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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旧梦

犯贱 梗鸡蛋 2751 2024-07-24 08:04:46

让他怎么回答?

安于柬将烟凑近,当着人的面深吸一口,试图冷静下来,有什么东西像雾一样地缠了上来,等他放松戒备之时,又闯入他的神经,绞痛他的心脏。“你同她结婚,我从那里搬出来,没有什么不对。”说完,安于柬抬眸,想要在这汪如渊的渌水中找到认同,在沦陷的前一秒,猛地推开眼前的人。“你离得太近了。”

祝青霄自是没想到,冷不防地向后退了两步,许是方才太过用力,祝青霄看了眼身上的褶皱,抬手抚平。

见此,安于柬倒是生了些许愧疚感,奈何嘴硬,他实在开不了口,与祝青霄嫌弃他做不了一个称职的情人一般,此刻,他倒觉得是祝青霄浪费了一根好烟。

事已至此,他安于柬是死是活,于祝青霄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止因为卫雪榕,我住腻了,厌烦了。”安于柬冷笑着,自嘲道,“你的那位蓝颜呢,要想金屋藏娇,正好有空。”他这样刺祝青霄,也是在提醒自己,刚才短暂的四目相对,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冷感,足够麻木,可面对这个他曾爱过胜于生命的人,安于柬发现自己仍然念有旧情。他果然是个很贱的人,轻易败下阵来,缴械投降。

原以为祝青霄会骂他神经,他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前进一步,也没有离开。

安于柬冷哼一声,避开祝青霄打算往回走。

“你有什么打算?”祝青霄开口。

安于柬停下脚步,他真的很好奇祝青霄是不是吃错药了,刚想回嘴,转身却看见他疲惫的身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鲜少有过这样的时刻。祝青霄站在月光下,像树梢挂着的透明蝉衣,只有外壳仍是坚硬的。祝青霄不会像祝别那样悲恸落泪,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无动于衷。到底不忍心,安于柬随口编了几句,“我打算离开这里到国外去生活。你不想我在卫雪榕面前晃,我也厌倦了这里,不是吗?”

安于柬心意已决,他要和祝青霄断得一干二净,最好像电视剧里说得那样,死生不复相见。

“你能这么想,最好。”祝青霄松了领带,一圈一圈缠绕在手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再次逼近,侵犯安于柬的安全地带。被阴影覆盖,安于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他居然为假象所迷惑,臆想祝青霄那根本不存在的脆弱感,还圣母地体谅他。“至于你的提议,我会考虑。”

说完,祝青霄取走了安于柬指尖的烟,拇指擦过湿润的滤芯,像在把玩诱人的唇,却又在安于柬片刻的诧异间,随手抛弃只剩半截的香烟,态度轻蔑,“很廉价,不是吗?”

安于柬垂下头,看着被积水浸湿的烟,尖上的红逐渐缩小,只剩青烟一缕,有什么被无端浇灭了,可莫名有种不甘,翻上心头,“是很廉价。”他重复祝青霄说着过的话,像是肯定,如果他还没有死过一次,他活该受这样凉薄的讽刺,可…“那谈一点不廉价的,兴世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有兴趣吗?”

祝青霄皱了下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嘉荷的那套房子,你把房子给我,我同意放弃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安于柬昂起头,这是一笔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耻笑的买卖,他信心十足,祝青霄不会不同意。“现在就可以让律师起草转让书。”

祝青霄点了点头,承认这笔交易的合算。安于柬松了口气。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祝青霄抱臂,那根藏有暗纹的领带手肘处摩擦,“对吗?”

被抽走底牌,安于柬大惊失色,“这房子对你有什么用?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祝青霄对此置之不理,走上前缩进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条斯理地解开手上的领带,伸手控制住安于柬的双肩,不容反抗地把人拉进怀里,低下头,丝毫不避讳安于柬愤怒的眼神,一点一点扣上之间被他解开的纽扣,替他系上自己的领带,像在包扎一份礼物,最后,目光落在那朵躲在颈下的绒球雏菊,许是觉得不够,祝青霄取下,别在安于柬耳后。安于柬想要挣扎,却没能成功。

“现在不是了。”祝青霄满意地笑了笑。

“你——”安于柬想骂人。

“爷爷这么做有他的目的,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祝青霄松开安于柬,“何况,有没有于我都没有什么影响。”

安于柬只觉得他神经,他自己也神经,在这里浪费口舌,浪费时间,他顾不了其他,转身就想离开。

“去哪?”

“与你无关。”

“不多住一晚?”

“怎么,你想我给祝家守灵,还是想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陵园?”安于柬刺道。

“不需要。”祝青霄走上前去,“只是,你还有其他选择吗?裕园的东西你都烧了,你母亲那的东西,也要一起烧掉吗?”

“你知道我——”安于柬猛地回头,“你早知道我去了哪里。那你还问这些?”

祝青霄没回答,也没有必要回答,“六个月,六个月后,你留在那的东西,我会叫人一起处理掉。”……

安于柬还是留了下来,他赌气一说,这么晚了,湖湾根本叫不到车。吴念给他安排了一间卧室,就睡在祝别的隔壁。安于柬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祝别“摆”了一道,上辈子公司被祝别整破产的事情,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他这个弟弟不是这块料,这辈子,他实在无法过心里这关,说不定这傻小子心里还偷着乐,认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祝青霄居然愿意接他的盘。

六个月,六个月只够他在国内再找个房子,他只是随口一说,祝青霄当真了,他也得当真。他根本不是祝青霄的对手,他以为的底牌,对方不屑一顾。该怎么办?

任凭他在床上翻滚,安于柬也想不到办法,若祝青霄不愿意,他就算押着祝别给他磕头,这房子也不可能要的回来。

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啊?安于柬骂道。

本就跪了一整天,肌肉难以完全放松,酸痛感趁着夜色席卷而来,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安于柬才有了星点困意,思绪涣散,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四岁的下午。

那时,安嘉荷托祝云非的关系把自己送进了渝城的私立中学。安于柬是从小地方过来的,没见过什么市面,身边的同学不是家境殷实,就是背靠权山,安于柬又不敢伸张自己养子的身份,总是明里暗里地受欺负。

先开始只是作业本被丢进班级的水桶里,宿舍的衣服被人扔在操场,这些安于柬都认了,他目睹过身边人的手段,知道反抗只会加剧这些恶劣行为。安嘉荷把他丢进学校,便认为尽了作母亲的义务,祝别的出生占据她所有的心力,她甚至两个月都不会给安于柬打一通电话。

无人可依,安于柬只能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仍然没有躲过劫难,这群人只会觉得安于柬更好欺负。

他们知道夜里熄灯的时间,将熟睡的安于柬从床下拖下来,用衣服遮挡去他的视线,对他施暴。安于柬只知道护住头,一次又一次的挨打让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变得极高,除了难以抑制的地痛苦的呻吟声,他甚至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只是有时候,痛得狠了,便会咬住衣服的一角,直到口水浸湿了整块布料。

不是没有人听见,可寝室里的人不会多管闲事。学校也并非不知情,见多了也就麻木了,为了几个学生,校方不愿意站在大多数利益者的对立面。

就像他们说的,要怪,只能怪安于柬自己,没有好出身,没有好背景。是他该受的。

一学期不到,安于柬迅速地消瘦,非人的对待使他停止生长,人只有不到90斤,一碰就碎。衣服被拿走,他只能寻被人丢弃的校服穿,宽大的校服裹着瘦小的身材,远远看去,安于柬就像一盏受热膨胀的灯笼,又像动物园里滑稽的企鹅,好像只要看不见伤口,看不见淤青,伤害就没有发生,他就不会痛。

他变得沉默寡言,畏畏缩缩,走在长廊上,只要有人靠近,他都会第一时间抱住头。他也不愿意跟安嘉荷说,三个月一次的电话,每次,安嘉荷都要和他说好久关于祝别的事,只有两句关心属于他,好似,安嘉荷只有祝别一个孩子。

很多次,他站在顶楼,却没有往下看。

安嘉荷第一次带他坐飞机,是为了进祝家的门。她曾牵过年幼的安于柬,半蹲着问他,“害不害怕?”

安于柬告诉她,不怕。

安嘉荷便以为他不害怕。安于柬什么都不害怕。

其实,安于柬不仅怕疼,他还恐高。只是那时,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扫母亲的兴,她要奔向新生活了。

安于柬没有自杀的念头,但他逐渐找到了新乐趣,他从老师的办公室里拿来了裁纸刀,偶尔平静的时刻,他会拉起校服,在手臂上划下一刀,像作画一样,一笔过去,留下极细的线条,血便冒了出来,像水墨一样的淌了下来。

画布不够了也不要紧,刀片不会钝,他可以用新的线条覆盖。

他原以为自己学会接受了。

只是祝青霄的突然出现,让他死水一般的生活,泛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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