起明秋惊就飞奔着冲了出去。
“走喽!!!!”
“哦耶!!!!”
两人越跑越快,直跑得被架在当中的明秋惊双脚离地,隐隐如同一只吹拂微风里的人形风筝。
三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元气笑容,这欢快、愉悦、青春又充满活力的一幕仿佛会被永久记录在旷野的记忆之中。
异兽野区里少无人烟。倘若此时有其他人能看见此情此景,大概会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年轻真好”吧。
像这样令人欣悦的气氛,一直持续到……
一直持续到,江自流和凌一弦认错方向,一个想往东,一个想往西为止。
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传来明秋惊的惊呼。
身娇体弱的暗器流武者惨叫连连:
“松手、松手,不要拿我人肉拔河!卧槽,你们这是在两马分尸我!!!……听我的,你们方向都错了,要继续往北,正确方向是往北啊!!!”
……嗯,年轻真好,真好啊。
—————————————
在灵气复苏时代,明秋惊,一个暗器流武者,险些被自家两个蛮牛流队友执行了古代的五马分尸大刑,说来也是惨。
吐槽欲满满地揉着自己的两肩,明秋惊终于得以双脚着地。
没好气地分别看了自家两个队友一眼,明秋惊翻出定位的仪器看了一眼,最终调整了一个北方略略偏东的方向。
趁着明秋惊低头整理衣物,江自流抛给凌一弦一个获胜的眼神。
——看吧,刚刚他就说要往东!
——北偏东也是东!
明秋惊好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敏锐抬头,把四目交战的凌一弦和江自流抓了个正着。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最终在受害者明秋惊亮出了手腕以后,江自流和凌一弦纷纷心虚地转开了眼睛。
只见明秋惊的手腕上,俨然留着几个被大力攥出的鲜红指印。
这要是换了其他的暗器流武者,没准都要把这两个家伙训上两句——暗器流武者的功力全体现在细微操作上。
别说手腕了,他们从手指尖到肩膀,都是要单独跟保险公司买保险的。
把两只手腕比对了一番,明秋惊还是选择把右边的袖子往上拉一拉,又把左边的袖子往上提一提,又时不时垂下眼睫扫上两眼。
嗯,苍天可鉴,这当然是因为明秋惊今天正好想要锻炼左手暗器。
跟左手上的指印更加纤细小巧,绝对没有丝毫关系。
就在明秋惊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的余光忽然扫过了地上的些微痕迹。
原本愉快的笑意忽然消隐,明秋惊眼神连连闪动,猛然蹲下。
他拨开地上的沙土,以考古取证般的谨慎态度,从薄尘之间捻起了一枚细细的青砂状物体。
手腕一晃,一个黑色匣子似的仪器就被明秋惊平平举在手心上。明秋惊拿它对准掌心异物照了一下,很快,仪器就显示出了一个象征时间的数字。
……不到半个小时。
明秋惊抬头,和围上来的凌一弦与江自流对了个眼色:“应该就在附近。”
那枚青砂似的硬质物体,应该是青砂虎身上脱落下的甲片。
和普通老虎不一样,青砂虎身上负着一身坚硬的铠甲。
普通老虎身上的斑斓纹路,展现在青砂虎身上,就是两种不同颜色的哑光鳞片了。
这两种甲片一种浓青近墨,一种淡红微橘,因为橘色甲片在脱落后也会渐渐转为青色,青砂虎之名才由此得来。
正因如此,明秋惊无法判断这片鳞甲的脱落时间,也无法判断它原本的颜色是橘红还是深青,这才需要借助仪器加以验证。
仪器显示的结果是,这片鳞片刚刚离体不足半小时。
这说明,那只S级异兽青砂虎很有可能还在附近,甚至现在,它可能正潜伏在他们的不远处,随时等待着伏击他们。
一般来说,老虎是夜行动物,白天并不是它的活动时间。
但是,在武者和异兽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无需交换神色,三人自动找到属于自己的站位站好。
即使事先未曾经过排练,但江自流和凌一弦仍然十分默契地把明秋惊隐隐笼罩在自己的回防范围之内。
攻坚、盾守、和辅助。
这只武者小分队自创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呈现出了三角俱全的样子。
明秋惊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无声地在方圆数丈间扫过。
也未看他如何出手,雨点似的细针便以明秋惊为中心,春雨似地朝四面八方泼洒而去。
与此同时,江自流将戒棍横于胸前,拇指虚虚搭着变棍为刀的机关。
至于凌一弦,她早就抄起两柄短匕在手,只要用着不舒服,就随时预备着扔下一柄,换上腰间的秘银链枪。
银针像是三人延伸的耳目,眨眼间就有了回应。
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右前方飞出的银针忽然在乱石丛前塌下一块,仿佛是半路上被什么东西击坠。
和其他泼洒未息的银针比起来,这一片针雨,就像是鲁米诺试剂之下的血液痕迹一样无所遁形。
像是意识到自己瞒不住了,匿身于乱石之后的猛兽站起身来。
它生着斑斓的两色鳞片,身材高大,神态凶猛,肌肉发达得足以羞愧死全天下的健身教练,体重据目测至少也在一吨到一吨半之间。
长得大,胃口就好,吃嘛嘛香。像是凌一弦他们小分队一共三个,正好可以承包掉老虎今天、明天和后天的三顿饭。
做一休二,这事儿还整挺好。
不过,被这只青砂虎凝视的三人,并未生出丝毫身为晚饭的自觉。
正相反,他们的眉头齐齐蹊跷地皱了起来。
江自流慢慢地说:“我记得,老虎不长这样。”
凌一弦也幽幽说道:“我也记得,老虎不是长这样的。”
明秋惊比他们两个都靠谱一点,但仍要赞同道:
“《威胁性异兽分级名录》上没有类似的描述……这是新的变异品种?”
不怪三人发愣,主要是,眼前的青砂虎长得实在有点奇怪。
它脑袋顶上长了根明晃晃的弯角,屁股上又坠着一大把毛茸茸的尾巴,怎么看怎么不是青砂虎刚出娘胎的原始配置。
老虎这种生物,头生王字,不怒自威。但那根角不偏不倚地遮住了脑袋上的花纹,就显得有几分憨气。
再加上原本一根强健有力的一把变成一大丛,看起来瞬间从高档产品掉价成地摊拖把。
要是注视它的人心思再歪一点,没准要把这堆毛茸茸的尾巴,幻视成某种厂家新设计的情趣产品。
然而,就算模样再怪,这也是官方认证的S级异兽。
特别是,变异种或许比原初品种更加凶猛。
江自流张开手臂,左右两端握住金色戒棍;而凌一弦像猫儿一样的弓起腰来,肩膀舒张,蓄势待发。
上策自然是不战而屈人兵。
遇到高等级异兽的反应,就和普通人在野外遇到野兽时一样:不要主动挑衅、不要表现出害怕和畏缩,同时要尽可能地展示出自己的强壮,并且在视觉上扩大自己的面积……
这样,假使猛兽不是太饿的话,就会主动退让避开,去寻找下一个更容易获得的狩猎目标。
青砂虎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仿佛在衡量着凌一弦三人的分寸。
它一对精光四射的虎眸盯紧了三人,绕着他们转起了圆圈。
凌一弦三人不卑不亢地以同样的速度移动,和这只S级异兽表现出对峙之态。
有几次,青砂虎做出马上即将攻击的扑咬姿态。
有一次,它甚至猛地炸开了浑身鳞片,嘴巴大张,虎掌往前跃上一步,口中腥气都几乎扑上人脸。
然而,凌一弦三人没有一人为止变色,更不曾露出弱小动物的畏缩奔逃之态。
像是判断出这一组猎物不太好惹,青砂虎最后审视他们一眼,脚步缓缓往后撤去。
突然,凌一弦脑海里的系统说话了。
“宿主,我提出一个建议,请您自行考虑是否拦住它。”
这道声音,正好和明秋惊开口说话的时间重叠。
明秋惊说:“等等,我想起来了。”
一角五尾,这是《山海经》描述里“狰”的外貌特征。
明秋惊双眉紧紧拧起,舌尖抵住上牙床,语气犹疑而迷惑:
“有没有人知道……《山海兵》的封印碎片如果被异兽消化了,那会造成什么结果?”
“……”
“……”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是谁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仔细一想也是,既然那片碎片就在青砂虎的巢穴里,那说不准哪天青砂虎回到虎穴的时候,一个脑抽就把碎片给咽了啊!
“我们现在怎么办?”凌一弦低声征询两个同伴的意见,“是现在回撤,把这件事报告上去,还是……”
还是,直接冲上去干它一票?
这是一个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由凌一弦提出的问题。
因为作为队长的明秋惊,是个经受过正统教育的少年班武者。如果让他来做决定,那必然是以保护三人的安危为先。
而且遇到这种重要不紧急的事务,论理就应该汇报上去,由上级拿主意。
至于江自流,他性情其实相对平和。而且不会像凌一弦这样,无论看到什么异兽,都本能性地想要追上去干一票。
凌一弦也不是被丰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她补充道:
“按照《山海经》的描述,‘狰’的原型不但一角五尾,而且叫声像是击打石头那样。我看这只青砂虎五条尾巴短短,角也圆钝,而且刚刚的呼噜声依然很像猫科动物,没准还没完成彻底的变身……要是等它变化完了,我们谁也不知道它实力会变成什么样。“
要按照凌一弦的性格来的话,遇到问题那肯定是晚解决不如早解决,可以凭干架可能完事儿的情况,直接打就是了,用不着要往后拖。
万一出了个三长两短,那就早死早托生。
但江自流和明秋惊显然有不同观点。
两票对一票,明秋惊断然道:“我们先撤,回去报告。”
“好。”
说罢,就在三人已经慢慢往后移动之际,那只先前都已经退去的青砂虎,忽然又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回,它像是主意已定一般,再无彷徨犹豫。像是看不见他们三个的戒备和警惕一样,青砂虎直接对准三人,就是一个滑铲!
实不相瞒,那一刻,明秋惊袖子里的一把破甲锥都快飞出去了!
还是看这只青砂虎竟然稳稳停在三人两步远之外的地方,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攻击意图,才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三人一虎就这样对视着,偶尔在私底下交换几个眼神,彼此的神色都有点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
——有人带了猫薄荷吗?要是带了赶紧拿出来。
——我不知道,我没有带,不要问我。
老虎既然按兵不动,凌一弦三人总不会主动挑衅,用自己一百来斤的身板,去跟青砂虎至少一吨的重量级扳手腕。
场面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大概很满意于他们三人没有主动攻击,青砂虎宽厚的肉垫踮起小碎步,又往凌一弦三人的方向……主要是凌一弦的方向走了一步。
凌一弦稍微有点懵:“它好像不打算攻击我们。”
一面说着,凌一弦一面尝试性地往前走了一步:“让我试试……”
她和这只青砂虎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是三人中最近的一个,迈前一步之后,青砂虎的鼻尖只差一段小臂的距离,就能碰到凌一弦的锁骨。
但饶是这般容易探囊取肉,青砂虎仍然没有发起攻击。
凌一弦想了想,试探性地在青砂虎身上摸了一把。
她这一下无意中就动用了平时撸老红的手法,青砂虎眼睛微眯,看起来很是受用。
但凌一弦却缩回了手:“……自流,还是你上吧。”
不行,青砂虎的鳞片跟箭头似的,不但尾端尖锐,而且中脊部分还尖尖地突起一块,宛如一颗三角锥。
真不愧是舌头上都带着倒刺的猫科动物,浑身上下都是大杀器。
像是这种危险性S级的猫猫,看起来只有江自流才能招待得起。
勇敢自流,不怕撸猫。哪怕那是一只一吨重的巨猫。
他试探性地把青砂虎从上到下撸了一遍,手法从一开始的紧绷到娴熟,最后更是非常懂地挠上了青砂虎的下巴。
青砂虎被江自流摸得后脚扑朔,眼神迷离,身上原本洋溢的敌意也消退不少。终于,它一个翻滚倒在底下,很自来熟地对三人亮出了肚皮。
它腹部没有盖着鳞甲,而是一片雪白的毛毛,让凌一弦见了就双眼一亮。
动了,隐藏在DNA里的毛绒控动了。
受到雪白柔软肚皮毛毛的蛊惑,凌一弦伸手rua了上去。只是一下,她整个手掌都陷进了松软的白毛里。
啊,好柔软、好绵密、好温暖……
天堂,这就是天堂的触感!
在老虎……不,大猫的肚皮上一顿狂吸,忽然,凌一弦的手掌碰到了一个不甚规则的硬物。
她拨开老虎肚子上的毛毛一看,只见一块淡青色、像是沉淀着了杂质的水晶一般的碎片,正半进半出地卡在老虎肚子上的一处伤口里。
这下子,凌一弦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原来它是来找我们做手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