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攒聚,难掩厌恶的神情,安于柬扯开束缚在身上的手,无语地看向精神堪忧的祝青霄,“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对着我发疯。”
不想多费口舌,他已经后悔答应那荒谬的半个小时,也清楚祝青霄从不食言,他不想再缩小任何一点活动范围。
将人推开,自暴自弃地回到床上,弓身侧卧,安于柬将头埋进枕头,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总比面朝发病的人要强,拉上被子,沉闷的声音从耸起的白色山丘中钻出,“关灯。”
灯被熄灭,陷入昏暗。
换了个姿势,仍背对着,没有光,失去捕捉的能力,安于柬睁开眼,不知道视线聚焦在哪一点上,背后,富有弹性的床垫向下凹陷,又将多余的声音吞噬干净,祝青霄上了床,躺在另一侧。
床上,更加亲密的事也做过不少,只是从前在裕园,夜晚也独属于安于柬一人。祝青霄鲜少留宿,留下多半也只是解决需求,因而像这样如此平淡、无事发生的夜在他看来显得格外奇怪,失去挡去杂念的遮羞布,安于柬想,自己没有烧到糊涂,人也清醒,为什么仍受制于人?
身后,平躺的人翻身,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安于柬闭上眼,不过三米的距离,却隔了一道无形的栏,心烦意乱,安于柬屏住呼吸,任溢出的思绪从两人之间淌过。
不等回答,黑暗中,祝青霄越过并不存在的界限,无限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紧贴着背部曲线,好似比之前种种还要亲密,预见应激的前一刻,抬手拢上眼前之人的腰,无视激烈的挣扎,又轻易制伏,对各种新鲜脏话也能笑着全盘接受。
“祝青霄,你要发疯就去找别人。”安于柬仍未放弃抵抗,如果不是四肢都被钳住,作恶的手离他太远,他一定毫不留情地张嘴咬下去。
“你似乎格外热衷替我找人?”
“难道不是吗?滚!”双腿被死死压制,处于弱势的双腕也被反手扣住,得了空闲的右手再次覆上腰侧,安于柬像搁浅的鱼,困在网中。“你他妈给我放开!”
轻蔑的笑击中耳膜,让本就不起作用的威胁显得更像笑话。
“不需要我替你找,你养在公司里的人呢?”安于柬咬牙挤出声音。
“怎么?你想让他过来?”话里有话,像在暗示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你现在就叫他过来,他过来,我立马给他让位置,我真是受够了,你一天到晚发什么疯?”安于柬吼道。
话音刚落,敏感的腰部被猛掐一把,刺得安于柬一激灵。“你!”
“可惜,我没有这种爱好。”
“你有没有这种爱好,你自己清楚。给我松开。”如此无辜的说辞,安于柬又被气笑。
没有等来“松绑”,祝青霄得寸进尺,下巴抵在颅骨后部,细软的发扫过鼻尖,也扫过藏有遗憾的心脏。
“没有别人。”
“什么?”
祝青霄是狡猾的狐狸,只给安于柬很少的机会,“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要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埋进肩窝的脑袋动了动,在紧密的拥抱中重拾不易显露的安全感,深吸一口气,祝青霄凑近耳边低语,“我不在,出门要给吴念打电话,让他陪你去。”
“为…”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手堵住。
“灯灭了,你该睡了。”
安于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话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也许是因为挣扎耗费了太多力气,也许是因为抵抗也没有多少意义,有些认床的安于柬终于也抵挡不住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在传递温度的拥抱中,慢慢阖上。
醒来,安于柬平躺在床上,身边是空荡荡的一片,人早已离开,被桎梏一晚的手臂抬起时有些酸痛,踩在地板上,走路也不太自然,像昨夜发生了些什么。
囫囵吞下早餐,安于柬走向一楼房间,试探性地拧了拧把手,在确定上锁,而自己没有钥匙时,无法抑制愤怒,开口大骂了一句神经病。
不想上二楼,陷进沙发消食,打开电视,翻遍了所有频道,也没找到和眼缘的节目,实在无聊,安于柬走出老宅,看见院子中央有不少人围着,跟着也凑了过去。凑近才发现是一只三花小狗仔,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被围在人群中央,看到半蹲在地上的安于柬,激动地扑腾着前爪,像在邀请他陪玩。
捏了捏还带着泥的狗爪,又伸手凑到小狗鼻子前让它嗅嗅味道,看到胡乱摇摆的尾巴忍不住将它抱进怀里,揉了揉柔软的头顶毛,安于柬站起身,问吴叔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家伙。
吴叔指向一边,安于柬侧身看去,才发现庭院一侧围栏下被硬生生掏出一个洞,看来是个挖土的小能手。可能是玩累了,小狗趴在安于柬的手臂上,鼻头拱了拱手肘,被弄痒了又打了个喷嚏,闭上眼开始打盹。
“家里有牛奶吗?”怕吵醒小狗,安于柬低声问道。
“有是有,但这么小,估计不能喝,得喝羊奶。”吴叔摸了摸小狗后颈。
“能麻烦帮我买点回来吗?”安于柬看向一旁围观的阿姨,阿姨笑着答应下来,说过会就给送来。
“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安于柬顺了顺小狗背后的毛,花纹复杂的小狗他见得不多,却莫名让他想起祝青霄桌上摆着的的照片,也是只三花小狗,他还记得吴叔提起过它的名字,叫Mercury,但又有些不一样,“要不要问问是从哪家走丢的?”
“已经问过了,也留了联系方式。应该很快就有答复。”吴叔看向院外。
“嗯。”说完,就要抱着小狗进屋,安于柬做出决定,要是没人认领,这小狗与他投缘,他愿意照顾。
可偏偏被人找上,门外,扎着高马尾的男性外国友人透过铁门缝隙瞧见小狗翘起的屁股,立马喊住安于柬,吴叔见状,上去给开了门。
“My Puppy!”外国人高喊着扑来,一边用蹩脚的中文和安于柬解释,一边慌乱地笔划小狗的出逃地,看到被破坏的草坪,露出歉意,“我很抱歉。”
安于柬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只是仍怀疑对方身份,没有立刻交出,直到看到外国人手机里的照片,才依依不舍地交还给对方。
看到安于柬忍痛的表情,外国人开口,说要是他喜欢,欢迎去他家,他家的圣伯纳刚生了7只,这只最调皮,刚学会走路就趁他不注意溜出去。
出于礼貌,安于柬答应了下来,想到自己不是“自由身”,刚才的突发奇想现在想来也有些冲动,如果真的见到一窝这样可爱的小狗,可能真的忍不住开口想要领养一只。
刚想问问这只小狗有没有名字,外国人却突然开口,“我几次路过这里。”
安于柬点点头。
“你是不是那个长得很帅的男人的男朋友,我碰到过他好几次,身材真好。”
安于柬被问得茫然无措,无法理解外国人是如何从小狗的话题横跨到祝青霄身上去的,连忙否认。“不,我并不是他男朋友。”
外国人似乎相信了他的话,安于柬刚松了口气,不想对方又跨到另一个“服务区”,侃侃谈到自己的经历,说自己来中国交换,喜欢上了这里的美食和文化,打算在中国定居,“我男朋友就住在这附近,他是中国人。”
安于柬没有多少意外,跨国恋情十分普遍。
“我经常会路过这,这是我遛狗的必经之路,好几次碰到你男朋友,他对我的狗十分感兴趣,还说之前也养过。有一次,我和男友一起外出,正好碰见他,我跟他介绍了我的男友,还跟他说,我男友跟你一样,也是中国人。我还记得他的回答,他说,他的男友也是,所以我想, 你应该就是。”
“不。”安于柬能理解友人产生误解的原因,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多透露一点,从源头杜绝他的猜想,“其实我和他算是亲戚。“
“可你们长得并不像。”友人笑着说。
“我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安于柬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对这种事会非常保守。”外国人拍了拍安于柬的肩膀,“你还穿着他的衣服不是吗?”
安于柬低头,再多的解释也变得无力,不只衣服,裤子也是,甚至因妨碍行动,两边的裤脚还被他折叠卷起。他无法否认。
送人离开,回到屋内。安于柬躺在沙发上,接过阿姨冲泡好的羊奶也只能丢在一边,他还沉浸在被人戳穿后的惊愕之中,他以为的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
吴叔经过,问安于柬中午想吃些什么,安于柬没恍过神,开口问起那条名叫Mercury的三花小狗。
似乎触及私事,吴叔欲言又止,安于柬想起,之前吴叔就不肯透露太多,现在问也是自讨没趣,索性站起身想换个地方休息。
“Mercury其实是夫人收养的。“安于柬怔在原地,“你是说他的母亲,林淑音?”他从没有见过祝青霄的生母,祝云非的原配夫人很早就病逝了,这也是祝家为数不多的敏感话题。
“嗯。”吴叔点头。
“难怪,他会如此生气。”他想起祝别幼时,未经允许偷跑到祝青霄的房间,失手打翻装有祝青霄生母照片的相框,当时祝青霄的态度可谓是冷血至极,甚至请动了祝老爷子,让祝云非不得不无视安嘉荷的哭闹,将祝别关起来面壁思过。“我记得之前的照片还是林夫人的。”
“之前确实是夫人的照片。后来,少爷就将夫人的照片收起来了,换成了Mercury的。”
安于柬没有追问缘由,吴叔不会知晓,只是关心起小狗,“那Mercury呢?我从来没有见过。”
吴叔迟疑,不知如何开口,“夫人离世半年后,就...死了。”
“死了?”安于柬惊诧。“怎么会这么突然?”他知道祝青霄,对人冷漠,对动物却反常地友好,不然不可能会和一个遛狗的陌生人结识。
“这..."吴叔犹豫地看向二楼,半响后,委婉地暗示安于柬,“不只Mercury,还有夫人,以及您的母亲...”
胸口似被猛击一拳,安于柬后退半步,无数可能在脑海中闪过,颤抖着唇,错愕地看向吴叔,“和我母亲有关,对吗?”
长叹一声,在漫长的注视下,吴叔点头默认。
【作者有话说】
额,所以,老祝对安安和小祝的感情也是很复杂滴~周六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