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霜花漫天。
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上,入目皆是一片银装素裹,以及漫天的鹅毛大雪。
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宜出行的日子,然而风雪之中,却有这么一群人抬着女子出嫁的竹轿远远的行走于荒野平原之上。
那女子身穿白无垢,头戴白棉帽,就那么低垂着头,跪坐在四面透风的竹轿上,阵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拂,光是看着,都令人觉得简直冷到了骨髓里。
抬轿的人带着斗笠,披着挡风的蓑衣,一个个面容肃穆,丝毫没有送新娘出嫁的喜意。
“……”
旅人只看了一眼,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再去多做关注,毕竟这么做的人家或许有自己的考量,整件事情也和他无甚干系。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哪里能找到正在哺乳期的动物,又或是正在哺乳期的人类女性。
毕竟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可还饿着呢。
视线下移,怀里左侧额头处带着一块火焰斑纹的孩子仍旧安静的闭着眼睛沉睡,即使之前还曾哭闹的想要吃食,现如今也乖巧的安静了下来。
旅人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弄晕了就不会继续哭了,毕竟再这么哭下去,这么小的孩子说不定就要背过气去了。
等找到吃的,再把这孩子唤醒。
旅人正想着,忽的听闻一阵属于马的嘶啸、奔跑声,于是便抬头看去,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胯.下骑着马的中年武士,一把拦在了婚礼的仪仗队之前。
对方手里提着刀,似乎在对抬着轿子的那群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那群人就全部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额头紧贴着地面,姿态极尽卑微,似乎生怕对方杀了自己等人。
不知道对方又继续说了什么,坐于轿上的新娘迫于无奈的走了下来,随后也跟着跪了下来,不停的磕着头,似乎是在恳求。
这是……抢婚?
旅人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随便走走也能遇到这种事情,看来这家人之所以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出嫁,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了。
能在这样的天气里专门跑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抢婚,或许是早就有了苗头,而家人为了避开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出嫁,但可惜的是最终也没能成功避开。
旅人摇了摇头,向来嫉恶如仇的他又怎么可能看得惯这种事情?
他微微抱紧怀中的孩子,确定孩子不会。在他热身后被不小心颠到地上。随后就取出了腰间的刀。伴随着顺畅的金属摩擦声。亮银色的刀刃出鞘,内侧贴近剑柄处刻着恶鬼灭杀的字眼。外侧的则倒映着那个抢婚的画面。
旅人沉静的黑眸旋即看向了那扎着月代头,露出一大片光亮脑门的中年武士,缓缓拔出了刀。
另一边新娘还在苦苦哀求着那武士。
“求求您不要,大人,今天是我和我的夫君成婚的日子。”新娘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对于早就觊觎自己的武士,既恐惧又厌恶,只是那厌恶却深藏于心里,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毕竟武士都杀人成性,若是从前还有忠诚这个优点可言,但是到了现在这个下克上。已经不再鲜见的时代,这一群体连着唯一的优点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或许并不是所有武士都是如此蛮横无理,但他们这种普通的平民可顾不了那么多,对方对于他们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招惹的存在,不然一不小心落得家破人亡都无处申冤。
“嗯?叫我放了你?不可能,我看上的东西怎么可能放过。”
听到这天真的话,武士简直想捧腹大笑,成婚又怎么样?就算是真的结了婚,他又不是不能抢过来。说起来他早就看上了这貌美的缳姬,对方的家人竟然没有主动献给他,那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也就不能怪他了,原本他还可以赐给对方一些赏赐的。
说着,高坐于马背上的武士就弯下腰准备将女人带走。
然而一道凛冽的刀锋却骤然向他袭来!
“对方既然不愿意,那就还是不要强求了。”
随着冷冽的话语声响起,一个穿着一身黑,面容俊美,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的青年,也出现在了武士的眼前。
“哪里来的浪人,竟然敢阻拦我!”
浪人,既为战败而逃亡、流浪的武士,总之不是什么好的称谓。
听到对方一句话,就将他打上了浪人的标签,旅人倒也没有生怒,毕竟他情绪一向平稳,兼之又年纪大了,只是淡然地反问道:“你看我哪里又像浪人?”
他这么一说,意思就是让对方睁大眼睛瞧瞧,毕竟他身上的穿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不提气质,就说面上白皙光滑的皮肤也不是那些需要冲锋陷阵风吹雨淋的武士可比。
只要长点眼睛的人看见这些,就该知道他的身份绝不会简单,也就不会轻易来招惹。
除非必要,旅人并不想与人引起争端。
毕竟,他在这个时代算是黑户,若是被发现可是会被打为流民的,虽然对于他来说这一点不痛不痒,但终归不太合适。
然而他终究还是小瞧了莽夫的气性,对方不仅横行霸道,也根本没有这份眼力。听了他的话就相当于没听,直接架着马,挥着刀就向他奔来了,丝毫没去想能远远的挥出那样一道刀锋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
旅人没有丝毫动作,就那么任由武士来到了他的跟前,挥出一刀,眼看着就要将他的头颅砍落在地,就连那边的女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捂着嘴惊叫出声。
但就在这一刻,他却突然以肉眼难以分辨的极快的速度闪身避开,随即用刀鞘一下捅在了武士的腰窝上,像对方一把从马上掀翻了下来!
“噗通!”
武士一下砸落到了雪地上,在平整洁白的雪面上印出了一个人形,看起来极为滑稽可笑。
“野蛮。”旅人淡淡定义了他的行为,而听到这句话的武士也瞬间恼羞成怒,站起来再次向旅人挥刀砍来。
“速度太慢了。”
旅人甚至都没有出刀,只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上,就将对方踹的老远,随即再次一屁股就坐在了雪里。
那武士还不服气,撑起手臂就想要再次站起来,但就在他起身到半截的时候,旅人却“锵”的一声拔出了刀。
伴随着金属摩擦声,向武士迎面而来的是一道半月形的斩击,刀锋刺骨,凛冽至极。
周围旁观的其余人见此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呼声,武士也当场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刀锋斩向他,却丝毫无法动弹。
我要死了吗?
他想。
然而直到那道刀锋从他头顶掠过,他也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疼痛,回过神来,他伸出手,忙不迭地摸向自己的脖子,感受到自己的头颅还顶在身体上,他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但随后他就感觉到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头顶上掉落了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却发现自己头顶捆着的那捆头发已经不见,只剩下刺手的发茬,于是便连忙转头去看,却见那捆头发静静躺在他身后的雪地上。
武士瞬间骇然。
月代头是一种方便在战场上佩戴头盔,避免闷热的头型,因此前额至头顶处的头发是全部剃光的,只有后面那一束头发扎成一捆。
那捆头发露出他的头顶的部分也不过才几厘米高,对方距离如此之远,却能精准的将其斩断而不伤他分毫,足以见对忙的实力。
对方的怀里甚至还抱着一个婴儿。
“我不希望你再做这种事情,能明白吗?”
旅人轻声说道,声音温和,似在劝慰,然而却无端的令武士心底一寒。
“好,好好好,我明白了,我这就走。”
武士立刻连滚带爬的拿起刀,翻身上马,接着一骑绝尘的消失在了旅人的面前。
“……”
旅人目视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边际。
接着,他便向送亲的仪仗队走去。
见他走了过来,女人连忙俯身道谢:“这位大人,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必如此,其实我也有事想要拜托你们。”旅人摆摆手,将手上的孩子往前一抱,说道:“你们可知道哪里有生过孩子的妇人,又或者哪里有牛羊乳之类的东西。”
“我无意间走到这里,并不认识路,一时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找。”
女人听到他的话,当即看向一旁的中年男人:“兄长……”
女人的兄长当即点头哈腰的说道:“小人的妻子前不久才刚生完孩子,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小人可以带您去家里。”
旅人点点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无事,这种时候能不饿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说着女人的兄长就走出了队列,准备带旅人回到自己的家,至于送亲的队伍,因为不好耽误女子成婚,则继续前行。
穿过了一片茫然无际的雪原,旅人跟随在男子身后,很快就看到了一处村庄,黑色的炊烟袅袅升起,极具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们穿过乡村的街道,路边偶有行人看到站在男子身后明显身份不一般的旅人时,都噤声远远的避开,这样的世道,巴结什么的事根本不存在,只要不惹祸就已经是好的了。
直到来到了男子的家。
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看起来是男子的母亲,而对方也的确叫唤了一声母亲。
老妇人先是奇怪儿子怎么回来了,随即诧异的看向旅人,刚想要询问,男子就趴在她的耳边三言两语解释了起来。
那老妇人听完后脸色瞬间变了一变,脸上当即挂起一抹笑,弯着腰就将旅人请进了屋,接着去里屋叫起了儿媳妇来。
旅人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他本就不是什么亲和力强的人,况且萍水相逢搞那套礼贤下士的模样也没必要,还浪费唇舌,大不了等他离开的时候为对方留下一些钱财就好。
看着被抱去吃奶的孩子,旅人,不,藤原宗秀不禁回忆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