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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守棺

谁敢教为师做人 河汉 2891 2024-06-28 09:31:31

“不行,上头扛不住了,必须撤离!”阿浮从赌坊上层下来,弯刀上鲜血淋漓。

“来得好快……”沙依格德不再犹豫,寻来两根粗长麻绳,将装着简生观的透明棺材绑好,末端背在自己双肩,想办法拖着走,“是追着我们入关的那批人?”

“不是,是稷夏的官兵!”阿浮收了弯刀,匆匆擦掉手上黏腻的血,上前帮忙抬棺,终于逮到机会问,“到底怎么回事?简先生不是闭关给你治病么,怎么把你治好了,他自己反倒嗝屁……呃,躺棺材里了?”

沙依格德瞪他一眼,示意他托高点方便爬台阶:“师父没事,只是一时醒不过来……”

当时他一觉醒来,发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历经师父所说的“透析过血”,除了胳膊上留下的两个针眼还有点疼,浑身轻松舒坦,可以说是神清气爽。然而一转头,他就看见自家师父垂首坐在前方,身体透凉,早已没了鼻息!

沙依格德顿时慌了手脚。

不是说休眠沉睡吗?可这明明是……明明是……

想到师父可能是为了救自己而死,那一瞬间他差点崩溃。

好在他还铭记着师父清醒时的叮嘱,暂且什么都不管,先将简生观的身体抱起来,放进那个提前备好的椭圆形鸟蛋里。

等到搬完了合上盖子,看着师父一身朴素的积吾女子妆容,只有脸颊还带着胭脂的晕红,安详地躺在那口透明“棺材”中,胸口没有了起伏,不动也不言语,再没有之前的鲜活,他才发现自己眼泪流了满脸。

沙依格德坐在棺材边,尽力在脑中理清思绪。

师父说他要在这里面睡上足足三天,之后就会醒来,可眼下这人分明是没了声息,这世上难道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仙器吗?难不成这口鸟蛋棺材就是?

或者师父知道要救他就必须牺牲自己,所以为了让自己安心治病,就编了这样一个谎话?如此一来,三天后他就不得不面对师父醒不过来的真相?

不,不会的。

他想,从师父一贯的态度来看,他身上的毒和病都不是难事,对这位神医来说,之所以拖到稷夏境内才医治他,就是为了用上这口鸟蛋棺材。由此可见,这东西确实是必需的,师父没必要为此编谎话哄骗他。

兴许师父本身就是有什么特殊,这口棺材也特殊,天下之大,自己不知晓的奇闻异事多不胜数,不该因为没见识过就心存怀疑。

而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非就是三天后见分晓,也没什么不可以等的。若是只顾着伤心自责,不听师父的话,这会儿就给他报丧,那才是真的逆徒。

想到这里,沙依格德平静下来。

他打算让师父安稳地待在屏风后,自己就在这里静候三天,反正阿浮和舞衣会给他们带来一应吃穿用度。于是沙依格德脱下女装,给自己换上稷夏男子的衣着,虔诚地守在屏风前。至于师父那身衣裙,就等他醒来再换吧。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师父躺进棺材的第二天,追兵到了。

***

听胜赌坊是纹州最坚实也最暴利的产业,其势力盘根错节,虽明面上与当地官场无涉,但州府县尉要想在纹州站稳脚跟,都得卖它面子,暗地里有什么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统共十二家店面,尤以地处边境的这家听胜赌坊生意最旺,广聚稷夏、西域诸国和克林国的各路百姓和商贾,日日人声鼎沸。

如今依旧人声鼎沸,却不是赌徒们在下注吆喝,而是稷夏官兵奉命查抄。

百十号兵卒带刀闯入,登时把一众赌徒吓得四散而逃,老板出面调停,笑脸迎了上去,询问他们是哪位官员之命前来。对方二话不说就拿刀兜头砍去,明摆着不讲道理,只求用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

老板的功夫不佳,三两下就被官兵制服。领头人逼问他窝藏的朝廷命犯在哪儿,老板执意不说,他受过多罗阁的大恩,自不肯做忘恩负义之人。对方见他嘴严不招,并不与他拖延,当即抹了他的脖子,下令把整个赌坊翻个底朝天。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避无可避。

“你帮我抬上去就行。”拖着棺材,沙依格德艰难迈步,“之后我自己想办法带师父脱身,你跟舞衣帮我殿后。”

“行!”阿浮咬牙道,“这玩意可真沉,都说死人会变重,兄弟,你师父该不会……”

“你别管那么多。”沙依格德道,“为了治愈我,师父极为耗费心神,需要在里面睡足三天才能醒转,那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

“原来如此。”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阿浮全然信任自己的挚友,“放心吧,他们虽然人多,看着也不是那么难对付。你的护卫跟你走,我商队里的那些好手,加上舞衣的人,足够给你们杀出一条血路了。”

“不,我的护卫不要动,他们继续以曛漠使者的身份守着卧狮晴眼,这些稷夏官兵不会动他们。师父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太危险了……”

此时两人已来到台阶之上,前面兵刃交锋之声叮当作响,沙依格德抬手止住他的话,锤了锤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再多劝,阿浮只担忧地目送他离开,随后拔出弯刀,为他截断通往赌坊后门的路。

***

拖着一口带人的棺材前行,沙依格德也并不轻松,何况沿途他也遇上了从外围包抄而来的官兵,不得不暂时甩下肩上的麻绳,先将这几个小队的人杀了灭口。

双刺上的血落在碎石滩上。

滴答,滴答,回荡在这座边境小城的深夜荒郊。

身上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别的倒没什么,沙依格德只觉得心疼——这都是师父千辛万苦换给他的血,就这么一点点往外流,他哪里舍得。

麻绳磨开了衣裳,又深深勒进了他的肩膀,这样一下下地磨着,更是生痛,以至于他都有种错觉,自己的两条膀子就快磨断了。

身后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沙依格德苦笑自语:“师父啊,你们多罗阁到底怎么惹到了稷夏的皇帝?看这架势,是要与你们……不死不休啊……”

他解下麻绳,活动了下几乎要没有知觉的胳膊,再次甩出双刺。

喽啰的确不难对付,有师父教他的内功运气打底,加上他极为敏捷的身手,若是单单想要自己脱身,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对方这次也是有备而来。

他们知道他拖着一口棺材。

趁着沙依格德专心对敌之际,一个士卒溜到棺材前喊道:“这里果然还有一具!”

这一声之后,便有三个人赶过去合力抬棺。

眼见师父连人带棺要被抢走,沙依格德再难维持冷静,拼着后背挨刀不管,就要冲过去阻拦他们。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不停地围住他,迫使他远离那边,沙依格德终于失去理智,将伏羲衍天功运用到自己的极限,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疯狂拼杀。

他衣衫褴褛,血腥满身地怒吼:“谁敢动我师父的棺材!”

双方的争夺已近乎盲目,沙依格德转眼间杀了那四个抬棺的人,却又被其他士卒趁虚而入,两相拉扯之下,一个不留神,那口鸟蛋棺材就从碎石坡上滚了下去!

沙依格德大惊:“师父!”

心神俱震之下他恢复了清明,迅速判断局势,先将坡上残留的士卒全部杀光,之后才踉跄着下坡去找寻。

碎石坡嶙峋难走,由于脱力,他下到一半自己也栽倒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潭水边。

这一滚让他头晕脑胀,身上的伤疼得都麻木了。

沙依格德爬起来,用清冽的潭水扑了扑脸,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继而在夜色中摸索。幸好那口棺材离他不远,很快就被他摸到了,但因为棺材本身形状圆润,比他滚得还要远,一大半都浸在了潭水中,还是倒扣着的。

沙依格德:“……”

他把棺材翻转过来,重新勒上麻绳,拖着它离开水潭,在这片碎石滩中找到一处破败的屋舍,让自己和师父暂且休息。

这屋舍里有些破落渔网和钓竿,想来是哪位闲人给自己备下的。只是这潭既浅且清,怕是没什么鱼好钓好捞的。

还有那些追兵,真的是寻常兵卒吗?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倒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江湖高手,不过是套了一层官家的皮……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杂事,不敢去想这口鸟蛋棺材是否摔坏了,师父是否还能醒来。

简生观嘱咐他这三天要小心守着,尽量不要移动棺材,可他没有做到,甚至让它滚落碎石坡又泡进了水潭。

他检查了一遍,遭遇碎石的磕碰,这晶莹剔透的棺材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碎裂的痕迹,不像寻常的琉璃那么脆弱,倒是更像他们曛漠产出的几种异常坚固的宝石。可他也明白,单看外表是没有用的,外头看不出瑕疵,不代表里面也完好无损。

比如刚才师父的头发就摔得凌乱了,因为还是女子扮相,衣裙边角也不再齐整,好像棺材边缘那些细长的管子也有数根散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先散发着银光的底座似乎也暗淡了一些。

沙依格德小心试过,这会儿根本打不开棺材,他生怕坏了师父的事,也不敢再乱碰,只能满心忧虑地守着。

说是休息,他却不敢入睡,吹哨唤来跟屁啾,让它给阿浮传信,告知他们自己的方位。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阿浮和舞衣遇到的人,比他这边要难对付得多。

兼五一脏腑尽碎,呕出几大口血来。

她不甘地望着那个蒙面杀手:“风华境……高阶……无相门宗师……咳咳,阿浮,打不过的,快、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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