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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江自流:我教别人谈恋……

对于像玉门这样,在外自立为土皇帝的寨子,莫潮生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

他既然能够光明正大的现身,就说明首尾都已经被他料理干净。即使寨子里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喝水,没被凌一弦鲜血放倒的对象,也被莫潮生用手刀打晕。

此时此刻,月白风清。偌大的一座寨子里,除了那些被反锁在房间里、没有半点武学功夫的女人之外,还清醒的就只有凌一弦、莫潮生以及相柳三个人。

二对一。

优势无限地倾向于凌一弦一方。

确保制服相柳以后,凌一弦轻轻松松地提起他后颈上的那根绳子,动作比拎起个包还要轻松:

“我拎着他,你带上寨子里其余的几个正式成员,咱们下山去交差?”

莫潮生凝视了相柳好一阵,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暴雨前的乌云堆聚,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不知在心中衡量了什么,他忽然抬手,对凌一弦比了个“拦住”了手势。

“不急,先把他放下,我有事问他。”

说是有事要问,其实就是单方面的审。

相柳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莫潮生搬了把椅子坐在相柳面前。至于凌一弦,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翻出一把瓜子来一边磕一边看戏。

这时就能看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莫潮生翻转过匕首柄,有节奏地敲打着相柳的天灵盖,演奏出《春天在哪里》的鼓点。

“你们首领在哪儿?行程是怎么规划的?”

相柳仰过头去,烦躁地躲开莫潮生的敲打:“我不知道——我草泥马啊刑天,你踏马的别敲了!”

“不,你知道。”莫潮生紧盯着相柳双眼不放,“而且,我知道你知道。”

……唔,这么笃定,是因为白泽碎片?

凌一弦若有所悟,留意了莫潮生的神色一会儿,果然从他那里读出了满满的势在必得。

显然,相柳同样知道莫潮生当年被追杀的内情,一听到莫潮生这么说,他当即翕动嘴唇,骂了一句不出声的粗话。

“我就是不知道,的确不知道,不可能知道。”相柳敞开了摆烂,“你来问我,我这么回答。你把我交给武者局,我还是这么回答。”

“是吗。”

莫潮生嘴角扯动,浮现出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酷微笑。

他隔空对凌一弦发出一道命令。

“转过去!”

直到凌一弦依言背过身去,莫潮生才慢慢拔匕首出鞘。

刀刃霜雪般的寒光,倒映着他比冷铁还要无情三分的眼睛。

“我们都知道,像这种一问一答的幼稚小游戏,能获取的信息量是很少的。但如果再增添一点内容的话,情况就正相反了。”

听到这里,凌一弦暗暗地叹了口气。

“系统,有没有内置音乐,给我放一段听听,放最大声的。”

海伦系统受到指示,非常善解人意地给她播放了一段相当带感的电音。

响起的音乐遮住了背后的动静,掩盖了锐器刺入血肉的声响

。但即使如此,相柳回答时恶狠狠扬高的声调,还是穿过电音的节拍,刺入凌一弦的耳朵。

出于武者的直觉,凌一弦敏锐地觉察到,相柳那句话的主语,应该关系到自己。

他用的是当地土语,凌一弦分辨不出其中内容,只好去问系统。

“……啊,这个。”系统含糊不轻地模拟出几个电子音,没有给凌一弦翻译,“不是什么好听话,也不是什么重要内容,宿主不必深入了解。”

凌一弦顿悟:“他在骂我?”

“差不多。”

背后,莫潮生猛地站起身来,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可怕,当场一脚踹翻了凳子!

凌一弦皱眉:“他也骂了莫潮生?”

“确实骂了。”

凌一弦觉得相当稀奇:“能把莫潮生气成这样,相柳也真是不简单了。”

要知道,在被骂这条路上,莫潮生早已修炼得刀枪不入。

不管凌一弦按事实陈述“他做的饭连狗都不吃”,还是玉门成员骂他“**”、“【】【】”和“□□□”等一系列动名词混合的杂交词组,莫潮生向来云淡风轻,一笑而过。

能被一句骂人话激到跳起来,这还是凌一弦第一次碰见。

如果她在此时转身,就一定能看到相柳来回游移在她和莫潮生之间、意有所指的轻佻眼神。

舌尖抵着上牙膛,相柳嗤嗤地笑了起来。

“刑天,你干嘛反应这么大,不会是被我说中,所以心虚了吧。”

此时此刻,莫潮生脸上充斥着浓浓的愤怒。那被侮辱的愤怒被压缩到了极致,就化为一层燃烧着的冰。

他怒极反笑,眼睛比山中最可怕的凶兽还要狠厉十倍。

莫潮生蹲下来,用刀背拍了拍相柳的脸,每一下都有意无意地刮出一道血痕。

“你是故意要激怒我。”他慢慢地说,“怎么,你觉得因为她在这里,所以我不会用全力审你?你是不是还指望着我把她支出去放风,屋里只留下你和我,这样你就方便逃跑了?”

凌一弦一旦离开,没了同为毒攻流武者的属性克制,相柳单纯面对莫潮生的话,或许还有一拼之力。

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起码证明他还藏着招。

被莫潮生当面点破心意,相柳虽然仍然维持着镇定的表情,眼神却不自觉地闪动了一下。

然后下一秒钟,莫潮生一指重重戳在相柳丹田。相柳双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然后“哇”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莫潮生早在之前就闪身避开,丝毫没让毒血沾身。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搜出两个手掌大小的酒坛子。

其中一坛酒被他浇在地上的毒血上。酒精碰上血迹,当场就嘶拉一声,像刚拧开瓶盖的碳酸饮料一样,翻腾起一大团淡棕色的气泡。

至于另一坛酒,莫潮生揭开盖子,凑在鼻端闻了一下,才摆在相柳的面前。

莫潮生笑着说:“我们出行时携带的药物有限,像你这样的王八蛋,死一个不算,死两个拉倒,全死了对这世界更好。所以说,你还是祈祷你们这个破寨子,自酿酒的度数够烈,而且酿酒人没有别出心裁,往里面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要知道,像这种自酿酒,一贯是一坛一个味儿。

而且有的酿酒人颇具奇思,每坛酒里都会就地取材,泡点不一样的野生药材,喝起来颇有种开盲盒的快感。

鉴于你可能永远不知道,这坛酒是不是被泡过蜥蜴/蜈蚣/野山参,所以用这种酒消毒伤口的时候,你也永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反而因此引起感染。

莫潮生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外套,从自己的外衣内层,陆续地夹出一串形状奇异的小刀和钩子。

随着他把这些零碎的工具慢条斯理一字排开的动作,相柳的脸色终于变了。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相柳的眼神下意识地重新飘向凌一弦的方向。

莫潮生一直紧紧关注着他的反应,相柳的视线刚刚一偏,就被他直接发觉,揪着头发拧正了脖子。

四目相对,确认了相柳目光里一闪而过的惊悸,莫潮生当即恶狠狠地笑了起来。

“你猜怎么着?不管你怎么做、怎么说,我都不会支开凌一弦的。”

“托你们的福,她是与鲜血和暴雨一同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你放心,接下来的事,她不怕看,我也不怕她看。”

…………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凌一弦和莫潮生一起离开了寨子。

当然,走的时候,他们没忘记把寨子里的玉门正式成员,当做土特产打了个大包。

之前已经收到了凌一弦发来的消息,明秋惊和江自流早就盘亘在寨子附近。

一见到凌一弦,明秋惊的眼里就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他朝凌一弦招了招手,也客气地和莫潮生打了个招呼。

明秋惊快走两步,来到凌一弦身边。

他淡定且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接过那一大包、一大卷(?)、一大捆……总之就是由四五个玉门成员共同捆成一团的东西。

明秋惊一边拎着这坨东西,一边不易察觉地替凌一弦揉了揉手。

同时,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一点没耽误他表情正直地汇报正事。

“莫领队,在你们潜入寨子的这两天里,我们也捉住了一位玉门成员。经过简单的讯问,确认此人代号为‘驳’,是《山海经》中白身黑尾、独角马形的生物。”

“另外,我们也从他那里搜罗了玉门首领的奔逃方位,和他接下来的落脚点。但关于这个信息的正确与否,还需要莫领队你进一步确认。”

莫潮生抬了抬眉毛:“哦?驳交代的是什么地方?”

明秋惊当即报出一个地名。

凌一弦唰地转过头去,看向莫潮生。

她在出发之前,有特意背过地图。

所以凌一弦知道,驳给出的答案,跟相柳交代的地点,两边相差了大概一百二十度角,基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

莫潮生不出意外地笑了起来,随意踹了正被自己拎着的相柳一脚:“早料到了。”

相柳在莫潮生手上晃了晃,连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他现在的状态,要是按照广电总局的标准,大概需要打八层马赛克才能顺利播放。

拎着相柳的莫潮生,浑身上下写满了“人间凶器”四个大字。

这位杀器大摇大摆地在前面开路,凌一弦三人自动自觉地排在后面,交头接耳。

江自流悄悄地传音给凌一弦:“他手上那人是怎么回事?跟他有仇吗?看起来快要被弄死了。”

凌一弦也悄悄地传音给江自流:“不知道啊,但我感觉莫潮生是故意的。”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那一大团玉门成员众,像是接力棒一样轮流在三人手中传递。

凌一弦跟明秋惊探听八卦:“你们是怎么捉住‘驳’的啊。”

“嗯……”

一提到这个话题,明秋惊的脸上不由露出一秒钟的空白。

“这其实是个偶然。总而言之,还是自流的功劳比较多一点。”

江自流揉揉额头:“还好吧,主要是秋惊你五感更敏锐一点,先发现了驳的踪迹,不然也拦不住他啊。”

凌一弦一下子兴奋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她就喜欢听自己两个小伙伴成功打怪的故事!

“我发现驳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你和莫先生上山入寨后,我们在附近布下阵线,轮流值班,既是为了方便接应,也是为了监视其他成员入寨的动静。”

但队员们也不是能做得面面俱到。比如说,相柳入寨的踪迹,就没被任何人发觉。

“驳其实隐藏得很好,一连绕过了四个队员的监视卡。但他来时身上就已经负伤,气息因此变得不太和谐,露出破绽,被我发现。”

把自己察觉驳踪迹的过程一带而过,明秋惊笑了笑:

“正因为他受了伤,我们才判断他可能携带重要消息,所以决定在寨子外就把他拦下……唔,之后的讲述,还是让自流来吧。”

江自流无辜地摊了摊手。

“我们四五个人把驳围住了——哦对了,这家伙额头上长了个角诶,一会儿你看见就知道了,简直像是很丑的小马宝莉拟人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往脑袋上粘了个钻头呢。”

凌一弦瞪大眼睛:“然后呢?

江自流摸着下巴:“他脑袋上那个钻头,可能还挺厉害的?我看他是非常自信,头一低就冲着我撞过来了。”

实际上,驳并不是那么冲动的武者。

在意识到自己陷入包围以后,他特意打量了自己的每个对手,然后发现只有江自流和明秋惊比较年轻。

年轻,就意味着更少的战斗经验,和更好对付。

鉴于方才正是明秋惊一口叫破了他的藏身之地,又点破了他不够圆融、受伤后显得滞涩的气息状态,驳对这个温雅清秀的年轻人十分忌惮。

反而是江自流,他不但年纪很轻,而且看起来冷酷高傲,不易相处,大约跟队友的配合也并不默契,说不准还会有些摩擦和龃龉。

电光石火之间,思路便已成型。

江自流,成为驳的首要攻击目标。

不假思索地,驳将头上的独角对准江自流的方向,冲着他发起了一次猛烈的冲撞。

那之后的事……

emmmmmmmm……这个嘛……

“惨,太惨了。”明秋惊叹息着连连摇头。

“那支独角当场就撞碎了一半,磕下来的碎片我们都捡起来用盒子收好了,打算回去带给李教授当研究材料。”

“你没看到驳那个怀疑人生的表情,直到被抬上简易担架,他还不依不饶地抓着我们队员的衣袖,连连追问刚刚发生了什么,自流是不是我们国家新发明的合金机械战斗人……”

凌一弦:“……”

听到此处,就连凌一弦,心中都难免滋生出淡淡的同情。

四五个对手里,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放过最脆皮的明秋惊,反而精准定位到最难搞的江自流的啊!

这个运气、这个眼力、这个结果……啧啧啧,可想而知,这人下半辈子就从此告别《小马宝莉》剧组了吧!

——————————

走了一段路回到营地,队员们早已在收到消息以后就腾出一个帐篷。由凌一弦带回的普通玉门成员,将被分开关押。

至于相柳,由于自身危害性较大、融合的山海兵碎片也比较危险,则由莫潮生和凌一弦搭配其他队员,对他进行轮流看守。

除此之外,对于寨子里的其他成员,队里也拨出了一半队员,前去寨子主持秩序,配合当地政府的后续工作。

确认过队伍情况以后,莫潮生把凌一弦叫进他的帐篷。

“我说,我们接下来不会就带着这坨东西,”凌一弦有点嫌弃地看了角落里的相柳一眼,“继续前进吧?”

“不会。”莫潮生稳稳地回答道,“我已经联系了我们的人,暂时原地扎营驻留几天,这批玉门成员会有人前来接手。”

“哦。”

得到满意的答案,凌一弦才应了一声,把自己摊平在睡垫上。

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己指尖上沾染了一枚干涸的血迹,大概是相柳的。

不甚在意地搓搓手指,凌一弦又提出一个问题。

“话说……为什么相柳的血里没有毒?”

她的血是有毒的,美人蝎的血也有毒。

据凌一弦体感,如果纯以毒性大小来论,相柳应该比美人蝎还高一个等阶,跟自己打个半斤八两。

他甚至连毒素种类都比凌一弦花样多,怎么血里会没有毒呢?

莫潮生哼笑一声:“小奇葩,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吗。”

凌一弦的母亲,可是天下间只此一位的“鸩”。这种山海经记载的奇物,就连羽毛上都浸着满满的毒性,把它的羽毛泡在酒里,滑入食道便可封喉。

不过,凌一弦的话倒提醒了莫潮生。

“盯着点,铺张塑料布,然后摁住相柳。”

他叫凌一弦进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相柳蛇应该专门生有的九个不同的毒腺。其他几个毒性稍弱的就算了,有两个毒性特别强,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先挖出来。”

凌一弦微微一愣:“额,这个,你来还是我来?”

莫潮生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废话,当然是你,要是我就能动手的话,叫你干什么。”

毒腺暴露在空气里的那一瞬,必然有大量的毒素弥漫开来。

这种活计,不找凌一弦这种专精人士,难道他还自己来不成?

角落里,相柳的身影弹动了一下,大概在神志不清之间,也听懂了他们这番议论。

凌一弦摸着匕首冰冷熟悉的手柄,双膝压住相柳肩膀,在莫潮生的指点下用刀锋比住了相柳的耳根,一时间居然有点踟蹰。

她跟美人蝎和山蜘蛛面对面地打过架、正正反反扇过鹿蜀四记耳光、在和其他武者对战的时候,也不乏乘胜追击,把便宜占到底的事。

所以此时此刻,凌一弦并不是缺乏下手的经验。

她只是,她就是……她唯独觉得,这一次的手感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同,凌一弦说不上来。

她没心没肺惯了,语文又不太及格,很难精准地描述出这一刻的微妙心情。

但凌一弦就是知道,她今天下手挖相柳的毒腺,和过去那些硬碰硬的战斗,这两者一定在什么地方存在着差异,那才是她如今心绪复杂的源头。

恍然之间,莫潮生的手落在了凌一弦头顶。

凌一弦还以为莫潮生又要抽自己后脑一巴掌,下意识就一低头。

结果莫潮生把手追了过来,却只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在她头发上拍了拍。

“不要想那么多,直接动手。”莫潮生声音平稳地吩咐道,“毒腺暴露在空气里的那一刻,相柳一定会借此机会发起反击。你要压制住他。”

“因为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所以你要随时做好杀死他的准备。”

听到这句话,凌一弦下意识想要转头,莫潮生按在她脑袋上的手掌却微微用力,阻止了这个动作。

“……你干嘛?”

“别看我,先做好你该办的事。”

凌一弦小声嘀咕:“莫潮生,我总觉的你是故意的。”

“我确实是故意的。”莫潮生坦然承认,并且意有所指,“我看得出,那个叫明秋惊的男孩,已经做好了在关键时刻夺人性命的准备。”

凌一弦瞬间就反应过来,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

“……你觉得我没准备好?所以你把相柳留给我当预演?”

莫潮生幅度很小地轻轻摇头:“在你真正长大之前,我没教导过你仇恨的样子。”

所以,凌一弦没有成为他这样的法外狂徒。

虽然因为社会化程度不够,她经常无意中展现出许多离谱的思路,但凌一弦本身对生命的尊重,从她很小的时候在獠牙豹眼皮子下救走陌生人起,就一直没有变过。

莫潮生曾经从太多杀意中经过,他自己也是个过去的复仇者。所以他能够轻易发觉,那个叫明秋惊的孩子,心中保存的恨意和决断尚且新鲜。

可凌一弦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直到最近,他才把这些旧事一股脑地告诉给凌一弦。它们就像树皮上陈旧的点点斑痕,铭心刻骨,但已经过去。

凌一弦会鄙弃、憎恨、厌恶玉门,她也有理由讨还过去的累累血债,并且一直以来在为此事做出努力。

只是……

感觉着手掌底下毛茸茸、暖烘烘的那颗圆脑袋,莫潮生又回忆起她梳着羊角辫时小小的样子。

他冷静而残酷地想道:凌一弦想要复仇,却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做好准备。

要知道,情急之下、紧要关头赶鸭子上架地夺走一条性命,和事先就已经抱着“我必然杀人取命”的决心,这两者之间的心理和表现在决战之间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对手就算了,可如今,他们已经离最终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莫潮生见过玉门首领。

那不是一个在紧要关头,才能急忙改变想法的对手,如果不在一开始就抱着让他有去无回的决心,就根本等不到那个“紧要关头”。

正如杀强敌之前,要先挽满劲弓,要拿走这样一位对手的性命,也一定要在之前就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行。

不过,他也并不是一定要逼着凌一弦去做。

不知道莫潮生脑海里都转过了哪些念头,至少凌一弦听明白了一件事:“不就是挖个毒腺吗,我又没说我不干——等等,我要是不干呢?”

莫潮生平静地说:“那就等接应的人来了,派你押送这批玉门成员,跟他们一同返回。”

凌一弦瞪大眼睛:“喂,莫潮生——你不至于吧!”

莫潮生笑了一下,非常欠扁地说:“我是领队,我就是能这么安排,你管得着吗?”

“莫潮生,你今晚吃自热米饭时,包装必漏气!”

凌一弦小声嘀咕着,重新扬起手里的匕首。

此刻,她左手正按着相柳的后颈,能感知到皮肤下血液细微的流动。

相柳的双肩都绷成僵硬的两片,肌肉迸出垂死挣扎的力量,又被凌一弦紧紧压制住。

某一刻,就像她过去领悟那些佶屈聱牙的武学心法一样,凌一弦蓦然明白了莫潮生想要教给自己的东西。

随之而来,便是顿悟——

扑地一声轻响,刀刃刺入血肉。

随即,凌一弦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暖流,把两枚血肉包裹的部位及时装进密封袋塑封好。

莫潮生不动声色:“你刚刚差点杀了他。”

“因为他想借机毒杀你我啊。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事先就做好了准备,对吧。”

拽过一旁的医疗箱,凌一弦往相柳的伤口糊上一大团止血凝胶。

莫潮生撇了撇嘴:“之前不是说过,不要在这种垃圾身上浪费药吗。”

“你可别闹了,哥们儿。”凌一弦也撇了撇嘴,这一刻,她的形象和莫潮生前所未有地接近,简直像个性转翻版。

“他刚才要是继续顽抗,那我当然真的杀了他。但他既然在最后一刻珍惜性命,选择收手,那有伤还是得给他治的,至少意思一下,这是人道主义。”

“还有一点处理完……好啦。”

把撕开的医疗用品包装袋揉成一团,丢给莫潮生,凌一弦轻松地拍了拍手。

“我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只要等着移交这批成员就行了吧。”

“嗯。”

“你也没理由把我随队支走了吧?”

莫潮生笑了笑,故意说:“这个,看心情吧。”

“淦,你今晚喝水必被呛——对了,相柳和驳都各自交代了一个地点,他们谁说的是真话?”

莫潮生走过去,替凌一弦拨开帐篷帘子,中午最灿烂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蕨类叶片,铺天盖地地洒了进来。

“实际上,这两个地点,都是错的。”莫潮生懒洋洋地回答道。

——————————

不知道是那天山谷里,明秋惊跟莫潮生的谈心起了作用,还是刚刚促使凌一弦做出了重大改变,想要委婉地表达关怀。

总之,这天晚上,凌一弦和明秋惊谈恋爱的时候,正好被莫潮生撞见。

瞬间,明秋惊脸上已经扬起防御性微笑。

而凌一弦也撸起袖子,随时准备跟莫潮生第数不清次地大干一场。

结果,莫潮生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用一块脸部肌肉,竭尽平生演技地表达出“你们真是太年轻”的意思,就转身走人了!

明秋惊:“……”

凌一弦:“……”

仿佛一拳抡在了空气上,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凌一弦有点怀疑人生:“莫潮生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明秋惊倒很快适应了他的这番改变,笑着拉起凌一弦的手,把她重新环住:

“嗯,我想……莫先生可能只是突然想通了吧。”

“也是。”凌一弦对着莫潮生的背影喃喃自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一个孙砸辈儿的,他管得着吗?”

——大概是为了把之前的那句话原样奉还,在说出“他管得着吗”五个字时,凌一弦还特意念了重音。

“……”

即使隔空,两人也能清晰地看见:硬了,莫潮生的拳头当场就硬了。

…………

事后,凌一弦脑袋上被锤出的五个大包,足足过了两天才好。

在这期间,还发生过江自流惊讶地问凌一弦,她最近看起来怎么这么有佛性,脑袋形状颇为类似释迦摩尼。

凌一弦:“……”

明秋惊拍拍江自流的肩膀:“说话的本事越学越好了,下次不要说了。”

气鼓鼓地,凌一弦把自己和莫潮生互殴的细节模糊处理,将对战过程大致交代了一下。

江自流越听越觉得费解。

“莫领队人挺好的啊,怎么感觉你跟秋惊都和他不太对头呢?”

“???”

闻言,凌一弦不由得和明秋惊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等,怎么这话听起来,江自流跟莫潮生居然很能搭得上话的样子,两人好像蛮合得来的?

不对啊。

莫潮生那个人,你跟他不对头才是正常情况吧。

凌一弦立刻伸手,好奇地截住江自流的脚步。

“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你怎么知道莫潮生人好的,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江自流一头雾水地揉揉头发,倒也不忌分享:“一开始,他有问我一弦你平时都过得怎么样。”

“然后呢,你是怎么回答的?”

江自流莫名其妙:“我能回答什么,生活上的事,一般都是秋惊你在照顾啊。”

而且,明秋惊一照顾就同时照顾他们两个。

再加上,江自流和凌一弦都是“凑合凑合就行”那派的,日常对生活水准也不挑剔。他就没注意过这方面,也回答不出什么东西。

“那之后呢,你们还聊过别的没有?”

“聊过啊。”江自流肯定而骄傲地说,“我教他怎么谈恋爱。”

“……”

“……”

一句话,江自流让凌一弦和明秋惊为之无语十八次。

凌一弦大为震惊,大跌眼镜。

明秋惊不敢置信,当场重复了一遍:“你,教莫领队怎么谈恋爱。”

“对啊。”江自流理所当然地看了回去,“还有,建议莫领队谈恋爱的事,不是你干出来的吗,干嘛这么吃惊的样子。”

“……”

明秋惊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就那样坐在原地,眼神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

居然还有这事,凌一弦都没听说过。

要是在平时,她肯定会拽着明秋惊,问问他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但此时此刻,凌一弦就只是呆呆地瞻仰着江自流,每个眼神都是具象化的不可思议:

“不,等等——我就是不能理解,你怎么能教莫潮生谈恋爱啊!”

江自流皱眉反问:“我为什么不能?都旁观你们俩谈了那么久了,至少我理论过关吧。”

“……”

这一刻,明秋惊和凌一弦的心绪异常同步。两个人同时在心中呐喊:就你的理论,过关个毛线!过关个毛线啊!

受到朋友质疑的江自流,不太高兴地走掉了。

凌一弦和明秋惊对着他的背影,心中的震撼之情犹如钱塘江潮,沸腾而起,并且久久不能平息。

过了良久良久,凌一弦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完了。”她绝望地说道,“我看,莫潮生这辈子要跟老红一人一狗,直到生命尽头了。”

“也不要这么悲观,也许不会呢。”明秋惊安慰凌一弦。

他说:“我跟老红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我确定,像它这么聪明体贴、善解人意的狗狗,一定能找到一位皮毛丰美、志趣相投的另一半的。”

“……所以呢?”凌一弦颤抖着问。

明秋惊拍拍她的手背:“所以,没准是两狗一人,直到尽头呢。”

“……”

凌一弦想要说点什么,她觉得自己一定得为莫潮生说点什么。

但张开嘴巴,她又觉得明秋惊说得很对。

明秋惊递给凌一弦一道温柔的眼神。

他用目光无声询问:有没有觉得,这样听起来就没那么凄凉了?

凌一弦:“……”

不。她觉得这样的话,听起来简直更凄凉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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