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猫抱起,安于柬仔细端详瞳色和花纹,直到猫猫不耐烦地甩动尾巴作势要跳下去,才松开手。
望着草地上打闹嬉戏的一猫一狗,不清楚祝青霄这么做的缘由,只是暗自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太过孤单。……
午餐颇为丰盛。
许是为照顾科莫和安于柬的口味,一半是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肴,一半则是融合各种风味的地中海料理。
被邀请上桌,安于柬和科莫坐在一边,另一边是林沐川和吴家父子,主位留给了在厨房默默忙活了两小时的祝青霄。
浅尝一口,安于柬便被惊艳。要说在欧洲游历研修的三年,他也做过不少中餐,可味道远远不及眼前的这一道并不起眼的配粥小菜,也不知是他太久没有回国的缘故,还是三年以来,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已悄然发生太多变化。
偷偷看了眼祝青霄,好像并未注意自己的神情,只是沉默且专注地切分餐盘里的清蒸鱼排,又用筷子将两侧边缘的鱼刺依次挑出。
本想感谢他的热情款待,可如此突兀的见面,到底让刚刚落地的安于柬有些拘谨,既无人提议举杯,安于柬便打算先将客套话放在一边。
很久没有吃到如此符合胃口的家常菜,连安于柬素来讨厌的粥都喝了不少。只是苦了科莫,许是想跟着安于柬入乡随俗,几次挑战筷子,却均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换成他更为习惯的刀叉。被磨灭气焰,科莫暗暗用英语向安于柬抱怨自己应该在来中国前就学会筷子的用法,又天真地举起手中的刀叉发问,“吃火锅的时候一定要用筷子吗?”
被弄得哭笑不得,安于柬模仿了科莫使用筷子的滑稽场景,直言“你可以试试。”
听到两人的对话,吴念和林沐川也加入了讨论,得知个人展结束后,安于柬和科莫将飞去四川,一边可惜安于柬呆得时间太短,一边又热情地向科莫介绍四川美食和风景。
四人正热聊着。
突然间,安于柬感觉视线右侧闪过一道黑影,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盘被处理好的鱼肉。
不解地看向祝青霄,那人却装作并不知情,忽视那道朝他投来的直白视线,面无表情地拿起餐巾擦手。
这一下,刚刚还聊得火热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转移至那盘略显“尴尬”的鱼肉,连一贯沉默的吴叔都放下筷子,闻着动静不明所以地看向面露为难的安于柬。
“这?”林吴两人面面相觑,又下意识地看向神色如常的祝青霄。
气氛很是微妙,一时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盘烫手的鱼排,安于柬僵在座椅上,如坐针毡。
“刺都挑好了,是给我的吗?”科莫不清楚人情世故,也不怎么会看人脸色,只是见安的朋友如此热情好客,又看到盘中雪白的鱼肉,以为坐在餐桌中央的主厨见他不会使用筷子,贴心地帮他处理好。
将烫手的山芋抛给科莫,安于柬松了口气,只是点头没再多说其他。
气氛又降至冰点,旁观的三人知趣地打住,只剩没心没肺的科莫还在一茬接着一茬聊起他的旅行计划。
胃口失去大半,安于柬草草结束了这戏剧性的一餐,只等科莫结束,便想带着人赶紧离开。
祝青霄又再次开口,“你和他,准备住哪?”
安于柬愣住,不明白祝青霄为何明知故问,明明在沙发闲聊时已然听到,良久才开口,“我订好了酒店。”
“不用那么麻烦,你和你的…这位朋友可以就住在这,吴念和林沐川会回湖湾,我今晚要去公司,你留下,吴叔也好照顾你。”祝青霄抬眼,并没有因为安于柬刚刚的不领情而愠怒,反而像一个多年未见的兄长,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房间,你可以住一楼的卧室,至于他。”祝青霄扫向正在享用美食的科莫,“二楼的空房可以随便挑。”
“对啊。”见状,向来笨嘴拙舌的吴念难得善言一回,“我看科莫对这里挺感兴趣的,不如就住在这,去展会接送也方便,我和沐川还可以过来……”
“不用了。”安于柬脱口而出,“不太方便。”
“这样啊…”不适合继续追问,吴念扭头看向林沐川,希望他能多说两句,林沐川却只是摇头,无奈只能作罢。
没有和旧情人纠缠的癖好,察觉到祝青霄似乎有越界的可能,安于柬愈发坐立不安,连带着趋于一滩死水的心也莫名开始躁动。
见时间差不多,安于柬一把夺过科莫的餐刀,用简单的法语催促他赶快和自己离开后站起身,面露“职业”微笑向餐桌上的几人表示感谢,他和科莫就不多打扰了。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在咀嚼的科莫被迫起身,带出餐厅,又被安于柬强硬地塞进行李箱的把手。
刚走进庭院又被档住去路。
追出大门的祝青霄没再给拒绝的机会,夺过安于柬手中的行李箱,扔下一句,“我送你”,便径直走向停靠在远处的黑色MPV。
坐上车,即使迟钝如科莫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光是看到难得心神不定,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抱臂面向窗外的安于柬都值回来中国一趟的票价。
又透过车内后视镜。
在看到前排,切换“主厨”身份的司机时不时朝他发射而来,略带敌意的冰冷视线后,即使有着超乎常人的钝感,科莫也迅速反应过来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你和他,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吧?”科莫不怀好意地看向一侧,用法语“调戏”安于柬。
见人不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难道是前男友?”
“他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安,你可没有和我说过有关他的事?”
“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呢?”
无法忍受如此聒噪,安于柬扭头,让科莫安静一会,他不想也不会回答。
并不真想把人惹急,科莫识趣地闭上嘴,怕安于柬不信,用手比划了一个“停火”的手势。
驶入洲际酒店地上停车场。
刚停稳,安于柬便先一步下车,婉拒礼宾的帮忙,绕到后备箱刚拿出旅行背包。
被按住手臂,仓皇地挣开,下意识地躲闪冒昧唐突的肢体接触。在视线交错的片刻,飞速捕捉到对方眼神中一瞬的错愕和落寞,又很快消散,恢复如常。意识到反应过于夸张,安于柬自觉理亏,不再干涉对方动作,抱臂站在身后,目视祝青霄弯腰探入后备箱,将剩余的行李搬出。
接过行李,安于柬仓促但不失体面地道了声谢,随即拉着科莫走进旋转门。
佯装不在意被挡在外的那人,安于柬拿出两人的有效证件递给前台进行登记。
“喂。”科莫拍了拍安于柬的肩膀,饶有兴趣地指了指后方,“人早走了,你放松一点别那么紧张。”
扭头看向身后,祝青霄早已不见踪影,松了口气,暗自回忆起刚才的尴尬瞬间。直到前台热情询问是否为两个标间时才缓过神来,点头确认。
而在他看不到地方,祝青霄将车驶出,不过五十米的距离便靠边停下。
打开双闪,眼前浮现出刚刚在车内,举止异常亲密的两人,从后视镜偷窥时,匆匆掠过眼前格外刺眼的笑,以及对他唯恐避之不急的安于柬。
苦涩异常,被医生叮嘱戒烟戒酒的祝青霄从口袋里拿出铁盒,随手取出两颗薄荷糖丢入口中。......整整一天,安于柬都没有出过房门,时差让他昏昏欲睡,丧失行动力。
相比之下,无需调整混乱的生物钟,仅靠意式浓缩,科莫便能轻松适应新的生活环境。
不仅照常去健身房锻炼,甚至在安于柬昏睡之时,已经独自一人探寻了周边好几处景点,还在餐厅和酒吧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等精力恢复大半,安于柬便开始着手于个人展会的布置。
一个月前,安于柬提前联系了渔城某著名商业街的项目合作负责人,顺利完成了办展所需的各种报备手续,最后选择了中心地段的两层复式建筑,占地面积约为2平,实际展出面积约为4平。
按计划,一楼将分为四个展区,以时间为轴进行划分,主要展示安于柬近三年以来的作品,为表诚意,他还特地委托专业团队,将自己的毕业设计一比一复刻进展馆。二楼,则交由科莫负责,在学校,科莫主攻的方向便是视觉设计和空间艺术,比起老派陈列方式,科莫更擅长即兴发挥。同时,在负责人建议下,安于柬和三楼的咖啡店进行合作,推出个人工作室和咖啡店的“限时联名”,既能帮展览预热,也能为不久后即将成立的工作室制造声势。
除此之外,安于柬和科莫还为前来观展的观众准备了小礼物,将部分展出的作品缩印成明信片,人们可自行选择去三楼盖章收藏纪念,或是选择将留言后的明信片钉在预留出来的空白背景板上。
正式展出的前一晚,科莫在酒吧提前预定了“庆功宴”。
看见狭窄的空间一时涌进了二三十个外国人,安于柬惊讶地看向兴奋过度的科莫,“你不要告诉我,今晚你包场了。”
“差不多,可能也就吧台那块不属于我们,今晚欧洲杯,你知道位置有多难预定吗?”揽过安于柬,“都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等会带你见见。”
“不只在这里认识的吧”安于柬毫不留情地戳穿,“光是被你带回酒店房间的陌生男子,我都撞见过两个了。”
科莫笑笑,将手举起,“我那可是正常交友,最近压力那么大,我也需要发泄一下嘛。”
在欧洲的三年,安于柬唯一不适应的便是科莫等人口中所谓的“开放式恋爱关系”,也没有体验过one night stand。不过对于这种观念,安于柬持中立态度,只是叮嘱科莫今晚不要喝太多,影响明天工作。
宴会上,得知明天的个人展,不少人提议举杯为安于柬等人和支持的球队欢呼,安于柬则将啤酒换成了店内的无酒精饮品,同科莫一起举杯表示感谢,并邀请在场的所有人前来观展。
望着怀中的太妃糖玫瑰、白色桔梗、酒红色菟葵和淡紫色郁金香,安于柬陷入沉思,猜想到可能是林沐川和吴念送来的礼物,便将花抱入房间。
展出第一天,流量便远远超出了安于柬的想象。许是因为社交网络的助力,不少年轻人慕名来打卡,仅是一个上午,准备的两千张明信片便被一扫而空,安于柬只得联系店家紧急加印。一天结束,科莫和他已是筋疲力尽,商量着后面两天要不躲在三楼的咖啡店休息。
当晚,安于柬又收到了一束花,这次是乌桕果、咖啡拿铁玫瑰和刺芹,没有留言,也无落款。
第二天依旧热度不减。安于柬也等来了他的客人——林沐川和吴念。告知对方家父因身体原因无法前来祝贺,吴念将提前准备好的花束送给安于柬和科莫,祝贺展会成功举办。接过花,安于柬想起接连两天的意外惊喜,笑着和林沐川道谢。林沐川却像并不知情,摆手表示并非自己相送,不过安于柬手中的绣球和芍药,倒是自己和吴念精心准备的。
同样在那天晚上,安于柬如约收到了第三束花,只是这次,他表示如果明天还有,烦请酒店工作人员代为拒收。
最后一天结束,安于柬和科莫刚结束收尾工作。
即将闭馆的展厅却突然出现访客,见对方捧着一束花,安于柬走向前询问。
“请问安于柬先生在吗?”送单员低头看着收件信息。
“我是。”
“您好,您的花,请签收。”
签完名,安于柬接过花,本该送去酒店的花却被送往了他现在所处的展厅。
正好奇对方身份,低头一看,竟是一大捧新鲜的黑素马蹄莲配以“夜皇后”郁金香。
安于柬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送花的人是谁。
凑上前看热闹的科莫,一扫安于柬手中的花,立马调侃道,“安,看来有人要追求你。”
安于柬转手将花扔给科莫,扔下一句,“有事,我先回酒店。”,便匆匆离开。
独留下捧着花的科莫一人在风中凌乱。
电梯上行,安于柬握住房卡,在狭小紧闭的空间里深呼吸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各种可能。
跃动变化的数字停留在电子屏中央,电梯门自动打开。
寻着记忆,一步一步缓慢走向自己的房间,直到看见那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那一刻,安于柬甚至忘掉如何呼吸,只有加速的心跳仍在提醒他不要失了方寸。
迫使自己保持镇定,将眼前的黑影当作空气,行走如常,在难以忽略的直白目光中刷开房门,又在踏入黑暗的前一秒被人按住打开的手。
不在意被无情丢弃的花,祝青霄将人锁在身前,犯规的声音于无人打扰的走廊低空飞行。
“能邀请我进去吗?”
【作者有话说】
鸡蛋:大祝,松开你的爪子!