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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莫潮生来了

凌一弦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雪茫茫的惨白。

她足足愣了半分钟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间病房里,而视野里铺天盖地的白色,不过是病房中的天花板而已。

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都缠满绷带,整个人在视觉效果上,简直像是一根刚出土的棒槌。

至于绷带遮掩之下,来自于肌肉筋骨的酸爽感受,更是不能深究。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凌一弦甚至错以为自己之前被一组起重机联合队轮流压过。

然后在下一秒钟,她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哦,原来不是起重机队,是高铁隧道坍塌了。

“——宿主。”

脑海里,熟悉的电子音响起,听语气,仿佛已经这样叫了她一万次。

于是,断片前那个锲而不舍打搅凌一弦的声音,终于和现在的呼唤声对接上。

凌一弦顺口答应:“诶,在这儿。”

系统的口吻非常严肃:“您知道吗,您差点心率归零。”

“啊?唔,哦。”凌一弦想起来了,“放心吧,我不是用了龟息功吗。”

“龟息功确实在最后关头保住了您一口气,但您还是差点心率归零。”

这一次,系统的口吻庄重得前所未有。

“在您重度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从本世界网络上查阅了相关资料。据记载,至少有一半龟息功的练习者,都因为龟息程度太深,无法醒来,几近濒死,最后还是靠电刺激救活的,您知道吗?”

凌一弦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多。

“好了,我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让我静一会儿吧。”沉默了一小会,凌一弦又补充道,“而且相比起来,至少我还活着。”

从醒来到此刻,凌一弦的口吻一直清淡如一幅笔触素净的水墨画,和从前浓墨重彩的勃勃生机截然不同。

至少在以前,“让我安静一阵”这种要求,绝不可能从凌一弦口中提出来。

“……”

系统当然不会错过宿主的变化,在意识到什么以后,电子音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非您的需要,我接下来将不会再打扰您,毕竟这是您的希望。”

系统说:“但我仍有义务通报您最后一句——墙角的那个男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您看,已经有两小时零四十一分钟了。”

“!!!”等等,什么墙角的男人?

就算凌一弦现在身负重伤吧,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房间里还有人?

凌一弦一个猛甩头,颈椎发出不堪重负地咯吱一声响。

与此同时,坐在角落里、根本没有任何遮掩意思的男人,身影尽数被她收进眼底。

一个名字喃喃从凌一弦双唇间吐出:“莫潮生……”

名字被点到,那个穿着拼夕夕十元九条白T恤、套着阿外巴巴工厂买一送二十男士大裤衩的家伙,很平淡地对凌一弦点了点头。

莫潮生朝凌一弦的方向拽过椅子,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加年轻:“我还在想着,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在呢。”

凌一弦皱眉:“你脸怎么了?”

“什么,我在你眼里居然还有脸?”莫潮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非常真心实意地反问道,“我的脸不是早就被你丢干净了吗?”

凌一弦今天没心情跟他打嘴仗:“你脸怎么了?”

“哦,你说这个。一点小失误罢了。”

莫潮生才反应过来,轻描淡写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在他脸上,正横着一道非常新鲜、深可见骨的刀伤。

这对兄妹……师徒……父女,或者说,祖孙二人四目相对,在对视了大概二十秒钟后,凌一弦终于问出第二个问题。

“江自流呢?”

“那个跟你一起被埋在底下,本家功夫是金钟罩的男孩?”莫潮生想了想,“他伤势比你轻很多,已经能坐着轮椅满地跑了。”

“葛老呢?”

“那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么,他是你在外面新认识的前辈?”莫潮生摇摇头,“你节哀顺变吧。”

“那……明秋惊呢?”

莫潮生终于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要问。相比之下——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一得知葛老的死讯,凌一弦当即心乱如麻。

再加上莫潮生并未回答她关于明秋惊的消息,凌一弦的情绪就更烦躁了。

凌一弦用抡起自己被绷带绑成棍子的手臂,一把挥开身上的被子,光着脚就要往床下跳。

一边跳,她一边随口敷衍道:“有什么事都待会儿再说吧。”

还不等凌一弦双脚落地,莫潮生就将凌一弦一把截住。

对付眼前这个强弩之末版的凌一弦,他甚至都没从凳子上站起来,只有一根手指就把凌一弦给戳回了病床上。

“小鬼,老实待着吧你。”将被子一直拉到她鼻梁上,莫潮生哼了一声,“听着,我有话跟你说。”

凌一弦隔着厚厚的棉被,被嫌吵的莫潮生连嘴带鼻子一起捂住。她瞪大眼睛,愤愤用目光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像是察觉到两位主人之间的火./药气味,病床下,一条毛茸茸的红棕色大尾巴先探了出来,友善地冲凌一弦摇了两摇。接着,一个屁./股从床下倒退出来,最后,则是一只微笑脸吐着舌头来回哈气的帅□□头。

“汪汪汪!”

“老红?”

凌一弦这才发现,莫潮生居然把狗也带来了。

一听见小主人的叫声,赤焰獒就非常上道地凑上前去。

它两只前爪搭在凌一弦的被被上,把自己皮毛柔顺的脑袋拱在凌一弦被包成粽子的手掌底下。

“汪汪汪!”

露在绷带外的指尖,此刻尽数埋进狗勾丰厚的毛发里。

熟悉的触感引发了凌一弦过去的记忆,想到自己离开大山才不过一年之久,凌一弦不由得百感交集。

她、莫潮生、老红,那些两人一狗肆纵山林的日子,现在想来,竟然宛如隔世。

看着眼前这一幕,莫潮生的表情也缓和多了。

他重新靠回椅背,慢慢问道:“我不是都已经打电话告诉你了吗,为什么还要进洞,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为什么还要进洞?那理由可多了去了。

小到莫潮生一直不靠谱,一百次做梦九十九次不准,而且还总爱一惊一乍,所以她直接把告诫当成了耳旁风。

大到在那种危急时刻,所有人都只想着履行自己的责任,将安危抛之度外,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这些原因,凌一弦一个也没有解释。

她只是缓慢而郑重地回答道:“对不起,这次是我大意了。可是,即使是你说的话,我总不能句句都听啊。”

“……”

莫潮生微微一愣,看向凌一弦的眼神顿时产生变化。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感慨道:“啊,是了……你已经长大了啊。”

还记得莫潮生提到了那个洞,凌一弦大皱眉头,此前的疑惑又重新浮上心头。

“调查结果出来了吗,好好的高铁隧道为什么会塌?”

莫潮生:“目前的官方消息是,在山脉内部,发现了大量白银蚁活动的痕迹。”

凌一弦:“……啊!”

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从前深埋的线索终于和今日串联起来,让凌一弦明了了个中的来龙去脉。

——白银蚁,她想起来了,当初玉门让精卫走./私的那批白银蚁!

这种生物的食谱极其广泛:腐肉、木头、大部分常见金属,甚至还包括钢筋和水泥混凝土。

精卫偷渡的白银蚁卵,总共空掉了三个匣子。从蚁卵的大小和匣子体积对比来看,它们孵化出来足足有好几万只。

凌一弦猛地打了个激灵:“但我记得,根据盒子内壁的粘液鉴定结果,精卫没有带出雄蚁来啊!”

所有的白银蚁卵都是雌蚁卵,这种生物的生命短暂,在孵化后寿命只有十天上下。

几万只白银蚁的数目虽然听起来不少,但若想达成声势如此浩大的全面坍塌,怎么可能……

等等,她知道了。

凌一弦咬紧牙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柳项……不,相柳。”

既然凌一弦三人可以提前进入五级赛场踩点,相柳自然也可以。

他只需要在考试开始前,派人分批分次,利用隧道的通风缝隙,将那些偷渡过来的白银蚁卵转移到通山工程的内部。

同时,他也肯定在雌蚁卵中夹带了几枚雄蚁卵。

白银蚁卵细小轻薄,很难察觉。大量蚁卵的走./私比较费事,但要只是几枚或几十枚小小的雄蚁卵的话,捏在饭团子里都不会引起注意。

白银蚁刚一孵化,就可以开始进食。一天以后,雌蚁雄蚁就能进行□□。

这种异兽的产卵速度远非自然界普通蚂蚁可比,只要食物足够,蚁后一天可以产下三千枚左右的卵……而在种群扩大到两万上下后,蚁群就会默认立出第二个蚁后。

所以说,那天相柳出现在五级武者的赛场,根本不是去考试的。

他是去检查自己布置下的白银蚁,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这场群体积分赛时长共计十天。哪怕第一天时白银蚁群发展得还不成熟,相柳也有足够的的时间,等待它们壮大到自己需要的地步。

凌一弦知道,武者局必然事先做过关于玉门的排查。

但相柳只要算好时间,就能巧妙地和武者局的检查擦肩而过——比如说,检查人员肯定不会卸了通风口,沿着通气设施,用缩骨功一路逆行到山体内部的锚杆支撑结构落出,排查那里有没有安放着白银蚁卵,对不对?

而在白银蚁族群还未壮大的时候,它的效用也没有那么明显。

凌一弦甚至怀疑,丰沮玉门有一些控制白银蚁的药物或手段,只要涂在某些地方,就可以让白银蚁避开这个方向,以免白银蚁提前将它们作为食物吞吃。

直到比赛那一天,相柳亲临隧道,感觉事态发展很令自己满意,终于选择出手——不管是擦去药物也好、抹除手段也好、或者是亲自打通了某些节点也好——总之,他把事态往恶化的方向轻轻一推。

于是,灾难便当头降临。

这是凌一弦根据已知信息草草还原的过程。

它在细节上其实有很多谬误,但大体走向却差不离。

不知不觉间,凌一弦的牙根已经被她咬得嘎吱作响。

眼看她掀起被子又要往地上跳,莫潮生眼疾手快,第二次把她摁住。

“又要干什么去?”

“相柳!”凌一弦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上报给武者局!”

“给我继续呆着。”皱起眉头,莫潮生这回费了点事,用两根手指把凌一弦戳回病床里,“我知道那是相柳,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啊?”

莫潮生点了点脸上那道新鲜刻骨的伤痕:“实际上,我半路碰上这家伙,还跟他打了一架……不小心把他放跑了。”

说到这里,莫潮生脸色沉得能简直能滴出水来,表情也带着股说不出的难看。

在理论上,他已经是六级武者,而相柳还是五级武者,他的纸面实力是比相柳强的。

问题是……相柳已经快晋六级了不说,而且本身也是带毒的。

相柳的气场,同样是毒攻流。和凌一弦不同的是,凌一弦的鸩毒气场稀薄外放,范围广大;而相柳的毒场凝结成团,只散落在周身的近战范围里。

他的气场更凝聚,也更精纯。

莫潮生能跟凌一弦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不代表他因此培养出了对毒素的抗性。

不管是凌一弦还是相柳,无论这俩人谁往他伤口里或者黏膜上滋一滴血,莫潮生都得当场玩完。

于是狭路相逢间,到底还是被相柳给跑了。

“……啊?”

凌一弦又呆呆地应了一声。

她感觉莫潮生的话简直令自己听不懂了:什么叫他已经给武者局说过了,另外,莫潮生居然还认识相柳的吗?

“怎么,你很奇怪吗?”莫潮生淡淡地瞥了凌一弦一眼,“相柳,他可是跟我同批培养出来的凶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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